71
第71章
秋恬在地球的第一個新年是周書聞陪他一起過的。
那天他們沒有見任何朋友,也沒有和任何親人一起,只單純兩個人待着。
往常的這種時候,逢年過節,一直是周書聞最忙的時候,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醫院臨時叫走。
秋恬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都沒有跟周書聞一起過過一個完整的節日。
但這個新年他們運氣很好,一整天周書聞的手機都沒有響過一下。
他和秋恬在家裏睡了個天昏地暗,下午才起來吃了點東西,然後又一起黏在沙發上看電影。
秋恬看電影時總是很專注。
對他來說,電影不僅僅只是用來消遣的文藝作品,更像是他了解地球文化環境的途徑。
周書聞原本是不想打擾他的,他也想做一個體貼的男人。
但秋恬認真起來實在太可愛了。
周書聞對着他的側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麽都想不通,為什麽有人看電影臉會鼓起來。
他在嘟嘴嗎?
也沒有啊。
那為什麽會這麽鼓,跟只河豚似的,總不能一個文藝愛情片還給他看生氣了吧。
周書聞沒忍住,擡手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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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戳一個坑!
秋恬對這類動手動腳的小動作習以為常,沒有反應,周書聞就越發大膽,随心而動。
撓撓秋恬咯吱窩,捏捏手指,摸摸脖子,抱着臉蛋親兩口……
直到秋恬忍無可忍将他拍開:“唔……你擋到我了!”
他被親了好幾分鐘,回神一看最精彩的片段都過了,不由怒從心頭起,狠狠錘了周書聞一下,拿起遙控器往回調。
但僅僅兩秒就後悔了。
秋恬按着遙控器的手指停下來,後知後覺感到自己剛才打周書聞那一下用力有點大。
畢竟他還是很強的,普通人能承受這樣的力道嗎?會不會給他打傷心了呀……
秋恬越想越愧疚,連電影都沒心思看了,雖然裏面的男女主角已經開始親嘴,甚至要做羞羞的事,也勾不起秋恬半點注意力。
他悄悄轉動眼珠,用餘光朝周書聞看去。
靠!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周書聞居然在笑!
秋恬吓得往後縮了下,“你幹嘛呢?我打你腦袋了?”
“沒有啊。”周書聞還是笑着,笑容裏滿是愉悅:“你打的我肩膀。”
“那怎麽還給你打爽了呢?”秋恬不可思議:“不痛嗎?”
“一點不痛,都沒感覺,”周書聞抱住他,捧着他的臉固定在自己眼前:“別看什麽電影了,看看我吧,不然再打一下?”
“???”
秋恬全捂住臉就往外逃:“你好神經啊!!”
周書聞一把就給他抓了回來。
·
多虧了有潘文生的項鏈和周書聞的陪伴,秋恬度過了一個雖然難熬,但也很幸福的冬天。
春節過後,氣溫迅速回暖。
大家都說今年春天來得太早了,到了六七月份一定又是一個酷暑。
秋恬卻盼着夏天的到來。
事實上一整個冬天他都很不舒服,哪怕絕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暖氣充足的家裏,他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像是凍在冰天雪地裏,寒冷刺骨。
所以他想着等天氣好起來或許會不一樣。
春回大地萬物複蘇的時節裏,放眼望去整座城市都是一片芳菲,那他的生命或許也能得到短暫的複蘇呢?
他來到地球的時候是夏天,是地面時常彌漫燒焦熱氣的盛夏。
他還沒有親眼見過漫山遍野的春天。
憑借這樣的期盼,秋恬熬過了苦澀的寒冬,眼見着窗外樹枝一天天長出新芽,舒展成嫩綠的新葉。
他的心也跟着活泛了起來。
然而身體很拖後腿,像個不近人情的老古板,不願意跟随春天的到來煥發哪怕一丁點生機。
明明氣溫越來越高,身體卻越來越冷,有時候突然來襲的疼痛會讓他當場跌坐在地上。
哪怕有潘文生的項鏈充當緩沖,疼痛也逐漸變得不受控制,難以承受。
秋恬盡量不讓自己看上去過分可憐,也不表現出明顯的疼痛,除非某個瞬間實在痛得受不了。
但那也是很少見的情況,大部分出現在周書聞不在家的時候。
可即便這樣小心遮掩,秋恬依然覺得周書聞心裏是清楚的。
因為他也一天天開始變得小心、敏感、甚至神經質的緊張。
他陪伴在秋恬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仿佛想将一輩子的人生都濃縮進着短短的幾個月,沉醉着、眷戀着不願意醒來。
五月的某一天,周書聞忽然告訴他C市的麥子快要成熟了。
那時候距離秋恬生命循環的日子還剩下一個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裏的能量進行了最後一次小小的爆發,他感覺好了一些。
至少膝蓋不再酸沉,腦子也清醒很多,疼痛回歸到可以忍受的範疇。
于是他想到了周書聞客廳裏的那副畫,那副獨占一整面牆,和夕陽相接的望不到盡頭的麥浪。
他起身向客廳走去。
這會兒太陽正要落山,紫紅的晚霞侵占整片天空,油畫裏的麥浪金燦燦地閃着光。
周書聞從身後抱住他,下巴搭在他瘦削的肩頭,和他一起看麥浪翻滾。
“要不要出去散散心?”他忽然說。
秋恬轉過頭,“去哪?”
他瞳孔比陽光的顏色還要淺,周書聞仿佛在裏面看見透明的波浪,他輕輕笑起來,摸了摸秋恬的頭發:
“去看真正的麥田。”
秋恬沒說話,那瞬間,他眼裏的波光晃了一下。
·
說走就走。
他們沒有任何停留或者猶豫的理由。
時間對彼此來說是珍貴如寶石的東西,卻又伴随着隐隐的心痛而變得不可言說。
從做出這個決定到出現在真正的麥田前,只用了一個晚上。
當晚收拾行李時,秋恬格外興奮,扒着行李箱碎碎念的模樣讓周書聞想起他第一次看到秋恬的樣子。
臉頰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整個人都像一顆初生的嫩苗,渾身上下散發着鮮活的朝氣和對眼前世界的好奇。
現在也是這樣。
他蹲在地上,腳邊放着一個大行李箱,隔着老遠把周書聞喊過來,仰着頭問他:“你說我要不要帶點厚衣服呀?”
周書聞走近,翻了翻他的箱子,裏面裝了幾件T恤短褲,其餘全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連抽屜裏積灰的單反都翻出來了。
“還是帶幾件,”周書聞說:“鄉下比咱們這兒冷,早晚溫度還要更低。”
“好。”
秋恬又立馬去衣櫃裏翻出兩條長褲和沖鋒衣,周書聞上前抱住他,順手将衣服扔進箱子裏。
“幹嘛呀,”秋恬推了推他:“你不收拾嗎?”
“我帶兩件衣服就行,等下去拿。”
周書聞單手摟着秋恬,側頸貼在他臉頰上,覺得他身上的溫度都比前段時間要暖一些,臉上難得浮現出些許血色。
周書聞稀罕地捧起他的臉:“這麽開心啊乖乖?”
開不開心的也不好說吧。
麥田于秋恬而言原本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結出的麥子對維持他的生命也沒有用處。
但周書聞喜歡。
他喜歡看一望無際的麥田在夕陽下迸發出的暖烘烘的顏色,于是秋恬也難免産生好奇。
他在網絡上檢索過那樣的圖片,每一張都和客廳裏的油畫大同小異。
但這種麥田吸引人的本質,是其超越視野極限的曠遠浩渺。
無論圖片拍得多麽高超,一旦被框進小小的屏幕裏,整片麥浪就在瞬間失真、失色,變得黯淡無光。
秋恬哼了一聲,揚起下巴:“我倒要看看你這麽喜歡的東西到底什麽樣。”
“這有什麽難的,”周書聞張口就來:“你現在去照鏡子就行了。”
“……”秋恬把他推開:“哎呀,土死了。”
周書聞攆上去:“土無所謂,但是不是有點油啊?”
秋恬:“……”
再次推開:“說實話真有點。”
“是吧,”周書聞啧了聲:“跟賀旗學的,怪不得那小子一直談不到對象呢。”
秋恬走出衣帽間,轉身進了卧室,掀開被子上床:“可我記得你們以前不是說他讀書的時候談過很多女朋友嗎?”
“也就那會兒巅峰了,”周書聞接了杯熱水給他:“可能那時候大家都比較非主流吧,能騙得到人,現在不管用了。”
他拿拇指抹掉秋恬唇角的水漬:“還喝不喝?”
秋恬搖頭,周書聞就将水杯随手往床頭櫃上一放,繞到床的另一邊掀開被子。
秋恬抱着膝蓋坐在床頭,眼神跟随周書聞的身影移動。
房間裏燈光暗了,是入睡前最朦胧的時刻,周書聞抓着手機,習慣性在睡前确認來電提醒和短信消息。
熒光映在臉上,他眉骨到鼻梁那一段的線條格外英挺,手指修長指骨明顯,睡衣領口下隐約可見流暢的肩頸骨骼。
其實周書聞自然放松的時候,是他最有魅力的時候。
秋恬托腮若有所思:“那你的巅峰是什麽時候呢?”
周書聞擡起頭,随手暗滅屏幕,五官沒入朦胧的暗光裏,這瞬間的光影變化下可以說是極其英俊。
甚至讓秋恬臉頰微微發燙。
于是秋恬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僅僅只是下一秒,周書聞非要堅持打破自己的帥氣。
只見他欲蓋彌彰咳了聲,傾身靠近,手肘往床頭一搭。
眉眼距離秋恬不過咫尺,雙唇開合,自信地來了句:
“當然是現在。”
秋恬:“…………”
秋恬當即閉上了眼睛,翻身倒頭就睡。
周書聞:“……”
他戳了戳鼓起的被子。
被子不搭理他。
他就又戳了下被子外面那顆棕色的後腦勺。
後腦勺直接縮進枕頭裏:
“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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