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異常事務管理局在北嶺市抓到了一個無名異常,在抓捕過程中發現該異常和一只屍花魔芋妖合作,而那個屍花魔芋妖,來自萬妖盟內。

這次抓捕行動萬妖盟沒有參與。異常事務管理局先發現的北嶺市問題,雙方都沒有合作的興趣和默契,萬妖盟也不願跟異常事務管理局搶這點兒事。但他們沒參與,卻有叛徒參與了!

異常事務管理局把屍花魔芋分身的屍骸送到了萬妖盟。真長臉啊!

負責向詹雲開報告的黑頸鶴妖宮雲謹慎地低着頭。

妖王陛下生氣了,氣勢沉凝如風雨将至。

“那個屍花魔芋妖不是咱本地的。”負責禀告此事的長鼻猴妖小心翼翼地說道,“他是個外國妖怪,從南邊兒,熱帶那邊兒搬過來的。”

詹雲開冷笑:“怎麽?他是咱們萬妖盟的‘臨時妖’?犯完事兒了開除就行了?”

長鼻猴妖冷汗森森,一個勁兒地搓他的大鼻子,喏喏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難為你。”詹雲開重瞳舒張,滿身悍烈的氣勢一收一放,“去傳個話。這個屍花魔芋妖是誰招進來的、誰負責引導的、他都在盟裏接觸過什麽、從盟裏竊取了什麽消息,統統給我查清楚、報上來。讓失職的妖自己滾過來向我請罪,再想往後縮,我親自去把他腦袋摘下來!”

神鳥金鐵似的利爪在岩石上抓出深深的痕跡,強健華美的羽翼一張,金雲焰影般掠過高空。

長鼻猴妖大松一口氣,跌坐在地上使勁兒揉胸口。

宮雲安撫地把他從地上拎起來:“莫怕,陛下不會遷怒無辜者。”

這長鼻猴妖就是個被推出來的倒黴鬼,除了認識那個屍花魔芋妖外,和整件事一點關系都沒有。但宮雲覺得他還有點別的用途。

長鼻猴妖還腿軟着,吊在宮雲胳膊上眼淚汪汪:“陛、陛下真好!”

就是眼神兒委實太吓妖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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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雲沖他笑一笑,替他拍了拍灰,溫和地說道:“你也不必急着去傳話,先給我寫個名單。是誰找你來向陛下禀告、誰教你的那套‘外國妖怪’的說辭,誰和那屍花魔芋妖關系好、教引過他……這些都清清楚楚地寫出來。”

“不要怕,陛下有重瞳神目,看得出孰真孰假,不會冤枉你的。”他溫溫柔柔地給長鼻猴妖安排了房間,還有瓜果清泉一應俱全。

長鼻猴妖暈暈乎乎地就被他安排好了,只覺得自己能遇上重明妖王實在是太幸運了,若非重明陛下有明辨是非之能,他被別的妖哄過來,說不準就得被扒一層皮!

等獨自留在房間裏時,長鼻猴妖才突然反應過來。

哎呀呀!他答應了寫的那個名單,可要得罪多少妖吶!

不、不、不能寫!不能全寫上,至少得挑一挑……不然把別的妖都得罪死了,他以後可怎麽過呀!

可緊接着長鼻猴妖就想起來,方才宮雲剛說過,重明陛下有重瞳神目,能辨是非。要是他寫個不全的名單交上去,肯定會被看出來的!

長鼻猴妖一時急得抓耳撓腮,連桌上的靈瓜靈果也顧不得吃了。他抓着筆愁苦了半天,一咬牙。他被別的妖威逼利誘地哄騙過來,那些妖才不在乎他的生死,是重明陛下看出是非,沒有責怪他。

寫就寫了!

大不了以後跟着重明陛下幹!

長鼻猴妖一手抓筆,一手抓果,據案大嚼,寫起名單來。

側殿中,宮雲滿意地笑了笑。

陛下這些年在栖霞山休養,不大愛管盟裏的事。有些妖就忘了該怎麽敬重陛下。

宮雲倒不怎麽氣屍花魔芋妖背叛萬妖盟,萬妖盟風氣自由,別人有心算計,出一兩個叛徒再正常不過了。他氣得是事發之後,那些妖竟然敢糊弄陛下!

陛下不會和小角色計較太多,估計罰了叛徒的事也就罷了。宮雲卻不打算讓這些膽大包天、膽敢糊弄陛下的妖們被輕松放過。

所以他要長鼻猴妖的名單。

那長鼻猴妖怯懦又糊塗,被人家輕易就哄了過來。只怕讓他寫,他也不敢全寫。所以得稍微引導一下。

側殿中,前來彙報的小鳥妖看見宮雲笑了,大膽地落在他的案頭上,唧唧喳喳道:“宮雲大人想到什麽開心事了嗎?”

宮雲揉了揉這還不會化形的小鳥妖的腦袋,溫和說道:“沒什麽,在想陛下什麽時候能把那個叛徒抓回來。”

小鳥妖低下頭,舒服地張開頭頸上的羽毛:“肯定很快很快!重明陛下最好了!”

“好了,去吧。”宮雲擡起手,把小鳥妖放走。

萬妖盟十大妖王,性情各異,九尾狐陰晴不定,尋木淡漠避世,龍鳳只庇護自己的族人……重明陛下查善惡是非、護天下萬靈,偏有的妖連未化形的小鳥妖都不如,不教訓教訓,還以為陛下座下的都是廢物呢!

宮雲露出一個直冒黑氣的笑。

讓他看看,都有誰!

……

這幾日,詹言除了上課外就是沉迷搜索“無限”的信息。

晚上照常整理完瓜條睡覺。

睡夢中,詹言做了一個夢。

他感覺很熱,身上像在被火炙烤着一樣。

然後他真的看見了火。

他看見一個晶瑩幽深的世界,像一顆內裏凝聚着無數星光的黑水晶。一條獨目的巨龍盤在黑水晶上,它将自己打了一個結,以首銜尾。

在它将自己打結的那個圈中,亮着一點燭火。燭火将赤色的燭越燃越短,鮮紅的燭淚向下流淌,像血一樣濃郁,又像玉一樣溫潤,逐漸覆蓋了獨目之龍将自己打結而成的圈內。

而他就在那燭火之旁,被炙烤得滿身灼熱。

燭淚之下,黑水晶一樣的世界顯得十分清涼。他想觸摸它。

在即将觸碰到的時候,水晶內忽然亮起了道道霹靂閃電,吓了他一跳,他又看見裏面有許多影子,可是晃得太快了,他看不清。

他只看清了那些星光。它們在黑色的水晶內震蕩着、搖動着,然後開始墜落。

一顆接着一顆,墜落然後熄滅,成為一場浩大的流星雨。

詹言忽然感覺到冷。

凄寒的冷意往骨頭縫裏鑽,讓他渾身發痛發抖。

不要再墜落了……他張開嘴想說,嘴唇偏又幹得要命,喉嚨裏像是有火苗在燃燒。

“……言言……”

“……言言……”

他看見遙遙欲墜的星星,漆黑幹涸的,像是早已熄滅死寂。

這顆星星也墜落了,又像是在奔向他。

他從幹涸的裂縫裏看見燃燒的火焰。

溫溫的液體沾上他的唇,從縫隙裏淌進喉嚨一點,在嘴巴裏留下淡淡的甜味。

“……言言……醒醒……”

誰在叫他?

詹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顧見承垂頭在他身邊,英挺的眉微微擰着。

“你……”詹言發現自己嗓子啞得要命,說出一個字就像喉嚨裏有砂紙在磨。

“你發燒了。”顧見承說道,“來喝點水。”

他右手拿着一個杯子,左手托着詹言的背,把他扶起來一點。

詹言就着他的手喝了一點水。溫熱的,甜的蜂蜜水。

顧見承看他清醒了一些,又下去拿藥。

詹言看他猛然矮下去,才發現顧見承是踩着凳子站在他的床邊。

大學寝室都是上床下桌,靠頭的那邊兒沒有梯子。顧見承只能踩着椅子。

詹言就有點兒想笑。

這一會兒顧見承已經又踩着椅子上來了,拿着藥喂他。

詹言就着他的手把藥吃了,看室內昏暗的樣子,問道:“幾點了?”

“剛六點。”顧見承說道。

初秋天亮得還算早,此時昏暗一半是因為還拉着窗簾。

窗簾縫隙忽然一閃,沒過幾面傳來轟隆一聲。詹言這才注意到一直存在于空氣中的雨聲。

好大一場雨。

他和顧見承都壓低着聲音,但這樣一番折騰,還是把其他兩個室友吵醒了。

“怎麽了?”包青山迷迷糊糊問道。

“詹言發燒了,上午的課你們幫忙請個假。”顧見承說道。

段宏也坐起來了,眼神呆滞地反應了幾秒:“啥?”

“詹言發燒了,我剛剛從你藥箱裏拿了點藥。”顧見承說道。

他們寝其他三個都沒有常備藥的習慣,只有段宏常年備着各種常用藥。

段宏逐漸醒神:“哦,哦,藥箱側邊格子裏還有體溫計和酒精片。”

他和包青山搓了幾把臉清醒過來,到床邊摸了摸詹言的額頭:“你這燙得有點吓人了。要不要去醫院?”

詹言含糊說道:“唔……先看看吧。吃了藥能降下來就不去了。”

“你先測測體溫。要是到39°就得去醫院了。”段宏把體溫計翻了出來。

“我去食堂給你帶點兒粥回來,你有什麽想吃的嗎?”包青山問道。

“粥就行。”詹言沒什麽胃口。

顧見承在找熱水袋,他感覺詹言的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

發燒之後,他好像情緒都變得外放了,側躺在床上,眼神一直黏着他。

段宏和包青山簡單洗了把臉,套上衣服去食堂了。寝室裏只剩下詹言和顧見承。

詹言還在夾着體溫計。

38.6°,不用測,顧見承已經摸出來了。

他之前睡到一半時忽然驚醒,那種陡然一激靈的感覺讓他恍惚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無限,哪怕是睡夢中,也會被危險刺得神經激痛。

但驚醒之後卻沒有那種生死之間的危險感,反而是另一種不安牢牢攥住了他的胸腔——他感覺到自己頭頂方向的氣息不對。

詹言的氣息變了。

他在發燒,臉燒得通紅,五官不舒服地皺着,嘴唇燒起了一層皮。

顧見承第一次看見詹言生病的樣子。虛弱的,難受的,讓他也跟着難受起來了。

“還想喝水嗎?”他輕聲問道。

詹言嗯了一聲:“我坐起來。”

他撐着酸軟的手臂想起來,碰到床欄後被冰得一個激靈。

顧見承把自己的被抱到他床上,給他後背和左右都墊上。

喝完了一杯水,詹言清了清嗓子,感覺沒有再火燒火燎地難受了。

他還很迷惑:“怎麽就發燒了呢?”

顧見承很憂慮:“是不是之前淋雨着涼了?”

詹言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淋雨”是什麽時候的情況。

荷花塘邊突然下雨,回來洗澡的時候他對顧見承吹了個口哨的那次。

“……那都多少天前了。”詹言又忍不住想笑。

燒是在燒,但不是很難受,除了酸軟無力,就是感覺冷。

顧見承找了兩個空塑料瓶灌了熱水,塞進他被子裏。

喝過半碗粥後,寝室樓裏的人都陸陸續續出去上課了,嘩啦啦的雨聲淋下一片安靜的白噪聲。

詹言的體溫沒升也沒降,但他冷得厲害,就好像夢裏那股凍徹心扉的寒冷随之來到了現實。

熱水瓶子只暖得了附近的一小塊地方,他其他地方還是冷的,裹在被子裏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止不住地發抖。

顧見承擔憂地看着他,忽然一撐床跳了上來。他跳得又輕又穩,詹言都沒感覺到床在晃悠,一晃眼身邊就多了個人。

顧見承伸出一只手伸進他的被子裏,握了握他的胳膊。

詹言感覺他的手暖燙燙的,情不自禁就想貼過去。

顧見承已經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伸手摟住詹言。

他的手臂、胸膛都熱熱的,不像熱水瓶那樣熱得有點發燙,是恰到好處的溫熱。面積比熱水瓶要大,又柔軟得多。

刺骨的寒意都被這溫泉一樣的暖意化去了。詹言往他懷裏又貼了貼,閉上眼睛含糊地說:“你好暖和,我睡一會兒。”

“睡吧。”顧見承輕柔地低聲說道,把他頸邊的被角又掖了掖。

詹言沉沉睡去,他被人裹在懷裏,卻感覺像自己抱住了那顆星星。那顆本已熄滅的,又從內裏燃燒起來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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