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鏡頭社牛症

第05章 鏡頭社牛症

因為楚詩和劉浮的第一場戲出乎意料的順利，一遍就過，而且還是少見的一鏡到底，上午的拍攝任務頓時就輕松多了。

在之後楚詩又在這家奶茶店裏拍了幾場比較簡單的戲，諸如和同事交流片段，獨自在店裏幹活的一些神态舉止，就連擦落地櫥窗的場景都變換着角度拍了好幾遍。

倒不是楚詩演技不行，而是導演想要拍更多的素材，以便後期剪輯的時候有需要時就可以剪進去。

這些拍攝的時候花了一上午，可最後真正出現在影片裏的時候大概率就是一晃而過，約莫也就幾秒鐘的時長。

等到上午收工，後勤分發盒飯的時候，楚詩才終于松懈下來，琢磨着下午自己沒戲，只有晚上還有一場和男主吳語一起“逃避追殺”，最後恰巧偶遇女主聞希，并趁機進入聞希家裏動了些手腳的重頭戲。

上午雖然沒戲，作為新人，男女主都在片場觀摩學習。

剛開始兩人的觀摩學習對象自然是老牌演員劉浮，可楚詩突如其來的精湛表演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談不上是驚喜還是忌憚，總之想到下午主要拍攝的就是他們倆的戲份，兩人現在壓力都挺大的，盒飯都顧不上吃了，随便填了兩口，就一塊兒窩到角落認真對戲去了。

因為腦子和精力消耗過多，楚詩現在有種被榨幹的虛脫感，拿着盒飯半天沒動。

不遠處的陳宋看見了，腦子裏浮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楚詩不急着吃飯=她現在有時間好好聊一聊。

于是端着吃了一半的盒飯就往這邊蹭。

唐朝看了直翻白眼。

有時候他對自己這兄弟宛如過山車的情商曲線也挺絕望的，你說他情商低吧，有時候他還挺會看眼色打圓場低，你說他情商高吧，有時候他又挺無腦的。

沒看出來人家是累到完全不想說話的樣子嗎？

好歹楚詩現在也是他中意的演員，唐朝扯了陳宋一把，“去哪呢，我還要好好跟你讨論一下改劇本的事。”

對，改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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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楚詩的超常發揮，原本壓了周倩這個角色的一些難到目前只能存在于他們想象的暗線設定，唐朝覺得現在他們可以都拿出來用上了。

都是些隐晦的小細節，現在又才剛拍沒幾天，改動起來也不會有難度。

陳宋遺憾地嘆了口氣，暫且放棄了過去跟楚詩聊天的打算，不過心裏還是挂念着：“老唐，你說她到底是因為啥非要藏拙啊？又沒有鏡頭對着她，藏拙給誰看？”

身為編劇的陳宋忍不住腦洞大開：“難道是她或者她經紀人有什麽死對頭在一直盯着她，一旦發現她有超高的表演天賦，就會提前對她進行防爆？”

陳宋換了個姿勢，刨了兩口飯，“又或者她來自神秘的家族，家族答應讓她進娛樂圈闖蕩的條件就是要求她在戲外始終保持美麗卻愚蠢的人設，避免被圈內的男人叼走？”

眼看着這人的想象力是越飄越沒邊兒了，唐朝嘆氣，擡腳輕輕踹了他小腿一腳：“就不興人家就是單純的人品和演技兩極化并存？”說是這麽說，其實唐朝心裏也充斥着疑惑，想着稍後有機會，得好好探究一番。

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或探究欲，而是唐朝需要确定一下，對方這般好的演技不是偶然觸發模式。

下午楚詩沒戲，但還是留在了片場，雖然她在角色的演繹上目前靠特殊手法，不會出什麽岔子。可事實上，拍電影并不是只要演技好就可以了，她還需要更深刻地學習一下走位。

上午那幾場戲，複盤過後，楚詩還是有點不滿意的，演技可以，走位卻存在明顯的生疏感。

不管演完這部戲後她會退圈改行做什麽，既然已經決定要去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楚詩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強迫症，她只是不喜歡缺憾。

晚上，又是一頓一葷一素一湯的簡樸盒飯晚餐後，唐朝把楚詩和男女主都叫了過去，提前給他們講戲。

三個人都是新人，楚詩的演技令人驚豔，男女主的演技也可圈可點頗具靈氣，但今晚的追逐戲是必須要用長鏡頭進行拍攝的，期間還有比較複雜的動作戲和情緒轉換，再加上其中有一段昏暗潮濕的巷道奔逃戲，導演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唐朝：“......然後吳語你要表現得精神緊繃，代入一下你背後有條狗在追你，還差一兩步就能撲上來咬到你的那種緊張感......”

講戲之前唐朝問了他們三個都害怕什麽，男主角吳語說他小時候被狗咬過，怕狗，女主角聞希說她怕會飛的蟑螂。

到了楚詩這裏，楚詩半天都沒想出個合适的答案，只能帶着禮貌的微笑随大流說自己怕蟲子。

至于唐朝信沒信，看他當時那狐疑的眼神就明白了。

但是他沒說破，大概是因為對楚詩的演技還是有點信心的吧。

拉通講完一遍後，确定三人都理解通透了，又過了兩遍文戲，唐朝這才拉着部分工作人員以及今晚要用到的那些群演一起去附近已經清了場的僻靜街巷。

這一段戲大概是這樣的：

「吳語和朋友一起出來撸串解壓，回去的時候吳語接到個許久不見的好朋友的電話，約他過去聊天。吳語不疑有他，一個人就去了，到了後才發現，哪裏有什麽好朋友，在那裏等着他的竟是個一身黑衣頭戴鴨舌帽的口罩男。

口罩男見到他，二話不說就沖上來把吳語這個脆脆鯊大學生給按在了地上，刀都摁他臉上了。就在危機時刻，剛好結束晚上兼職工作，回出租房路過這條巷子口的周倩看到這一幕，驚叫出聲，還慌張地表示自己報警了。吳語就趁着口罩男愣神的功夫掙紮着跑了，兩人之後就一路奪命狂奔，口罩男在後面緊追不舍。」

這是第一個長鏡頭，唐朝讓楚詩和男主，以及口罩男現場走位，先過一下大概。

然而這就讓楚詩為難了。

不是正式開拍，她肯定是不能直接催眠入戲的，所以她現在要靠自己那幾乎為零的演技，來一次趕鴨子上架。

“呼——”楚詩深呼吸。

旁邊一直和她沒什麽交集的男主看她很緊張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小聲安慰了一句：“別怕，我們就大概跑一趟。”

楚詩勉強回了一個禮貌微笑，腦子裏想的都是自己要怎麽盡量投入。

然而真正的演員和普通人之間，果然還是有壁的。

都說隔行如隔山，擅長剖析人性的楚詩在完全清醒理智的“自我”狀态下，真的很難和周倩這個角色産生共鳴。

說是全程跑一趟，她就真的差不多只是跑了一趟，不管是面部神态還是肢體語言，都表現得過分冷靜了。

一點沒有被追殺的緊繃感。

看着楚詩的表現，唐朝狠狠皺眉。

一心一意認為楚詩身上藏着什麽大秘密的陳宋倒是接受良好，還在一旁調侃：“這是個高手啊，明明演技那麽好，演起小白這麽自然！”

唐朝瞥了他一眼，把擔心壓在心底，又讓女主也上去，三個人連同口罩男一塊兒跑了一趟，找來副導演，确定這場夜戲裏要出現在街頭的路人群演也都叮囑好了，這才憂心忡忡地調整好狀态，準備正式開拍。

開拍的前一秒，唐朝還在擔心楚詩把剛才走位時那冷酷得跟大潤發殺魚刀一樣的表情帶到裏面，場記板打下的瞬間，他透過攝像機看到楚詩眼神的變化，懸着的心這才徹底放下，關于楚詩前後巨大變化的原因也有了某種猜測：“或許沒有那麽複雜，你有沒有想過，有的人天生屬于鏡頭。”

陳宋一聽，愣了愣，杵着筆杆子思索：“你的意思是周倩的演技在平時會很差，一旦她到了鏡頭裏，就會瞬間爆發？”

“嘶，”陳宋納罕：“我只見過有鏡頭恐懼症的，還沒聽說過誰是鏡頭社牛。”

雖然聽起來挺荒謬的，但認真一想，楚詩前後矛盾的表現瞬間就說得通了。

晚上的兩場夜戲一直拍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才結束。

楚詩的催眠式表演很流暢，可抵不住鏡頭裏的人多，有路邊群演出錯的，也有男女主NG的，最搞笑的兩次NG是作為追殺他們的口罩男，竟然在某個片段，本應該惡狠狠掐住因為地面太濕滑而摔倒在地，于是被追上的周倩的脖子，展現出他窮兇極惡的角色特性。

卻因為周倩當時表現得太恐懼柔弱，一時間生出了憐香惜玉的情緒，于是掐脖子的手，一次是沒舍得掐上去。被導演一頓噴後，第二次倒是掐上去了，結果掐得手掌和脖子之間還有很明顯的一個空缺。

與其說是掐，不如說是圈。

就挺無語的。

好在第三遍的時候，口罩男學會了投機取巧，掐的時候鏡頭會拉到他手和周倩脖子上，他就在那瞬間把視線投到周倩頭發上，等下一秒估計着鏡頭要拉到他臉上的時候，他才露出惡狠狠的眼神瞪着周倩。

這樣一來，他瞪的時候手上力道不自覺地松了，也不會被鏡頭捕捉到。

對此，唐朝只能給出六點以作點評：“......”

否則他會覺得真的很難評。

畢竟在他看來，周倩是長得挺好看的，可這是拍戲，又不是真要把人掐死，怎麽可能會有什麽憐香惜玉的情緒啊！

除了改劇本和講戲時，其他時間都屬于劇組街溜子的編劇陳宋在旁邊把那個鏡頭拉着回放了一遍又一遍，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點頭：“這眼神，別說男人了，女人看了都得心軟。”

啧，那雙充滿了水霧的濕漉漉的充滿了害怕和哀求的眼睛，誰看了不得改殺為搶啊。

唐朝白他一眼：“你是女人嗎？你又知道了？”可真是大聰明！

等到後來電影上映，關于這個眼神的讨論度居高不下，竟有幸單獨上了個熱搜話題榜，唐朝才開始後知後覺自我懷疑起來。

拍完夜戲，回酒店後，楚詩心神俱疲，眯着眼睛勉強撐着洗了個澡，出來後盤起來的頭發都沒放，倒在床上就三秒睡死了過去。

于是被她随手丢在床頭上的手機嗡嗡響了好幾個來回，都沒能被人接通。

遠在G市的經紀人巴比麗雙頰坨紅，醉醺醺地四仰八叉癱在沙發上，勉強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眯着眼艱難地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噢，噢，十、十一點三十了，嗝，睡覺，嗯，睡覺。”

手機滑落，她人也腦袋一歪，睡了過去。

過了幾分鐘，整個人渾身一哆嗦，暈暈乎乎坐起來指着虛空罵了一句含媽量超标的國粹，下一秒又倒下，呼嚕聲打得震天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