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年少初見(3)
阿木沙禮哭得甚是傷心,可嘴上卻說不怪自己的額涅,莽古濟被她搞得內疚不已,伸手摟住女兒,不停地許諾:“別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你想要什麽,額涅給你銀子買……你上個月不是說看中了一根金簪子……”
阿木沙禮嚎啕大哭:“那明明是額涅喜歡的,我要金簪子做什麽,我拿來戳蟲子嗎?”
莽古濟一想也對,自己真是糊塗了,看着女兒那腦門上光溜溜泛着青卻還沒有開始留發的頭頂,差點兒沒失态笑了出來。
可莽古濟的些微表情到底還是落入了阿木沙禮的眼底,她一跺腳,愈發哭得凄慘。
莽古濟一時心急,脫口道:“那你要什麽,額涅都答應你。”
阿木沙禮大喜:“我要去大舅家找術祿姐姐玩。”
莽古濟臉色一變。
阿木沙禮嘟嘴:“算了,當我沒說。”
莽古濟嘆氣:“額涅不是不讓你去大舅家找術祿玩,只是你兩個大舅母……唉,算了,你還是個孩子,她們就算要算計,又能算計你多少去,左右不過到最後是把主意打到我這裏來。你若真喜歡你術祿表姐,下次我叫人去接她來家玩。”
莽古濟原以為阿木沙禮會破涕為笑,沒想到她聽了以後反而連連搖頭:“不好,術祿姐姐在家得幹活,一邊學做針線一邊幫忙帶濟鼐,走不開的,還是我去找她比較方便。”
莽古濟沒想到女兒小小年紀卻如此心細如塵,且還有一顆善良體貼他人的心,一時不知是歡喜多洩是憂愁多些,思緒百般翻滾後,不免嘆了口氣,摸了摸女兒的小臉:“你若真心為她好,還是少去找她玩,耽誤了她做活,她額涅是要責罵的。”
事實上,身為褚英長女的術祿生母不過是府中的小妾,卻因為當初噶祿代的惡意作弄,将富察氏所生的兩個女兒過繼到了哈宜呼的名下。因為自己常年不得生育,哈宜呼對待這兩個女兒就跟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百般刁難,術祿這些年在府裏過的日子還不如一個體面的家生子。
阿木沙禮眨眨眼,忽道:“那……我也學針黹女紅吧,大舅家的那個欣月手藝好,術祿姐姐就和她學的,我也一起學,以後幫着術祿姐姐做活,好不好?”
莽古濟剛想叱責她胡鬧,但轉瞬一想,難得自己的女兒有興趣學女紅,何不做個順手人情,成全了她?
正要答應,突然車子一個急停,震動的車廂把人腦袋都晃疼了。
趕車的車夫在外頭怒吼:“不長眼的東西,你這是往哪瞎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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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古濟淡然地坐在車廂裏沒動,倒是阿木沙禮忍不酌奇,将車窗的簾子撩開一道,扒着那絲縫隙兒,她往外瞅。
三月底的天氣,冰雪雖已消融,卻仍是不算暖和,至少阿木沙禮身上還穿着夾棉的坎肩。可車外站着的那位少年身上卻只穿了件單薄的長袍子,看衣料雖然陳舊,卻并不粗陋。腰上系着腰帶,腰帶只是粗布,與長袍的綢緞料子顯然不合,這麽搭配着顯得特別不倫不類,更何況他還在腰帶上別了把斧子。
那少年看身量尚不足十歲,除了衣着古怪之外,臉上更是一副灰頭土臉的狼狽,可他站得筆直,哪怕車夫罵得甚是難聽,他都沒彎一下腰脊,只是眼神冰冷地看着對方,不言不語。
車廂右側的這只車輪,四周散了許多枯枝柴薪,原是用麻繩捆綁結實的,如今這一撞,顯然都給撞散了,還有好些被碾壓在車輪底下,碎裂的不像樣兒。
阿木沙禮眼尖,在那堆散柴上頭還發現了一只正在蠕動的小刺猬。
車夫罵罵咧咧的,路上的行人大多數都站的遠遠的不敢靠近,只敢在遠處指指點點。也有一些人見車夫态度嚣張,想替少年說句話的,卻被人及時制止住,暗暗指了指車廂上标記的圖騰。
阿木沙禮想探頭去看清楚那只小刺猬爬去哪了,後腰上被莽古濟一把揪住拖回了車廂。
“真不安生,你出門也沒戴頂皮帽子,把腦袋伸出去凍壞了怎麽辦?”
阿木沙禮剛要辯解幾句,車外那少年突然冷冰冰地說:“賠我的柴火!”
“什麽?”車夫以為自己聽錯了。
“賠我的柴火!”
“小子你夠膽啊!”
車夫是個成年男子,塊頭極大,有使不完的力氣,相較而言那個單薄的少年根本就跟個還沒長出毛的小雞崽一樣。
隔着一層車廂,阿木沙禮突然替那少年擔憂起來,生怕自家的車夫兇悍,把人打壞了,于是拉着莽古濟的袖子使勁晃了晃:“額涅,我好冷,想快胸家去。我們快走吧!”
關系到女兒,莽古濟就有些不假思索了,高聲喊道:“奴太,回家去!”
連喊兩聲,那車夫居然沒聽見。莽古濟火氣上來了,打開車廂門,鑽了出去。
大概隔了十多步遠,那少年正被壯實的奴太按在地上猛揍,奴太的拳頭又狠又準,每一拳都重重地砸在那少年的身上。
說來也怪,但凡那拳頭落在肩上、胸口、肚子,那少年都會掙紮着伸手去擋,唯獨拳頭落在了他的臉上,他卻像是被打傻了一樣,完全不知道躲閃,所以在聽見莽古濟喊停之前的最後的幾拳,奴太都是朝着他臉上揍的。
雖然那張臉已經被打着鼻青臉腫了,但是莽古濟依然沒法假裝自己沒認出來。她是跋扈任性了點,但還沒修煉到無恥的地步。所以這會兒她臉上的表情是惱怒和羞愧夾雜在一起,猶如瞬間被染缸浸透了一樣。
奴太正得意洋洋地回身想向主子邀功,沒注意到那少年掙紮着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搖椅晃地站直了身。
“呵呵……”他詭異地笑了兩聲,笑聲清晰得猶如貼在耳邊。
奴太扭頭瞪他,一臉的兇神惡煞。
那少年卻渾然不理,只是在趔趄地走過他身旁時,冷冷地丢下一句話:“你死定了。”
他就這麽一步一步地走向馬車。
站在車架上的莽古濟有些不安,隐藏在淡然的表情下的情緒其實已近焦躁。阿木沙禮覺得很是奇怪,是什麽讓額涅變得如此古怪,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出了車廂。
那少年終于走到了莽古濟身前。
阿木沙禮從車廂裏走了出來,腦袋探過莽古濟的身子,她伸長了脖子,在看到那少年滿臉是血的一霎那,她驚呼出聲。
那少年卻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沒有任何停留,直直地釘在了莽古濟臉上。
他的頭顱倔強地高仰着。
“三姑……”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沒有響亮得讓馬車四周的路人聽見,卻讓莽古濟、阿木沙禮,以及跟上來的奴太,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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