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遲離
遲離
神州出了驚天地泣鬼神之事。
宜陽本是盜南明戟只需要關幾月冰窟就完事,他卻自請削落神籍。
要知道這飛升後還自請削神籍的人除了當初遲離幹過,還真的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有神官議論着。
“不會是因盜南明戟一事敗露沒臉面見人,這才想了這麽蠢笨的法子?”
“誰知道呢。”
“孟章掌管天庭執法條令,聽說玄冥留下了子嗣,那他被貶,這孩子還算不算神裔?”
“不清楚,就看孟章神君怎麽算,畢竟這孩子現在在他手裏,若是神君他大度肯繼續點渡那娃娃,那他就是神裔,如若連孟章神君都放棄他了,那就只能退回人間,任他自行修習。”
“那不純純的扯麽,誰不知孟章與玄冥向來不合,前些日子不就将其關進了冰窟,還指望他會點渡那孩子,做夢呢吧!”
“…………”
那些言語倒是傷不到雲涵分毫,現下卻是有件頭疼之事,如若是被退回人間那他就死定了,他的形體見不得人間的光。
那就只能提前搜刮一些可以用的上的法寶逃去鬼界避避風頭。
所以這幾日雲涵一直暗地奔波,當然也沒誰注意他,期間他發現了,本該冷清封殿的地方應當是灰塵仆仆的,可他來幾次所碰到東西都幹淨極了,像是有誰每日都會來打掃,連這些所搜羅的法寶都幹幹淨淨,不沾一點灰。
這日,他又回了趟陵光殿,将凡是能用的上的寶物塞得滿滿當當,正當他踏出陵光殿時,門檻處那許久不曾見的遲離卻出現攔住了他的去路。
遲離先是狐疑問他:“你在這做什麽?”
雲涵波瀾不驚,這麽久了,他連收留他的神仙叫什麽都不知道。
他平靜道:“我餓了。”
“餓了?”遲離自上而下掃視他,“餓了跑陵光殿來盜法寶?”
雲涵:“…………”
雲涵沉默着,遲離卻輕蔑笑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宜陽盜陵光殿南明戟,你盜陵光殿衆多法寶,怎麽?你們倆父子是逮着陵光殿不放了?”
雲涵:“………………”
“明日你就收拾東西滾回人間去。”遲離伸手将他背上挎着的行李一拎,随即道:“盜的還不少。”
雲涵深吸一口氣,他淡淡說:“我自是會離開,但有一點還請你清楚,這是陵光殿,你又是陵光神君的什麽人?就算是盜,我盜的也是他的東西,關你什麽事?”
“……”遲離眯起雙眸,自上而下盯着他,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的字:“不關你的事。”
“那自然也不關你的事。”雲涵向來不會與誰争辯什麽無用的東西,他對此也不感興趣,或許是被“盜”傷到了,他剛出口的話也收不回,只得灰溜溜離開。
哪知剛踏出去一步,遲離卻将他緊緊拽住,如同拎小雞似的将他拎起。
遲離拎起他的衣角,與之平視着,眉峰怒張,他問道:“你為何對陵光殿這麽熟悉?還避開了看守的神官?”
“咳……咳咳……咳咳咳!”雲涵幾乎被他拎住的衣角死死抵在脖頸間,快給他勒斷氣了。
“……松開!”雲涵斷斷續續道:“你……”
遲離本想松手,可這小崽子竟拽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讓他當即就火大萬分,沒将這小崽子一腳踹出去就夠給面子了!
雲涵還想去拉能支撐他身子的手,卻被躲了個空,他幾乎快窒息:“松……”
遲離見狀突然手一放,雲涵“咚”一聲落地,簡直是前仰後翻,眼冒金星的地步。
待他站起身,殿前一個影子都沒有,遲離早就離開了,他忽而覺得這位神官當真是古怪。
如若說他來陵光殿是為搜羅自己殿中的法寶去鬼界傍身,那這位神官來陵光殿是做什麽?
他想不通于是不再去想。
在這諾大的天庭,他竟是不知還能去何地。
明日,那神官說明日就要讓他回人間,雲涵當即前往彌沙河,對這神州他熟悉極了,憑着身體殘留的記憶,他能準确無誤找到通往彌沙河的路。
神州沒他的容身之所,他不能回人間,只能去鬼界。
走的太快又太急,“砰”一聲撞上了人。
“……”雲涵捂住頭,痛苦的彎了彎身,撞的額頭處正好是前些日子磕碰到冰錐上留下的傷,還未痊愈,被這麽恰到好處一撞,傷口崩裂,血順着他的手往外滲出,一滴一滴血珠滑落。
“你沒事吧?”被撞的那人反過來安慰他這不長眼撞上去的瞎子。
那聲音他在鬼界聽過,是玉花神,是那膽子小又敢只身跑去鬼界的玉茗。
玉茗覺得愧疚,她自認為自己身體并沒有那麽硬朗,怎麽就将人撞的頭破血流?
雲涵微微揚起臉,波光绫還是玉茗前些日子在鬼界給他的那條,上面散着淡淡花香。剎那間,玉茗一驚,她小聲試探道:“……你是……雲……大哥?”
事情緣由來來去去玉茗好像也能大差不差知道了些,對于為什麽雲涵會搖身一變成為了神裔之事她還是想不通,卻又不敢多問。
宜陽……玄冥星君……
宜陽被貶是不是也是和陵光神君有關?
玉茗蹲在地上為他洗了傷口,一時走了神,下手重了些,雲涵卻是不吭聲的主,硬是一個字都不哼。
整張手帕上被血染紅,玉茗覺得有些後怕,她道:“孟章神君他向來與玄冥星君不合,更是到了劍拔相向的地步,雲大哥你落在他手裏肯定是受不到善待。”
“孟章?”
“雲大哥你離開神州太久,這天庭現如今飛升的神許多都是新面孔。”玉茗指尖凝力,以槐花為輔為他療愈,她說:“他叫遲離,是這天庭脾氣秉性最難以捉摸的神官。”
……遲離……
一瞬雲涵茫然失措,竟是當初他一手點渡的遲離,是當年信誓旦旦說會永遠待在陵光殿的遲離,是心思異于常人,愛憎分明的遲離。
難怪會在第一次相見時覺得熟悉。
“為何說他脾氣秉性難以捉摸?”雲涵覺得當初的遲離雖頑劣了些,但也不至于用這詞來形容他。
“我才飛升不過百年,好些事都是聽別的神官所說——”玉茗回想着:“他飛升時将天門一腳踹了,還毀了幾座殿,打傷了好幾位神仙,差點弑神。”說到這,玉茗擡起手,指了指現如今還沒修好差不多荒廢的殿,繼續道:“那,那,那,還有那就是他當初毀的殿。”
“……毀了多久了?”雲涵看不清,只是不免覺得視線模糊着,隐隐約約間又似是心理作用,他總感覺是慘不忍睹。
“他飛升了多久就毀了多久。”
“為何不修?”
“沒有用,修一次孟章神君他就毀一次,久而久之那幾處殿就廢了。”
“那被他險些殺了的神仙可是同他有過節?”
“應該有吧,不是很清楚。因這事他險些被貶。”
雲涵不說話,這事被貶都算是小了,一旦遲離當時真的弑了神,那他絕對是會被削神籍,剝神骨,抽神髓,挫骨揚灰,再無可能會有生。
究竟是為什麽?遲離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在做這些事時想的又是什麽?
玉茗覺得遲離簡直是這有史以來最為恐怖的存在,他太兇狠了,太目中無人了,仿若這神州根本就沒誰能管的住他,約束的了他,就連天帝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事不鬧大,幾乎不會管。
“天帝都已經是打算息事寧人,将他關進冰窟一年半載此事就算不追究了,哪知孟章神君當場就揚言“有種把我神籍削了!這神仙我不當也罷!”反正大抵就是這個意思。”
“……”雲涵垂下眼簾,喃喃道:“神仙都不當了,他想做什麽?”
玉茗撐住下巴晃着腦袋:“不知道。”
雲涵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玉茗想着:“後來就沒誰再傳過,我也不是很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麽。”
雲涵沉默良久,玉茗像是想起了什麽,又繼續道:“不過,我聽執明神君說過,前幾百年的孟章神君幹過最駭人的事就是将東海行宮裏的一位蛟王扭斷了脖子,扒了皮做皮革,那日正巧遇上靈澤星君布雨,雷雨交加上,整個東海亂了,還是執明神君趕到才避免了孟章神君他繼續——”說到這,玉茗的聲音放的極小,一手落在嘴邊,小聲道出“發瘋”。
在所有神官眼裏,那可不就是發瘋,不問緣由,直闖東海,殺了蛟王。
外邊路過的神官往裏看來,此地是彌沙河,河面上開滿了昙花,似是在迎接死神的瀕臨。
玉茗來此地是因要觀昙花,由此來布滿這鬼河的花落花開,而雲涵來此地是因他要過這河欲去鬼界。
雲涵聽了這麽多關于遲離那些不好的話,要往回走,玉茗覺得他可能是走錯了路,連忙道:“雲大哥,通往鬼界的路在這邊,你走反了。”
“我知道,我不去鬼界。”雲涵不回頭猶如當日他在鬼界那般決絕。
若是在不知情那位關他,救他,壞他事,并如此張揚,我行我素的神官是遲離,他或許心中并不會為之感觸。
可偏偏就是他,雲涵知道這時去鬼界是最好時機,可也在此刻有所動容。
遲離是他親手接受的神裔,也是他親手點渡的凡人,當年那翻牆掀頂,調皮搗蛋的遲離,他的飛升是雲涵意料之中的事,卻是沒料到他會起弑神之心,更是沒想到他會殺與他自己有着血緣關系的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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