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絲毫不知道蒼玄教中如今是何種情形,紀識秋如今被魏疾帶着還在後山當中打轉。
他們不知已經躲過了對方多少次的偷襲和進攻,然而對方人手衆多且不斷趕來,縱然是身為天下愛第一劍的魏疾,要帶着一個大累贅在身邊,還要料理那麽多的敵人,還是感覺到了十分的吃力。
想到這裏,魏疾忍不住又将矛頭指向了身旁的紀識秋,“你但凡動作快一點,我們也不會被他們給追上!”
紀識秋此時正扶着樹休息,他一手護着腹部,面色微見蒼白,蹙眉緊閉着雙眉,聽見魏疾的話,他才睜開眼睛勉強笑道:“前輩可能不信,我已經盡量快了。”
本身也是習武之人,如今他為了保護腹中這個小家夥卻不得不這般小心翼翼,紀識秋自己也是無奈之極。
魏疾本還要再教訓兩句,但見他這副虛弱模樣,那些話便也說不出來了。如今在他的眼裏,紀識秋就是個随便碰一下都能給碰壞的面人兒,他一面在心裏面抱怨着林蕪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個娘們兒,一面卻仍是忍不住問道:“喂,你還能走嗎,那群家夥又該追上來了。”
紀識秋真心提議道:“如果我說不能……”
“不能也得能!”魏疾終于忍無可忍,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沒等紀識秋将話說完,他已經擡手一把勾過紀識秋要将他扛到肩上趕路。
好在紀識秋反應極快,立即看出了魏疾的意圖,開口阻止道:“前輩不行,我腹上有傷。”
魏疾動作一頓,想到這動作會壓着紀識秋腹上傷口,這麽一來的确是不能将人給扛走了,但追兵近在眼前,要他扔下這個家夥跑路,他自然是做不到,但要他忍受這家夥緩慢無比的速度,他更是做不到,權衡片刻,魏疾終于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劍送回劍鞘之中,朝着紀識秋走了過來。
紀識秋看着魏疾的動作,心裏泛起一陣不好的預感:“前輩?”
魏疾沒說話,鐵青着臉咬着牙,一手攬過紀識秋後腰,一手勾過他腿彎——将人打橫抱了起來。
“你這小子。”魏疾說話都透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他帶着人縱身便往前沖去,口中滿是忿忿不平,“我連老婆子都沒這麽抱過,今天就這麽抱你了,你回頭要敢對小蕪不好,我定要你好看!”
紀識秋:“……”
堂堂蒼玄教主被個老頭用這樣的動作抱在懷裏,他頭一次體會到了不知如何開口的滋味。
·
如此這般,兩人趕路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等到夜幕降臨之際,他們已經将追兵遠遠地甩到了後面。
确定暫時安全之後,魏疾終于将紀識秋給放了下來,兩個人不論是表情還是內心都極為複雜。夜色漸漸彌漫了整片樹林,好在頭頂還有月光散落,讓這夜晚的深林不至于漆黑一片。
紀識秋扶着樹靠坐而下,魏疾已經見多了他能夠坐着絕不站着的習慣,他連數落都已經懶得數落了,只道:“應該沒什麽事了,我去找點吃的,你在這等着。”
确定自己現在的狀況無法幫上任何的忙,紀識秋并不逞強,只點頭道:“前輩小心。”
魏疾沒說話,擺了擺手便鑽進了密林深處的夜色之中。
待魏疾的身影消失不見,紀識秋才開始審視自己眼下的身體情況。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之後,他便發覺只要使用真氣,便會牽連到腹中胎兒,所以一直以來如非必要他都沒有再如何動過手,只好好将養着希望能夠讓孩子平安出世。但如今情況卻是避無可避,白日裏那番趕路似乎驚動了腹中的孩子,如今那處悶脹着隐隐作痛,絕不會是什麽好的預兆。
紀識秋默不作聲,指尖撫過腹間的微隆,心下所想的是如今還在蒼玄教總壇內的林蕪。
他擡眸往遠處望去,他如今正在蒼玄教總壇的後山山腰之上,身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幾株還算粗壯的樹将他籠罩在樹影之下,而從他這處,卻能夠隐約見得蒼玄教內的情形。
矗立于蒼玄教多年的臨風閣已經塌了,自這處看去,還能夠見到那片顯得突兀的廢墟,縱然是在夜晚之中,蒼玄教內依然火光紛然,似有雜然聲響自那處傳來,但相距太遠,夾雜着呼嘯的山間夜風,卻是無法聽得清晰。
蒼玄教亂了,林蕪還在其中,卻不知她如今究竟怎麽樣,大長老等人有沒有好好照顧她。
就在紀識秋想着這些的時候,身後腳步聲輕響傳來,紀識秋目色微沉,凝神回眸,待看清來的人是魏疾之後,才又恢複了平素的神色,方才一瞬眸中的殺意似乎未曾出現過。
天色太暗,魏疾也沒有注意到紀識秋的眼神,他抱着幾個果子到了紀識秋的面前,模樣看來有些惋惜:“本想捉些野味,不過我們現在不能生火,只能吃幾個果子了。”
他說着将果子遞到了紀識秋的面前,自己胡亂拿衣服擦了擦果子便扔了一顆進嘴裏。
紀識秋看着魏疾的動作,又看了眼魏疾的衣角,實在分不清到底是魏疾的衣服更髒還是那果子更髒,魏疾感覺到他的視線,終于回過頭問他道:“你不吃?”
作為在蒼玄教內錦衣玉食,在青陸也過得有滋有味的教主紀識秋,他對這些東西實在是講究不少,但他也知道眼下實在不是講究的時候,他們在這後山轉了一天,體力的确已經不支,縱然他不願吃,也該為肚子裏的孩子考慮。
想到這裏,紀識秋終于萬般為難的捧着那果子輕咬了小口,果子實在不怎麽好吃,滿口都是澀味,紀識秋強迫自己将其咽下,卻是連眉頭都未曾皺過。
魏疾也嘗了這果子,自然知道滋味是什麽樣子,他本等着看紀識秋好戲,卻沒想到對方會是這般反應,他不禁揚了揚眉梢,略微改變了對眼前此人的印象,出聲道:“其實我還是很好奇,你跟小蕪分明就是兩種人,她究竟是怎麽看上你的。”
紀識秋覺得魏疾的話并未說錯,從某種方面來說,他與林蕪的确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但他們卻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走到了一起,直至今日。
紀識秋認真想着魏疾的問題,含笑道:“不同又有什麽關系呢?”
既然他們都能夠走到一起,那究竟是不是同一種人,似乎也并不是什麽重要的問題。
這話換來了魏疾的沉默,魏疾低頭看着月光和樹影下零落一地的枯葉,若有所思笑了一聲,随手撿了一片葉子放在手中把玩起來。
“不重要嗎?”他喃喃問着,卻更像是自問自答,“好像确實沒什麽好重要的,只有那個老婆子,反反複複的追究着這些。”
紀識秋知道魏疾心中一直有個人,但卻不知他口中所說的那位“老婆子”究竟是何人,他心中思量,輕聲問道:“前輩這次來蒼玄教,是早已經作好了打算?”
“打算?”魏疾瞥他一眼,胡亂撥着手底下的樹葉,又有些煩亂的将其扔下,起身道:“哪有什麽打算,我就是那天晚上坐在亭中喝酒,突然就想到她,突然就……”
語聲微微頓住,魏疾回過頭來,笑了笑道:“突然就很想見她,發了瘋一樣的想見她,我連夜用輕功往這裏跑,翻了十來座大山,趕了好幾天的路,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在這蒼玄教的山腳下了。”
紀識秋始終默然聽着,他向來都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魏疾說這話擡手想要摸腰間的酒,卻突然想起自己在上山闖陣的時候早就丢了酒囊,他只得無奈在腰間擦了擦手,接着道:“反正也沒什麽好打算的,我就是想見她一面,想把話說清楚,他就算要我的命,我也給她,那也算值了,對不對?”
魏疾說到這裏,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紀識秋。
紀識秋無法對旁人的感情作出評價,卻也并不否認魏疾的說法。
魏疾無趣的搖了搖頭道,“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都不知道你和我那徒兒每次在我面前恩恩愛愛究竟有多可惡。”
兩人說到這裏,夜也都深了,紀識秋略有疲憊之色,魏疾看出他強打精神,便也不再多言,只叫他先休息,自己跑到旁邊打坐去了。
然而兩人依然沒能夠休息多久,很快四周便又聞一陣風聲響動,林間霎時變得冷肅蕭然,空氣中隐約還能聞到鐵鏽的味道。紀識秋在魏疾開口喚他之前睜開了眼睛,與魏疾無聲對視,神色也是凝重。
就在他們的四周,看似平靜的林間,至少已經潛伏了數十名高手。
來者早已做好了準備,且功力皆是不俗,所有可能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不論是魏疾還是紀識秋心中皆是清楚,這一次他們怕是再難逃脫,想要突出重圍,只能拼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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