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沈南儀問什麽，沈一似乎都不願意回答。

家長、過往、興趣愛好……

綠皮火車在鐵軌上前行，時而發出當啷的聲音，窗外的風景變換着，近處是生機的綠野和有些破敗的房子，遠處是林立的高樓和飄渺的雲煙。

沈南儀側眸，沈一在玩手機，他們正聽着同一首歌。

“我沒坐過火車。”

“從買票的那一刻你就一直在說。”沈一的眼睛沒有離開屏幕，只是再一次厭厭回道。

哔——你沒坐過，你為什麽沒坐過，因為我坐過，連坐十幾個小時坐到臀疼！為了省錢！

沈南儀沉默了，接着以極其別扭的姿勢靠上了沈一的肩膀，耳機因此被扯掉。

“我們要出去玩，但感覺你并不開心。”

“因為你去過。”沈一道。

“不是這個原因。”沈南儀垂睫。不是這個原因。

是沈一說，要把沈南儀去過的地方都去一遍，所以他才規劃了行程的。

他想坐飛機商務座，想私人導游接待，想住高星級高規格酒店……這些沈一全都不要。

他們花着微不足道的錢，坐綠皮火車，訂雙人床民宿，扣扣搜搜選擇免費景點。

沈南儀不理解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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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座的孩子又哭鬧起來，這次他的母親不再安慰他不再勸導他，他的父親直接滿臉怒意的上手捂住了他的嘴。

鄰座的老奶奶的票似乎出了問題，不知道是坐錯車了還是坐錯位置了，還在操着一口方言和乘務員艱難溝通。

一聲響亮的游戲音陡然消逝，有人在輕聲細語吐槽着什麽……

沈南儀看着沈一，他靜靜得看着，在沈一受不了要扭頭的時候才輕輕問：“所以……我們這十幾個小時都要坐在車上？玩手機？”

對方發出沉悶的“嗯”聲。

沈一好像總是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他也總是莫名其妙的答應。

“你不理解是嗎？”沈一終于放下了手機。

沈南儀應該不會理解。畢竟他有錢，沒必要受這苦。

現實鑄造的夢會理解現實嗎？怎麽可能。夢本來就是假的，假的東西如果能完完全全理解真實，早就僞裝得和真的一模一樣了。

“我不知道。”沈南儀欲言又止。

但我能感受到你的怒意，你的悲傷和委屈，可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我也不知道如何驅散他們。他們似乎牢不可催。

現實根深蒂固，夢，虛無缥缈。

窗外的風景還在變化，可對于沈南儀來說已經乏味至極。

他偷偷親了沈一一口，在沈一詫異和愠怒的瞪視裏厚臉皮地一笑。

這件事不了了之。

他們去了博物館，去了公園，一路上庸庸碌碌得趕着人潮奔波，夜裏回到賓館，或許就開始懊惱為什麽要出來花錢找罪受。

沈南儀看着他買下來的金屬徽章和冰箱貼，又看了看什麽都沒買，已經鑽進淋浴間的沈一，像是失落的小狗一樣垂下了腦袋。

他有時候甚至會包下整個旅游景點玩，或者要求限流。而不是像這樣……感覺根本玩不到什麽，也拍不到什麽，都是人。

他明明能感覺到沈一不喜歡這樣，而他明明也有能力不這樣，究竟為什麽呢？怕影響他嗎？

浴室的水還在嘩啦啦流着，沈一皺着眉。

他以為只要按照曾經自己幻想的最低限度的窮游走一趟，實現一下“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他就能放下執念，他就能收心，他就會願意回到現實。

他不能。

看來人有時候也不太了解自己。

“沈南儀……”沈一低聲地念着這個名字，他自己的名字，然後嗤笑一聲。

他居然會害怕，害怕小助手突然給他一個最佳完本的判定，然後他就此滾回他SHI一樣的現實。

回不去了，沈南儀……就這樣拖着吧，拖到老死，回到現實說不定就都看淡了呢？呵呵。

沈一好像是死了，從浴室出來，随意擦了擦頭，往床上一躺，拉過被子蓋上。

“累了嗎？”沈南儀湊了過來，可沈一并不搭理他。

沈南儀洗完澡出來，又繼續趴沈一床邊看着鼓鼓囊囊的被子。

沈一好像又變回去了，變回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了，他不喜歡。

“沈……南儀……”被子裏傳出悶悶的聲音，“之後的行程你定吧。”

“那……我可以包場？可以坐商務座？可以定總統套房？可以聘請私人導游？”

“嗯。”

沈南儀想問為什麽，可是他突然不敢問了。

賓館外還喧鬧着，隔音不太好。房間裏卻靜得有些可怕。

夢還不知道現實已經不打算醒了，還不知道現實醒了之後打算怎麽活。

呼吸有些斷續，像是人壓抑的抽噎，沈南儀坐在地板上，趴在沈一床邊緣，輕輕問着：“你在哭嗎？”

被子蛄蛹了一下當作回應。

“為什麽？”沈南儀終于問出口了。他起身，坐在了床邊緣，手落在鼓起的被子上。

“我……嫉妒你……”聲音悶得像蓋緊鍋蓋的鍋，氣體沖出發出咕嚕的聲音。

沈南儀本來想開玩笑般說：嫉妒我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他沒有。

“那……我把我的一切都自願贈予你呢？”

曾經沈一千方百計想得到的，就這樣輕而易舉被沈南儀說出口。

沈一好像能理解曾經沈南儀對他說得不真實感了。就算沈南儀把一切都給他，或者他就是穿成了沈南儀，越接近故事的結局，他就越不安，那種感覺就會越強烈。

因為他不想醒。

“不要。”

“為什麽哭？”沈南儀再次問。

“我……應該工作，買房買車，然後找一個女人結婚生孩子。”被子拉下，露出男人的額頭，和遲遲不願露出的眼睛，“你也是。”

沈南儀以為他們已經把這件事說開了的，從上次離開秦仙婉家之後。

“你喜歡小孩子的話我們可以領養。你自己也說過，我資産上億，照你這麽花，花不完的。”

“不是……不是……”被子又上移，把人完完全全遮住。

沈南儀能感覺到，沈一欲言又止。

“我們需要溝通。”

“你不懂。你……”沈一不說話了。你怎麽可能懂，你是我的夢。

【請作者分清作品與現實，請作者及時将自身剝離劇情——否則一切後果将由作者一人承擔——】

被子被徹底掀開，就像烏龜扒去自己的殼，赴死一般。

鹹濕的吻猝不及防交織在一起，哽咽裏沈一喘不上氣。

“等你完全了解我，你就懂了，那時候我們結婚。”

頹靡和糾結如海潮般褪去，湧上的溫柔連帶着未散的淚，顯得格外虛假。

可是你築起鐵牆，根本不露出縫隙讓我窺探，我該如何完全了解你？

沈南儀就像捧着易碎品一樣小心，但他漸漸有些惱火，他想把沈一揉碎，這樣是否能窺探一些沈一不願透露的秘密。

可是沈一已經自己碎了，潰不成軍，殼子裏空空蕩蕩，不知被什麽蛀空。

“別這樣……”沈南儀心疼起來。

沈一哽咽得一遍遍念叨着他的名字，在他身上留下洩憤般的痕跡。

沈南儀都搞不清了，快被搞瘋了，沈一到底喜不喜歡他？

“喜歡沈南儀嗎？”他厚臉皮地問。

“活着就行。”沈一笑了一聲。他活着，因為他在給自己希望，夢一樣的希望。

“什麽話。”沈南儀不滿，“至少要高高興興的活着。”

“你高興嗎？”沈一反問他。

“你高興我就高興。”

沈一笑了，沈南儀快分不清這個笑是什麽意思，也快分不清那眼裏亮閃閃的是淚珠，還是重新點燃的星火。

時間就這樣悄然溜走，沈南儀續了房，打了幾個電話，把旅游的事搞定。

沈一才醒，好像又活了過來，眉眼彎彎看着他。

“早安。”

“該午安了。”沈南儀也笑，可心裏懸着塊石頭，似乎一直無法落地。

一直，一直……直到他們看完無限風光，點亮大片的地圖。

沈南儀承認，沈一是笑着的，是開心的，但是和以前不太一樣。如果說以前的笑像忽明忽滅的星星，現在的笑……像溫溫柔柔的燭光，好像下一秒就要熄滅，永遠也燃不起來了。

“嘶溜，吃了那麽多特色美食，還是刀削面好吃啊。”

沈南儀笑着附和，越來越不安。

回家之後，他教沈一做菜做點心，教沈一開賽車，教沈一他會的一切，也就是沈一曾經想接觸的一切。

生活明明那麽充實，可那種不真實感越來越重。他幾乎開始不能忍受沈一離開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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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可能表述的有些過于含蓄，是沈一打算做個美夢後一死了之的意思。應該能理解吧［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