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害怕

第106章 害怕

打仗沒有不死人，李牧當年在雁門郡大敗匈奴十幾萬騎兵的時候己方也死了很多士兵，其中不少士兵是他親手帶出來的，難受是非常難受，但沒有成為心病。

在上谷那一戰反而成了他的心病，借酒跟唐啓陽吐露後心裏輕松許多。

唐啓陽陪着李牧喝酒，李牧喝醉了留宿，次日大清早道別回去。

嬴政自從稱帝，每天從早忙到晚，在處理國事之餘，和大臣們商議如何規劃皇宮和新城。

有一半大臣都想在新城占塊好位置建宅子，世代傳下去，對皇帝提議劃兩個坊建官宅，官宅屬于國家的提議頗有微詞，用各種理由反對。

嬴政聽他們的意見後說：“朕知道你們的心思，想在好位置建宅子傳給子孫後代，但是你們确定你們的子孫後代都有出息，能保得住好宅子？”

他還有沒有說出的話是：你們确定以後不會犯錯？能善終，保得家族富貴？

有個別大臣能聽出皇帝的畫外音，心頭一震！

這一瞬間呂不韋想到商君的下場，張儀的下場，範雎的下場，垂下頭，背後冒出細細冷汗，腦子突然變得很清醒，自己的确有功于先王和皇上，但也得到相應的富貴，幾年前自己的相權被削弱就應該生出警惕，自己還理所當然地認為大秦不能少了自己。

自己已經老了。

王翦和蒙武身為武将，這些年不常在鹹陽，和老臣們生疏，不熟悉新提上來的大臣，皇上越來越成熟，威嚴更甚，令他們感覺到陌生，他們性子謹慎，忠于王上，在別人反對的時候都不出聲，聽皇上這一說覺得很有道理。

特別是王翦，兒子不如自己，孫子又不如兒子，可想而知王家三四代後會滑落嚴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李斯一向以王上（皇上）的意志行事，剛才沒有反對，這時出言：“皇上英明，此計從長遠看極好，官宅可是分等級建造？大小規格各不同？”

嬴政滿意李斯的表現：“自然，這事就此定下！”

有大臣心裏腹诽，皇上你已決定了還要在朝堂上提出來議做甚麽？逗我們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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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下朝後回到自己平時辦事的宮殿坐下，喝些熱茶，吃兩塊點後舒出一口氣，心想自己如此忙，阿叔和蘭從母過得悠哉，心裏有點酸溜溜。

他從下方拿出一本冊子打開，冊子記錄着相裏垣預算建新宮殿和新城需要的物資和錢糧，後面總計數目他看過幾回，這次看還是覺得眼暈。

大軍還朝，給有功的将士們授田封賞用去很多田和錢，建新宮殿和修路，建新城的錢不夠。

明年開春向西巡游，秋天向東巡游并去泰山封禪，也要錢。

錢，錢，朕富有四海也窮，掙多少錢都不夠用。

趙高進來報：“皇上，長豐侯來了。”

嬴政合上冊子說：“請他進來。”

趙高應：“唯！”

趙高出去後唐啓陽進來揖禮：“皇上。”

嬴政随意說：“阿叔坐，沒給我帶啥東西？”

唐啓陽笑說：“有，帶一袋五仁月餅，交給蒙毅。”

嬴政聽有月餅臉上滿意，問他：“這段時日你們過得輕松吧？”

唐啓陽看他眼裏疲憊說：“也就那樣，你要注意休息。”

嬴政：“我也想，可是很忙，如今又缺錢。”

唐啓陽說：“如今暫時止兵戈，收繳的鐵器和開出來的鐵礦鑄成農具發售，每年賦稅和鹽鐵收入不少啊。”

嬴政：“可建新宮殿新城要很多錢。”徭役是免費一個月，之外要付工錢，要不然那麽多人容易出事。

唐啓陽說：“那就慢慢做，社會上也就那麽多財富，有些財富還不流通，急也不行。”

只能如此，嬴政說：“這些天我看地圖，心裏生出一個想法，覺得有必要在大梁開一條渠至淮水，勾連黃河和長江，方便水運，還能沿途灌溉農田，阿叔覺得如河？”

那不就是通濟渠？

唐啓陽意外他現在提起那個大工程，說：“可以，但這是大工程，要仔細規劃和計算。”

嬴政語氣帶些許煩躁：“我想做許多事，心裏有緊迫感，總想快點做。”

唐啓陽和他說：“你才三十多歲，急啥？”

嬴政：“我阿父不到四十就沒了。”他害怕自己和阿父一樣早逝。

唐啓陽看着他：“你自小身體好，和你阿父不一樣，你曾大父長壽，你平時注意身體，肯定比你曾大父長壽，我和你蘭從母平時很注意養生，肯定也能長壽，陪着你。”

嬴政聽了阿叔的話心神大定，是啊，自己和阿父不一樣，阿父體弱，自己從小的身體很好，患風寒也好得很快，他有點不好意思：“這陣子很忙，有時會亂想。”

唐啓陽：“能交給大臣做的事你交給他們做。”

“嗯。”嬴政心情變好看着阿叔問：“你來找我是何事？”他沒事不會進宮。

唐啓陽說：“你蘭從母想回邯鄲，開春回來，我呢，琢磨着如何打稻谷更省力，想找幾個墨家人折騰一樣東西，要會打鐵和會做木工的人。”憑墨家人的實力，腳踏打谷機應該能做出來，沒有機油潤滑用豆油也可以的。

嬴政：“成，你去工部的工坊折騰，我和相裏垣說一聲，讓他給你幾個幫手，蘭從母坐馬車回邯鄲吧！”

唐啓陽：“我們可不老，坐馬車太長時間，你蘭從母她不會樂意。”

嬴政看阿叔紅潤的臉勉強同意：“成吧。”

三天後，徐蘭帶二十個護衛騎馬出發去邯鄲，唐啓陽天天去工部的工坊和幾個老工匠比比劃劃，哐哐打鐵。

這天下午，呂不韋單獨晉見皇上，見面跟嬴政揖禮後直接說：“皇上，老臣已年邁，精力不足，不能再勝任丞相，想辭去相位在家養老。”

嬴政心裏高興但面上不顯，出言挽留：“相邦精神看着還足。”

呂不韋誠心辭官，自然能覺察皇上言不由衷，苦笑說：“皇上，臣平時是強撐着。”

嬴政見呂不韋是真心辭去相位，不注重三辭三讓那些虛頭巴腦的事，于是說：“朕有時候羨慕長豐侯和信陵君過得悠哉，相邦想跟他們一樣，朕不好攔着，這事後天在朝上和大臣們說，相邦再留一個月，逐步将事情移交給李斯和王绾，如何？”

呂不韋：“唯！”如此退下來也好，能善終。

兩天後朝議，呂不韋要辭去相位引起巨震，大臣們心裏第一個想法是：丞相犯事了？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

嬴政看着大臣們說：“相邦年邁，自請去相位，任王绾為左丞相，李斯為右丞相，馮去疾升任禦史，蒙毅升任刑部尚書。”

衆臣齊聲：“唯！吾皇永壽！”

李斯喜從天降，努力穩住自己，臉上端着。

一個月後，呂不韋正式離開朝堂在家養老。

唐啓陽還每天去工部看工匠們打鐵，偶爾受信陵君邀請，去封頂的臨江樓幫他謀劃裝修事宜，然後結伴去飯館喝小酒。

呂不韋聽說他們的事後羨慕，回想自己一生，竟無一個真心結交的人。

唐啓陽和工匠們在冬天裏折騰出腳踏打谷機，用豆油潤滑兩個齒輪，腳踩的時候沒有澀感。

嬴政得知後去工坊看，并親自踩打谷機幾下，遺憾這時沒有稻谷試用，交待相裏垣：“做出十五個，等試用确定可以後用再多做。”

墨家又有功績，當初上一任巨子要墨家和唐君交好是最正确的事，相裏垣笑容滿面應：“唯！”

開春不久後徐蘭回到鹹陽，沒多久，嬴政率部分大臣出發向隴西郡巡游，嬴氏祖上非子最初是在隴西養馬起家，所以巡游第一站便是隴西，唐啓陽跟着去。

徐蘭沒有去，管着家裏，去書院給學生們上上課，偶爾去看百裏香和她交流醫術，百裏香和她開的醫館現在在鹹陽很有名，她收十幾個弟子，大半是女孩子。

始皇嬴政率的巡游隊伍出去兩個多月回到鹹陽，為向東巡游做準備。

八月初，始皇嬴政再次率巡游隊伍出發，這次的車馬更多，這回徐蘭也跟随，她和唐啓陽坐在後面其中一輛車上，沒有帶馬，聽組織人的安排。

嬴政在路上依然批奏疏，停下的時候還跟大臣們議事，過問當地民生。

唐啓陽夫妻倆不靠近他們，跟廚師們打好關系，徐蘭有時親手做一兩個菜或者面條包子，唐啓陽給嬴政送去，監督他吃飯，嬴政被管着心裏反而美滋滋。

唐啓陽和徐蘭有時間也在當地轉一轉，了解民情。

這般巡游速度就快不了，唐啓陽和徐蘭當游歷了，雖然他們上輩子游遍全國，也出國游，只是風景完全不一樣。

兩個月後巡游隊伍到達泰山腳下，封禪禮由禮部的人出章程，嬴政看禮部拟定的章程後要求删去繁瑣的三個地方，簡化流程。

淳于越跟皇帝谏言：“皇上，删去三個地方不符合禮節。”

嬴政說：“周禮亦是人定的，如今社會秩序已和八百多年大不同，時代在變，可改成合适如今的情況，不需要照搬前人制定的規則。”

淳于越看威嚴的始皇帝，到底沒有繼續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