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宮人走了,一出安北王府雙腿一軟,要不是有宮女扶着,今日難堪是少不了得。

反觀府內,氣氛森冷蕭索,一衆人埋頭叩首大氣都不敢喘。偌大的院落十分狼藉,視線之內所有礙鳳思霜眼的,都被齊腰‘斬斷’在她手中的長劍下。

長劍是今晨剛剛挑的,劍鞘雪白,劍柄鑲嵌着藍色寶石,劍穗亦飄逸靈動。

鳳思霜彈了一下劍身,劍聲如夢,嗡鳴久久不消。她滿意的點頭:“這個好,适合烏郎君。”

于是喜笑顏開的開了刃,宮人來時,劍刃以被她磨的鋒芒逼人,她順手就帶了出去。

“恭喜安北王,請接旨吧。”

鳳思霜一句‘恭喜你爹’哽在喉嚨,跪叩久了,起身時雙目猩紅,宮人在女帝面前有些得臉,只要是帶着聖意宣旨時,甭管你官居幾品,都是客客氣氣,給她造成了一點錯覺,她一人之上萬人之下了。于是極沒眼色的來了一句:“瞧安北王激動的,都哭了。”

剛剛鳳思霜忍了,因為理智提醒她,鳳權不能挑釁;但面對一個小人得志的嘴臉時,鳳思霜真的忍無可忍,順手握起擱置一旁的劍柄橫掃出去,速度快到,衆人只瞧到了一個殘影。

破空聲淩厲而過,幾息光景,宮人圓滾滾的發包滾落在地,白潤的發簪‘叮’的一聲碎成兩半。

宮人來不及驚呼,就被鳳思霜一個‘滾’字,驚的打了一個寒顫,屁滾尿流的跑了。

又是一通發洩,視線所及之物只剩下殘骸一片。

衆人齊呼:“殿下息怒。”

鳳思霜盛怒的氣焰漸漸消散,長劍随手一扔,人踉踉跄跄的回了書房。

衆人齊齊松了口氣,但視線卻落在緊閉的書房門上,忍不住擔憂。

藏老道:“殿下此舉,必會引來女帝震怒。”

雖說宮人就是奴才,但代替女帝出宮宣讀聖旨,回去之後頭發沒了。這和當衆給女帝剔頭有什麽區別?如果這個宮人還是個小肚雞腸的,火上澆油幾句……

藏老不敢想,馬上看向蔣幼柏道:“副将勸勸殿下吧,盡早入宮向女帝請罪。免得引來更大的禍患。”

蔣幼柏有些進退兩難,往常這種時候,只要鳳思霜一個人冷靜一整天,第二天就會無礙。但當下就去勸,非但效果不大,還會激怒她。

她六神無主的轉了一圈,視線落在了祝佩玉的臉上:“祝吏書想個法子吧。”

祝佩玉神色凝重。

是真的凝重。

劇情莫名提起了。

明明勇妃還會照例詢問一下鳳思霜的答案,是否有中意的郎君,得到否定的答案後,方才會求到君後那兒,君後又與女帝商議推薦後,才下了賜婚聖旨。

而現在,直接跳過了繁複的過程,直接宣布了一個結果。

既如此,何必還要讓鳳思霜參加什麽選夫宴?直接賜婚不就行了?

難怪鳳思霜激動,祝佩玉要是她,恐怕也難以冷靜。

是因為鳳思霜去赈災會搶走女主的高光時刻,所以天命不允?

祝佩玉只能想到這樣一個答案。

感覺是自己害了鳳思霜。

于是她慢吞吞的走到書房外:“殿下,事已至此,逃避恐會讓事态更為嚴峻。殿下不妨帶小的入宮吧。”

書房門‘嚯’的一聲開了,鳳思霜退了她最愛的戎裝,上身着了一件露肩坎肩,下身穿了一件白裙子:“帶你有個屁用?”

祝佩玉沒心思管她的穿着,只頹廢道:“殿下就和陛下說,是小的一大早惹你生了氣,所以才導致你情緒不穩。然後你就當着女帝的面,把我砍了助助興。”

鳳思霜仿佛看到了傻子,一把将她推到一邊:“礙事!”

說着大步流星的走進院中,從滿地狼藉裏撿起了十幾根樹枝捆了。

藏老疑惑:“殿下這是?”

鳳思霜将樹枝背在身後:“看不出來嗎?負荊請罪啊。”她一仰頭:“馬來!尋個速度快些的,本王先去告那宮人一狀。”

蔣幼柏回過神,踏步飛至馬厮方向。

衆人愕然間,鳳思霜已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藏老愣了半天,點頭稱贊:“将軍不打無準備之戰;殿下不告無準備之狀。殿下成熟了。”

衆人并未散去,紛紛聚在廳室等候消息,有人緩解焦躁的方式是飲茶;有人緩解焦躁的方式是踱步,祝佩玉綜合了兩者,一邊飲茶、一邊踱步。

第八杯茶喝盡時,門外終于有了動靜。祝佩玉顧不上許多,将茶杯直接揣在懷裏疾步而去。

鳳思霜是趴着進府的,白裙被鮮血染透,血紅一片,裙角甚至還在滴血。這是被傷了一丈紅嗎?念想一閃而過後,祝佩玉只覺得心髒一抽、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迷糊轉醒,祝佩玉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視線剛好對上蔣幼柏揚起的巴掌,她沒來由的就精神了。

蔣幼柏急忙收了手:“吓我一跳,還以為你死過去了。”

祝佩玉也顧不上臉上的疼:“殿下呢?她還好嗎?日後還能站起來嗎?”

拄着銀蟒尖鋒蹒跚而來的鳳思霜眸色一寒:“你能不能盼本王點好?”

祝佩玉轉頭望過去,腿好好的,腰也沒爛,就是臉色不太好,挂着細密的汗珠,神色有些憔悴。

祝佩玉三兩步沖了過去,抱着鳳思霜哇的一下哭出了聲,嘴裏喊着:“都怪我。”

鳳思霜雖不知怪她什麽,但她說怪她,那就怪她好了。

最後,祝佩玉眼睛也腫了,臉也腫了,跪坐在桌案前聽風思霜講述着宮中經過,聽着聽着,默默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杯子推到了蔣幼柏跟前:“給我也來一杯。”

蔣幼柏:“……”

鳳思霜言簡意赅,雖說打譜是負荊請罪,但入宮第一件事就是哭,哭訴父妃不關心她,母皇也不在乎她,明明她有看上的郎君,卻無人過問就下旨賜婚了。

根據鳳思霜的描述,她當時哭的很棒。聲嘶力竭,嚎啕扭曲,就差躺在禦書房撒潑打滾了,驚的女帝久不能言,宮人想安撫都插不進。

這時,宣旨宮人回來了,鳳思霜一息斂聲,哭聲更大了:“無人寵我便也罷了,宮人也跑來欺負我,宣旨就宣旨,她還笑嘻嘻的沖我要賞錢!我在邊關吃不飽穿不暖的,哪裏來的銀子賞她?她分明就是仗着母皇的恩寵來作踐我,母皇,你要為兒臣做主啊。”

頂着一頭長短不一短發的宮人目瞪口呆。

大名鼎鼎的戰神安北王,怕不是用這種撒潑的手段鎮守邊關的吧?

宮人直呼冤枉,鳳思霜直接沖過去踹了她一腳:“放你爹的臭屁,本王從不冤枉人。”

宮人被踹暈了。

女帝氣急只拍桌子:“混賬!這是禦書房,不是菜市場!”

最後,兩人各賞了二十大板,此事告罄。

祝佩玉目瞪口呆:“二十大板就能讓殿下屁股開花嗎?”

蔣幼柏扔過來一個癟了的皮墊子,中間的線崩了,線口處血紅一片,看着像血,卻無一點血腥之氣。

鳳思霜一臉懊惱:“大意了,早知道只打二十大板,就不該裝那麽滿。”

祝佩玉:“……”

藏老一旁嘆氣,正色道:“這可是欺君之罪,等陛下反應過來,再召見時,殿下務必要小心應對才行。”

衆人紛紛點頭,再次展開了讨論。

會議的中心內容,還是消除女帝的戒心,最後要看女帝态度,和緩,順便提一提赈災之事;嚴峻,那就表表忠心,見好就收。

至于賜婚一事……

藏老道:“女帝一言九鼎,賜婚旨意已下,這時候求她收回成命怕是不妥。殿下若真喜歡烏郎君,可求陛下将他賜與你做側夫,如何?”

衆人紛紛看向鳳思霜。

鳳思霜扭着銀蟒尖鋒,鋒利的槍頭早已将腳下的青石板鑽出了一個洞來。聞言也不見擡首,只道:“本王考慮考慮,你們散了吧。”

未時。

鳳思霜得女帝召見。

宮門落鑰前出宮。

茶杯快被祝佩玉盤的玉化前,終于看到了鳳思霜的身影。這次她是走着入府的,雖然一瘸一拐,但屁股好好的。

看到衆人神色緊張,她嘴角微揚,直接将旨意扔到了藏老懷裏,幾個腦袋齊齊湊了上去。閱過後衆人展露歡顏。

女帝命鳳思霜為赈災使,即日啓程。

出行的東西早已提前備下,不過半個時辰,隊伍便與押送糧草的戶部長官彙合。

長官姓莊,官職五品郎中,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遞上交接文書:“請殿下、許大人核驗數額。”

安北軍訓練有速,很快就将救濟糧查驗明了:“殿下,是精糧,數量也對的上。”

監察官許可也點了頭,三方蓋好私印,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莊如馨接過文書時還有些懵,她并不是第一次跟送赈災隊伍,但這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順利出發的,還是頭一次遇見。

按照慣例,不是要分一些送去安北王府嗎?她甚至已經做好要被安北王威脅恐吓的準備了,結果……就這麽水靈靈的出發了?

京城距磐寧六日路程,被鳳思霜生生提到了四日半,隊伍抵達磐寧時甚至來不及喘息,就開始了第一批次的糧食發放。

一夜鏖戰,翌日辰時,水次倉的補給赈災糧到位,又是查驗交接,放糧繼續。

取糧隊伍在安北軍的指揮下,秩序井然,雖然與當地鄉紳小有龃龉,但安北王威名貫耳,無人敢違逆左右。

最後,既未發生百姓暴亂,也未發生哄搶一事。

過程順利的讓莊如馨不敢相信,她總感覺,會有意外發生。

于是,意外就真的發生了。

放糧的第三日,有百姓暈倒了。數量從一位漸漸暴漲直十幾位,起初人民僅以為是中暑,但經郎中診治,确認為疫疾。

鳳思霜當即下令将患病者隔離,并在取糧隊伍中熏燒艾草。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百姓無不慌亂,井然有序的隊伍,也隐隐有了躁動之意。到了第二日晚,隔離區已住三十餘人,随行帶來了十位郎中,本以為綽綽有餘,結果第一日就病倒了倆。

當地鄉紳再也不顧什麽安北王、安南王,紛紛聚在郡守府外,要求暫緩放糧。

郡守師孤萍仿佛老了十歲:“殿下,照這樣下去,很快全城就淪陷了呀,放糧之事還是緩緩再辦吧。”

鳳思霜眉頭緊縮:“馬上過了最佳的播種時節,此時緩放糧種,你是要逼百姓造反嗎?”

師孤萍:“那……這……”她重重的嘆了一聲,老淚縱橫道:“難道是天要亡我磐寧嗎?”

屋內一片死寂。

久久,角落中忽而響起呢喃低語:“這不對勁啊。”

衆人紛紛側目,見莊如馨滿臉凝重:“從發現到現在才第二日,就算是疫疾,一開始也不該傳播的這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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