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發子彈 | 黎未舒11

第042章 第4發子彈 | 黎未舒11

【42】

奔波一天,回來剛歇下。

孫明找上陸洲,連說這兩天辦案太忙了,沒能照顧上他。

孫明爽朗地寒暄:“陸先生,我跟了黎部長三年多,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前幾年沒太聯系。”陸洲一貫身份保密。

“你們今天都調查到了什麽?”

陸洲把調查結果一說。

孫明連連點頭,誇他們效率高:“你們跟黎部長彙報了嗎?”

“還沒,等查全一些再說吧。”

孫明笑着說:“你剛過來就一直忙,煩了吧?我帶你到處逛逛吧,今晚有花雨節,花雨節有點像風流節。”

只聽名字都能想象是什麽,陸洲拒絕了。

孫明擠眉弄眼說:“花雨節上的很多東西,特浪漫,你可以送給季容夕。”陸洲對季容夕的意思,瞎子都能看出來。

陸洲立刻心動,準備叫上季容夕。

孫明大笑着搖頭:“不行不行,在花雨節,要是看上了對方,就會踩腳碰肩、甚至會拿小水果砸人以示愛意。他的傷沒好,又長成那樣,不被撞得粉碎性骨折才怪。”

半小時後,兩人來到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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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人海,燈火輝煌,燈都特別好看。

紗燈、紗燈、龍燈、鳳等、葫蘆燈、蘑菇燈、圓珠燈,雙魚燈。燈下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們,神采飛揚。孫明買了一盞小艾葉燈遞給陸洲,說這個代表「心有所屬,旁人勿擾」,拎在手裏別人就不會輕易來撞了。

可是,手提小艾葉燈「旁人勿擾」,陸洲還是被踩了好幾腳。

皮鞋都變形了,腳趾頭都要骨折了。

陸洲扶着竹林亭的柱子,手裏舉了一個榴蓮,哭笑不得:“他們是喜歡我還是讨厭我啊?踩就踩,踩得這麽狠;還有這個,別人都扔小金桔小番茄,她用榴蓮砸我是幾個意思?”要不是接得快,臉都開花了。

孫明恨得牙癢癢:“我酸了!”

這個竹林亭遠離人群,有些黑。榴蓮的味道大,陸洲放到一邊,拿出手機,手機鏈上有個亮片閃閃發光——這是開啓病房的智能鑰匙。黎未舒用心良苦,深怕那些人追殺,給季容夕兩人安排的專屬病房,門禁森嚴。

孫明注視着手機鏈,咧嘴一笑,牙齒燦白,在黑夜裏十分陰森。

“你想聯系季容夕嗎,沒有信號的。”孫明的聲音驟冷。

“什麽?”陸洲後退一步。

黑洞洞的槍口正指着陸洲,眼前的孫明褪去了僞裝,臉色陰沉沉,嗓音從喉嚨深處擠出的一樣。

“我本來不想動手,你們知道太多了,必須死!”

“殺了我,不怕季容夕來嗎?”

“他也活不了多久,我正想怎麽進去呢,你送上門來了。”孫明擡了擡眼皮,示意那個閃亮的遙控門禁,“再見!”

咻——

孫明身體一歪。

槍脫手飛出。

他低頭,胸口有血濡染一衣。

旁邊的灌木叢一動,有人站起來,一身黑色的衣裳完全融在了夜色裏。季容夕抱怨:「你幹嘛一個人到這裏來!」陸洲微笑:「我知道你跟着。」兩人若無其事地說着,視孫明如無物。

“你們……”孫明吐出一口血。

“你辜負了未舒,辜負了你的槍。”陸洲撿起地上的槍。

黎未舒難以置信。

自己的部下竟會幹出殺人的事。

他一直信任着的人,什麽時候變質成了一條潛伏在身邊的毒蛇呢?黎未舒二話沒說一巴掌扇過去,又狠又辣。

孫明應聲倒地,吐出一口鮮血。

“別打了,再打出個醜聞,專案組還辦不辦案了。”季容夕把資助名單遞給黎未舒。

資助名單畫一個紅圈,圈住的名字正是孫明。

“說吧,怎麽回事?”季容夕問。

“是賈家毀了老師!”孫明憤怒地喊道。

這是一段白眼狼的往事。

寧天華從年少時就通過一個公益機構匿名資助許多孩子。

然而,這機構打着救助的幌子,收入都被會長中飽私囊了,只有少部分給了真正需要資助的人,比如孫明。而賈東,就屬于壓根兒不需要救助的。

賈東的父親賈大光,地方一霸。

賈大光不僅富,還貪得無厭,勾結會長給兒子賈東弄了一個資助名額,享受着寧天華的救助。也是因為這,賈大光知道寧天華同時資助着幾十個孩子。

竟這麽富裕,他動了邪念。

恰好,賈東是寧天華的學生。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賈東主動出主意,以「課外輔導」為由将老師騙到家裏。寧天華不知有詐,吃了一頓飯,喝了一點酒,一覺醒來全身光了,旁邊賈大光拿着一根鐵棍惡狠狠地說:“你還敢睡我的女人!”

仙人跳了。

有不光彩的照片,寧天華默默忍了。

從此,寧天華被賈大光訛上了,支付了一筆比一筆大的金錢。

某一天,公益組織發現收入斷崖式下跌,原來是「寧天華」這個大主顧不打錢了。他們打電話質問他為什麽不獻愛心了,要知道他的中斷将致使多少孩子辍學、沒有飯吃、甚至陷入生命危險。

寧天華平靜地說:“與我無關,以後都不會有了。”

八月暑假,寧天華留校做研究。

寧哲來學校玩了幾天。

附近最出名的就是水庫風景區,兩岸青山,清涼惬意。賈大光壟斷了景區的游船游艇,手下跟他一樣,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游客們來了都得雁過拔毛,總有一個陷阱等着:天價原生魚、黑心導游、游船宰客。

知情人輕易不踏進這一帶。

寧哲不知道,劃了一個小時的船、買了一條死魚、不小心碰碎一只「玉镯」,被索要上萬塊。他當然不願意,可他溝通有障礙,說不出,又吵不過。小商小販們轟的圍上來踢裏哐啷一頓揍,揍得他鼻青臉腫。

兄弟倆感情淡,寧天華什麽都不知道。

次日,寧天華送弟弟回老家,發現弟弟怯怯縮縮的,臉上脖子上都是傷,一問才知道怎麽回事。

寧天華知道是賈大光的人,心裏窩火,轉頭就找賈大光理論。結果不出意料,又讓賈大光勒索了一筆錢,還被嘲笑「兄弟倆都跟豬一樣蠢」。寧天華一怒之下,豁出去了,「豔|照」曝光就曝光吧,他鐵了心要報警。

賈大光一看,這哪裏行。

他不怕警察來問,而是怕搖錢樹沒了,趕緊撲上去搶手機。兩人在船上動起手來,賈大光身高體壯,寧天華文文弱弱,一推一搡中被推落下水。

寧天華不熟水性,掙紮喊救命。

賈大光的心眼特別壞,不僅不救,還往寧天華的頭上扔東西。沒兩分鐘寧天華沉下去了,賈大光不緊不慢地拿個杆杆來撈。撈的時候,眼看寧天華抓住了杆子,卻故意一敲把寧天華的手打落,貓逗老鼠一樣逗了好幾分鐘。

這時,水庫上空忽然響起了警報。

原來一連幾天下大雨,上游的水庫水位達到了警戒線,中午就下了洩洪的通知。

賈大光早忘了這一茬,看水勢如排山倒海,眨眼間就漲起來了。

水勢太急,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賈大光自保心切,扔下寧天華,自己往岸邊開。等放水完畢再來找時,寧天華早不知沖到哪裏去了。後來,救援隊打撈隊打撈了三天,沒撈着人。

監控顯示寧天華來過。賈大光就撒謊說小兒子賈西在水庫邊玩耍,恰好遇上了洩洪。寧天華見義勇為,又不熟悉水性,把賈西救上來了自己下去了。

賈大光為什麽能得逞。

因為旁邊沒人證,因為他就是地方一霸他說了算。

賈大光給寧天華弄了一個見義勇為獎,這事兒就抹過去了。寧家的人見上邊都頒發獎章了,真以為兒子是救人不幸身亡。

誰說往事如煙,有時也是炸|彈。

季容夕給孫明一杯水:“所以你替寧天華報仇,殺了賈家一家。”

“你們都查清了?”

“我們猜的。”

孫明忽然哽咽:“我爸媽死得早,我是靠他的捐贈活下來。我小時候經常想,養了我10年的恩人長什麽樣子。我特別自私地希望他是白發蒼蒼的老人,無子無女,孤身一人,我就是他唯一的孩子,我會把他當成親生父母來照顧來贍養。對,很自私,只有這樣,我的回報才夠完整夠徹底夠純粹。”

當孫明在泥沼中掙紮時,寧天華給了他生的希望和飛出泥沼的翅膀;

當孫明有能力找到恩人時,寧天華卻已死了。

作為一個情報人,孫明起疑了。

他很快查到公益機構和賈家對寧天華做的一切。

沒多久,公益機構的會長被舉報,锒铛入獄,機構也悄然撤了。

孫明氣憤填膺:“是我舉報的,你們敢信,他竟只判了3年,這樣的人應該牢底坐穿!”孫明有明确證據,會長私吞多年,勾結地方勢力。可是,彼時那裏還是SLK的地盤,醜聞太大,當局顧及輿論壓力,避重就輕,隐瞞中飽私囊一事,只判了3年。

這件事讓孫明憤怒不已。

“那個會長貪腐多年,證據确鑿,證人成堆,卻只判了3年!什麽輿論壓力,就是官官相護!賈大光呢?他殺人了,可我沒有證據。欺詐游客?惡意壟斷?這些罪名能拿他怎麽樣?判3年?5年?他回來還是地方一霸作威作福,但寧天華永遠回不來了啊!所以,我殺了賈家!他們全家都不是好人!”

孫明哽咽了,手撐額頭,蓋住了眼睛。

他也是鐵骨铮铮的漢子,緝拿過許多重刑犯。為的就是有一天,當人們提及王法的時候,有處可去,有法可尋,而不是只束縛普通人的條律。但是,面對殺死恩人的惡霸,卻無法置對方于死地時,

最終他還是憤怒地以惡制惡。

許久,季容夕說:“賈家的罪是賈家的罪,你的罪是你的罪。你為掩蓋自己的罪行而要殺死陸洲,不可原諒。”情可容,法不可容,一切都抄槍解決的話就太容易了。

孫明哽咽:“我也不能原諒。”

人沒有選擇出身的權力。

強者追逐征服,弱者尋求容身。

生在這一個荒涼世界,注定在成長中,種種經歷會如猛虎野獸撕碎你的夢,讓你變成與想象中截然不同的人。大多數人,最終都會洞悉這個世界的黑暗、騷亂與無可奈何。

有人終與黑暗為伍,讓夜更加黑暗。

但是也有人,不願讓他人重複自己的悲劇,踏進未知的荊棘黑夜,拼盡全力,試圖改變哪怕一點點。

過往,終将有意義。

有些是于自己,有些是于他人,有些是于這個荒涼的世界。

季容夕嘆息一聲,:“每個人都有不可講的往事,我不予評價。不過我很好奇,你一個人怎麽在不下藥的情況下,讓賈家一家四口不掙紮、不反抗、自願地沉進水裏呢?”

“我這樣的身手很難想象嗎?”孫明反問。

子夜一點,秋蟬嗚咽。

黎未舒很難受,血脈裏麻麻的像有螞蟻在咬噬。

他坐窗臺上,點了一支煙,「他于我有恩,我永遠感激他」孫明的話在腦海裏回蕩,讓血也郁躁起來。

篤、篤、篤。

有人敲門。

季容夕衣着齊整:”未舒,你還好吧?”

黎未舒反問:“你還沒睡?”

孫明雖然認罪了,還有很多疑點,季容夕和陸洲查閱了相關的案件,一不小心就二半夜了。他注意到,隔壁的黎未舒還坐在窗臺上,出于關心,就來問一問。

黎未舒勾起笑:“你偷窺我?”

這位不撩人就不舒服,季容夕避開:“你還在想孫明的事?”

“很難過,我理解他。”

“哦?”

“我也曾深陷泥沼,被人拯救出來,我也有一顆回報提攜之恩的熾熱之心。”黎未舒倒了一杯葡萄酒,一口灌下去,被嗆了一下,猛的咳嗽起來,咳得睡衣都滑下去了,鎖骨纖瘦。

季容夕拍了拍他的後背,溫熱的掌心透過棉綢直抵心口。

黎未舒揚起頭,望向自己思念很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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