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人們總是喜歡會為自己見到的事情冠上最合理的解釋。
所以先前那些人發現紀識秋遮掩不住的身形時, 幾乎一眼就将紀識秋認做作了女子。
也虧得他們自己理解成了這番,才免去了更多的麻煩,紀識秋樂得不去解釋, 但被人抓到這種地方來卻也不是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他如今最好的選擇, 便是保護好自己與腹中的孩子,等待林蕪趕來。
只是不知林蕪現下狀況如何。
紀識秋心中想着, 外面卻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響,他微微擡眸往那處望去, 便見牆面上影子晃動, 幾人已經朝着這處走了過來。
“那女人還在裏面?”聲音低沉沙啞, 猶如刀刮過石壁牆面,讓人脊背生寒,這聲音紀識秋識得, 來的人正是這群人當中為首的那人。
其他人的回應聲也随之傳來:“老大放心,我們守在這,她挺着個肚子逃不到哪去的。”
為首那人似乎低聲說了句什麽,腳步聲再響, 他已經負手走進了這處關押紀識秋的洞穴之中。
紀識秋靠坐在洞穴角落的幹草堆上,三個孩子靠在旁邊睡得香甜,卻是并不知曉那人的到來。紀識秋微垂着臉, 沉默間收斂了眸中鋒芒,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如他們所說一般,像個驚慌失措無助可憐的女子。
——這對于紀識秋來說實在有幾分困難,蒼玄教主實在很難理解驚慌失措是什麽感覺。
好在山洞內光線黯淡, 那人也無法細看紀識秋的神色。
他低頭看着角落坐着的紀識秋,緩緩俯下了身來。
紀識秋不知道他意欲何為,便幹脆低頭不語。
陰影遮住了火光,那人已湊至紀識秋近前。
紀識秋終于緩緩擡頭,直視他面容。
那人背對着火光,面容顯得有些模糊,臉頰棱角卻是分明,不知是否是光焰的原因,他的眼睛透着淺灰,注視着人的時候,就像是一頭冰冷的野獸在凝視獵物。
若是常人,只怕早已經被這眼神吓破了膽。
所以紀識秋微微退了些許,做出了懼怕模樣。
那人輕哂一聲,沒有開口,反倒是低下頭去,在懷中摸索了一番。
這是個稍顯漫長的等待過程,紀識秋不動聲色看着那人的動作,片刻之後,才見他揚起手,手中已捏了一個東西道:“這是你的麽?”
紀識秋看清了那個東西,不禁覺得有些頭疼。
那人手中拿的是一方小小的碧色玉牌,玉牌上雕琢着精致的紋路,隐約可見其間一個篆刻的“玄”字。
那是蒼玄教的令牌,且整個蒼玄教只有三塊,皆在教主與其心腹手中。
紀識秋手中有一塊令牌,但在離開蒼玄教來到這處山間時,他便已經将其交予了大長老,教中大事皆由大長老代管。而如今此人手中所拿的令牌,應當是他贈與林蕪的那塊。
林蕪将它收在了櫃中,應是那群人搜查的時候将東西給找了出來。
這件事有些麻煩,因為眼前的人顯然是認識這塊令牌的。
“是你的麽?”那人将令牌遞得近了些,神色已經漸漸沉了下來。
紀識秋不知此人身份,但觀其神色并非正道,卻也并不像是蒼玄教的盟友,而餘下來的答案,便屈指可數了。
紀識秋自心中判斷着此人來歷,那人卻并不打算給紀識秋更多思考的時間,只将聲音微沉道:“你與蒼玄教主究竟是何關系?”
這話出口,已是帶着些微不可察的緊張。
紀識秋準确的捕捉到了這點緊張,他不禁瞥了那人一眼,但那人很快卻将目光落在了他隆起的腹上。
“你腹中的孩子,可是蒼玄教主的?”
這話換來了紀識秋難得的一怔。
在這種情況下,他竟心下覺得好笑的想,這話說起來倒的确沒什麽錯。
那人說話的時候始終緊盯着紀識秋的反應,見他神色微有變化,當即便認定了自己的判斷并無錯誤,他于是冷冷笑了起來,笑聲在山洞內沉悶帶這些張狂,擾得旁邊睡着的幾個小孩兒皺眉翻了個身,好在并未醒來。
“原來如此,沒想到我們進這山裏,竟還能發現這等秘密。”那人仔細看着紀識秋的模樣,忍不住笑道,“的确是個美人,莫怪蒼玄教主寶貝成這樣,特地将你藏到這種地方。不過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女人孩子落在我的手中,你猜他會如何?”
“……”這個問題紀識秋沒有回答,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那人全将紀識秋的沉默當做了不堪羞辱的倔強,他不禁起了些興味,将手探向紀識秋肚腹,“瞧這肚子,也有七八個月了吧?”
紀識秋本是沉默已久,至此見到這番動作,終于忍不住微蹙了眉,适時出聲道:“別碰我。”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的,出聲之間伴着寒風掠過,竟使得這山洞似乎深幽了幾分。
山洞內霎時靜下,那人原本的動作也頓在原處,他擡眸重新正眼看向紀識秋,緩慢且沉重地道:“你說什麽?”他眉梢微挑,帶着挑釁的疑問,似乎對紀識秋敢于開口顯得有些驚訝。
這份驚訝之中還帶着對于眼前弱者的不屑一顧。
紀識秋沒理會他那麽多的心思,只淡淡地,沉穩地,擡起頭直視那人,語調平靜地道:“別碰我。”
幽暗山洞內火光明滅,光影落在紀識秋的臉上,他的眸子是沉遠的黝黑,不知為何,那讓人想到了黑暗裏無盡的深淵。
那人不覺微退了半步,那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某種自心底而生的恐懼。
·
深林,夜色。
林蕪手中的火把已經燃了許多,天色依然沒有要亮起來的意思,其他人已經走得很遠了,回頭之間那些火光都已經消失不見,林蕪獨自行走在林間,面上絲毫不見懼意,只懷着信念不住往前走着。
她不認識這條路,夜色太深四周看不清晰,林子又極大,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還能找到回去的路。
但這并不要緊,她只想找到紀識秋,別的并不在她當下的考慮之內。
因為下雨的關系,林間山路又複雜曲折,地上的腳印早已經消失不見,林蕪不得不一路按照自己的判斷往前,此時已經行了不知有多久,待林蕪因為眼前的遮擋視線的細密灌木不得不停下腳步時,她手中的火把已經快燃盡。
四周似乎有人曾經經過的痕跡,她小心自袖中抽出随身匕首,斬斷幾根擋路的藤蔓,跨過灌木繼續往前走去。
灌木後面意外的是一處空地,地面凹陷漆黑,竟似有一處深坑。林蕪拎着衣擺跨過幾塊攔路的石頭,來到那深坑之畔,探出手中火把往下看去。
坑內的情形讓她不禁緊皺起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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