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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玄禧:“……?”

玄禧氣笑了。

他養木枝,是對人小哥兒圖謀不軌。

他心思陰暗的。

但是這三個小孩兒,他有什麽可圖的?憑什麽養?就憑他們上下嘴皮子一碰?

他沒有養小孩的興趣,尤其是熊孩子。

玄禧在三個熊娃子咕嘟咕嘟咽口水的可憐眼饞下,兩口吃掉了剩下的半個黑窩窩頭,拍拍衣裳起身。

“那你,你給我們點吃的,我們,認你做大哥!”

半大少年梗着脖子喊:“我不要多,你只要每天給我們一個黑窩窩頭就行,我給你當牛做馬!”

他一嚷嚷,身後木板車上昏睡的木枝就被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吓得一顫。

玄禧:“嘶!”

他連忙走到木板車邊坐下,輕輕抱起大口喘息的木枝,拍着他後背安撫:“乖,乖不怕,哥哥在這裏,小枝乖……”

木枝是被吓醒的,心跳得很快,胸口悶得厲害。

他忍不住嗚咽,又懵又難受的睜開一雙水潤迷茫的眸子,啞聲低喚:“哥……玄禧……”

“哥在,哥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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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禧心髒揪緊,忙低頭查看他的臉色。

小哥兒巴掌大的小臉慘白,眉頭微微皺起,俨然一副又困又受驚的可憐模樣。

玄禧心疼壞了,将他連人帶被抱到大腿上拍哄安撫,扭頭冷冷掃了那半大的破少年一眼。

破少年黃大:“……”

黃大後知後覺自己好像闖禍了,折騰了一個病人……下意識縮縮脖子,偷偷掀起眼皮子瞅玄禧和木枝的臉色。

木枝的唇瓣都幹皺起來了,病氣很足。

黃大:“……”

心裏更加愧疚了。

他梗着脖子,期期艾艾:“你,你怎麽不早說他生病了,我要早知道他生病了,我肯定不跟你大小聲……”

玄禧沒搭理他,安撫好木枝,給他順過氣來後,才幫他穿上厚實的外襖子,穿好鞋襪,将他帶下了木板車,挪到篝火堆前坐下。

火上溫着喝的熱水。

玄禧給木枝遞了杯溫鹽水,軟聲道:“小枝用水漱漱口,我們馬上就吃早飯了,好不好?”

木枝幹澀的咽咽口水,連忙接過裝溫鹽水的竹筒杯子,漱了口後,忍不住大口大口喝了好幾口溫鹽水。

“慢些喝。”

他們昨天晚上睡得比較晚些,木枝怕夜裏冷,怕要起床尿尿,折騰玄禧,就沒敢多喝水。

可如今天氣幹燥得厲害,又有篝火堆在旁邊烤着,肯定是渴的。

玄禧心疼的看着他一直大口喝水,甚至有些喝急了,嗆了一下,忍不住按住他後脖頸,輕捏了一下轉移他喝水的注意力,小聲道:“乖,慢些喝,待會兒還有羊奶喝,不着急。”

“唔嗯……”

木枝喝剩半竹筒罐子的水,長長舒了一口氣。

與玄禧對上視線,他軟軟的笑開了,道:“活過來了呀~”

小崽子今天還挺有活力。

玄禧揚起唇角,把他手裏裝溫鹽水的竹筒杯子拿走,将夾了碎幹菜和肉的白面馍馍遞給他,輕笑叮囑道:“慢些吃,別噎着了,裝羊奶的罐子在這裏,羊奶得喝完才行。”

“可是……”

木枝捧着跟自己臉蛋差不多大的一個白面馍馍,裏面還夾着噴香的肉,有些無措。

這段時間被玄禧照顧着,時常能看到葷腥。

但是他腸胃不好,身子虛弱,玄禧不敢給他吃太多葷的。

今日這夾在白面馍馍裏的碎肉和幹菜這樣多……

木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眼巴巴仰頭看向他。

“咕嘟!”

旁邊不遠,黃大帶着黃花黃草兩個弟弟妹妹蹲在樹頭下,又髒又瘦,三雙大眼睛眼巴巴的盯着他手裏的白面馍馍。

即便都險些饞出口水來了,他們還是沒有上前搶,或是讨要。

木枝無意識的扭頭朝他們看去,張了張口。

手裏的白面馍馍是怎麽也咬不下去了。

沉默半晌,他将白面馍馍遞給玄禧,低頭小聲道:“哥,吃……”

玄禧:“?”

玄禧蹙眉,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問:“小枝怎麽了?為什麽不吃?沒什麽胃口嗎?”

木枝搖搖頭,沉默半晌,他張了張口,小聲問:“旁邊,那三個小孩兒……他們為什麽湊過來?他們的爹娘……”

黃大耳朵尖,聽他這樣問,當下就梗着脖子扯嗓子喊:“我們沒有爹娘,別提那些晦氣的玩意兒!”

玄禧和木枝齊齊扭頭看過去。

黃大臉色難看,緊張的将兩個小的護在身後,揚着脖子喊:“看什麽看?我們在這裏礙你們眼了?關你們屁事?這地界兒這麽大,你們管天管地,還管我們在哪裏蹲着?”

木枝:“……”

木枝沒見過這樣兇狠張牙舞爪的小漢子,下意識扭頭看向玄禧。

玄禧有一瞬間無語,收回視線揉揉木枝散亂的枯黃發絲,小聲道:“小枝乖,別管他們,我們先把早飯吃了,待會兒就出發繼續往南邊兒走……哥哥讓小枝自己坐在板車上,好不好?”

木枝望着那三個孩子,遲疑的點點頭。

黃大別扭的瞥開頭,冷哼一聲:“稀罕!”

他又小聲嘀嘀咕咕:“不收留就不收留,多了不起似的……小爺自己一個人也能養活小花小草……”

玄禧:“……”

玄禧多看了他一眼。

黃大一個十四歲的漢子,帶着一個七八歲的哥兒弟弟,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妹妹,在這戰亂災荒的流民堆裏流浪讨生活。

三個人都瘦得厲害,眼眶有些凹陷下去了,襯得眼睛又亮又大。

他們的頭發結成塊兒黏在一起,還沾了許多枯草木碎屑,身上的衣裳亂七八糟,一層套了一層,破破爛爛,沾滿髒污……

就像是在流浪的乞兒,飽一頓饑一頓,吃了上頓沒下頓,餓得面黃肌瘦,還養出了一身保護自己的尖刺。

木枝順着玄禧的目光看去,眼底灌滿不忍。

他自己也是爹不疼娘不愛的……若不是玄禧,他如今落得的下場,恐怕比這三個小孩子還慘……

越想,他心裏就越酸。

可他如今手裏吃食,也不是他自己的,他所享用的一切都是玄禧的。

木枝好幾次遲疑,好幾次想開口,想跟玄禧求求情,問:能不能把我手裏的吃食給他們分一些……

可他們手裏的糧食也不多了,跟那對老夫夫換的糧食,就只夠他們兩人吃上六七天的……

玄禧一邊顧着他,一邊找吃食,還要一邊警惕着四周的流民趕路……

木枝恨自己悲天憫人,又無能為力。

“拿着,滾。”

玄禧看木枝糾結不忍卻又強憋着的神色,在心裏嘆了口氣,給那破少年丢了個糙糧黑窩窩頭過去。

“我,我,接住!”

少年慌忙在空中撈了幾把,一把将糙糧黑窩窩頭抓住藏進懷裏。

四下警惕環顧一圈,就已經有不少流民明裏暗裏看過來了。

少年繃着張臉,連忙拉住身後的倆小孩兒,直接湊到玄禧生起的篝火堆旁,一把将糙糧黑窩窩丢進了炭火堆裏。

玄禧:“……”

這黃大倒是個能審時度勢的。

如果他們三個小孩兒就這樣拿着窩窩頭離開,沒人護着,四周想去搶他的流民肯定不少。

如今這饑荒的世道,蚊子腿也是肉。

若是他們沒了庇護,那個黑窩窩肯定吃不進他們嘴裏。

倒是個聰明的。

玄禧轉回頭,将木枝手裏捏着的白面馍馍往他唇邊推了推,軟聲笑道:“小枝快吃,再不吃該涼了,吃完我們就出發了。”

木枝見玄禧給他們食物,張了張口,心髒酸酸漲漲的,扭頭對上玄禧的視線,他忍不住眼眶一熱,埋頭大口大口吃下那個白面馍馍。

“慢點,細細咀嚼了再吞咽。”

玄禧怕他嗆着,連忙把熱羊奶往他唇邊遞。

木枝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幾口,埋頭苦吃。

直到肚子有了飽腹感,一罐子羊奶喝下去,又暖又脹,他就舍不得再吃手裏剩下的半個白面馍馍了。

木枝捏着白面馍馍,眼巴巴的擡眸看向玄禧。

“吃飽了嗎?”

玄禧揚唇,取了個幹淨的竹罐子,将他手裏剩下的半個夾肉夾菜的白面馍馍放進竹罐子裏封存好,下午走累了,烤烤熱熱,又是一頓。

“飽了的。”

木枝将掉在衣襟上的馍馍碎屑撿進嘴巴裏,撿完,輕拍了拍衣裳。

一擡頭,就看見黃大帶着兩個小孩兒蹲在火堆邊分吃那一個巴掌大的糙糧黑窩窩。

糙糧黑窩窩不好下咽,還有些割嗓子,但是烤熱之後,又熱又香,足以暫時慰藉他們兩日不着一粒米的胃。

半大的少年狼吞虎咽的吃完最小的一塊兒糙糧黑窩窩,被噎得直翻白眼,捶着胸口起身看向玄禧,黑溜溜的眼睛又轉向木枝。

猶豫了一會兒,他撇開頭梗着脖子道:“你們有能力,帶上我和我弟弟妹妹!我們吃得不多,能幫你幹很多活!”

玄禧蹙眉。

黃大見他們沒有出聲的意思,有些藏不住心裏的焦急了,大聲嚷嚷道:“我叫黃大,今年已經十四了,你,你想讓我幹什麽都可以,我什麽都能幹!昨晚,昨晚要不是因為真餓急了,我也不會帶弟弟妹妹偷你們的糧食……我們不是什麽壞小孩!”

玄禧懶洋洋的雙手抱胸,無動于衷。

木枝雖然難過他們三個小孩子就這樣在外面乞讨……但到底能認得清形勢。

如今饑荒戰亂,到處都是冷死餓死的人,他能被玄禧照顧着,已經是走了大運,可若是再求玄禧帶上三個孩子呢?

且不說玄禧願不願意,就說這憑白增加的三張口,拿什麽喂?誰來喂?

他自己還病弱得不像話,需要被玄禧照顧……

木枝張不開這個口。

因此即便心裏難過,不忍,他還是避開了黃大可憐央求的視線,避開了另外兩個小孩兒純粹膽怯帶着哀求的目光。

他有悲天憫人的慈悲心,可是他沒有能力。

木枝很拎得清,如果他開了這個口,那麽一路上可能還會有許多可憐的流民……

他說得多了,在自己沒能力的情況下,就只會連累玄禧。

木枝不想這樣。

因此,即便難過得厲害,他還是緊咬住下唇,不去看,不求一句情。

玄禧攬緊木枝纖細的腰肢,垂眸小心打量他發白緊繃的小臉,眉頭微蹙,心中既有慰貼,又有些心疼他家小哥兒。

小崽子這樣軟綿總為人着想的性子,只會把糟糕的情緒都憋在自己心裏,憋多了就容易生出病來。

玄禧揉揉他的腦袋,擡眸冷淡的看向黃大。

黃大梗着脖子與他對視:“你看,看什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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