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山洞裏面很安靜, 行走其間能夠聽見的只有各自的腳步聲,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滴水聲。
四周很暗,他們能夠看清的只有近前火把能夠照到的地方。
紀識秋腳步很慢, 但這樣的速度他仍嫌有些快了。
還有人走在他的旁邊, 正高舉着火把神情專注而凝重的看着前方,他手中的火把是自先前那山洞牆邊随意取下的, 大概還能燃上許久,但這并不能讓紀識秋有所欣慰。
沉默得太久, 紀識秋打算說些話讓這段路不顯得太過無趣:“這位……”誰知方才開口他就頓住了話音, 他于是改口問道:“俠士?”
那人怔了一怔, 像是沒料到紀識秋會将這二字落在他的頭上,他沉默片刻,皺眉道:“姬冷, 我的名字。”
他不知道的是,蒼玄教在中原眼中是為邪教,“俠士”這身份在蒼玄教人眼中自然不會是什麽好身份。
紀識秋輕輕“哦”了一聲,暗自在腦中搜尋一番, 卻是并未想起江湖中有這號人物。
姬冷沒看出紀識秋的心思,加快了腳步催促紀識秋兩聲,繼續往前走去。
山洞至此本已經非常狹窄了, 甚至就連兩人并肩而行都有些困難,然而兩人前行之間,前方卻忽然變得寬敞起來,就連四周潮濕的氣息似乎都突然消失, 他們好似到了另一處截然不同的所在,然而火把所能夠照亮的地方實在有限,兩人無法看清此地全貌,只能隐約判斷四周的石壁突然變得平整起來,這裏比起洞穴,更像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室。
紀識秋突然停下了腳步,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
姬冷尚未開口,他便已回頭問道:“先前姬大俠說過,我是你手中最重要的籌碼可是?”
此點無需否認,姬冷沉着一張臉點了頭。
“所以為了能夠利用我威脅蒼玄教主,你必須保證我好好活着,對嗎?”紀識秋又道,反正對方已經确信他是蒼玄教主的人,他腹中是蒼玄教主的骨肉,他便幹脆就着他所想的說了下去。
姬冷尚未明白紀識秋的心思,卻依然點了點頭。
紀識秋等的便是這個,他遙遙看了一眼山洞前方的道路,溫然笑到:“那稍後若是遇上危險,還請姬大俠千萬記得護我周全。”
姬冷嗤然一聲,“麻煩還真多。”但言談之間,已經先一步走向了那處山洞石室。
不知是否是錯覺,原本濕冷的山洞空氣中似乎多了些許暖意,水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某種窸窣類似棋子落于棋盤之上的聲音,那是一種十分規律的聲音,每一次的響動都間隔着同樣的時間,那聲音本是極其細微,但在此時安靜之下卻顯得分外清晰。
紀識秋聽着聲響,目光漸漸落在了火光照耀下的石壁上。
聲音是從牆裏傳來的。
牆後似乎藏着某種極為精細的機關,鎮守着這處所在,只要稍一觸及,便會牽動整個石室。
機關開啓的方式有很多,而一般的機關陷阱,都設在地板之上。
只是這也是許多年前的機關才會如此設置了,近十年來機關術施行普遍,多少江湖人早有了防備,只要稍有見識,便不可能會中招。
除非那個人實在是個莽撞到什麽都不懂也不管不顧的瘋子。
想到這裏,紀識秋腳步一頓,心下突然愁了起來。
若要說這樣的瘋子,他身邊正好就有一個。
咔嚓。
姬冷腳下地板忽而一沉,石塊摩擦出刺耳聲響。
紀識秋:“……”
石室牆後那細微聲響就此戛然而止,緊随着而來的,是地面一陣劇烈顫動!
這番動靜讓姬冷面色霎時沉下,整個四周牆面倏然間裂開無數豁口,本就漆黑的山洞石室似乎往黑暗裏更沉了幾分,有風聲與機括聲同時在四周響起,便在這一瞬之間,火把微弱的光芒之中,無數飛箭已劃破空氣飛襲至近前!
紀識秋一手護于腹前匆匆後退,姬冷悶哼一聲,手中長刀揮出,刀光與火光交織成一片光網,堪堪接住了往兩人襲來的箭芒。
這番動作,好歹是将身後的紀識秋護了個滴水不漏。
見這同行的人功夫不低,紀識秋好歹放心了些,然而現在卻還不是松懈的時候,四周的動靜并未停下,紀識秋視線自石室黑暗中掃過,很快指明了方向道:“去那裏。”
倉促之間,也來不及問紀識秋何以能看出機關命門,姬冷一把扣住紀識秋肩胛,縱身之間已帶着人往那處沖去。
路上刀鋒撞開不少羽箭,火光之間甚至還能看清箭鋒之上閃爍着幽幽藍芒,姬冷心下一寒,兩人已落在石室角落之中,四周羽箭縱橫,紀識秋所指的這落腳之處卻好似獨立于風雨之外,箭鋒橫掃自身側掠過,細密如一張巨網,偏無一支掃落到他們的身上。
也不知過了究竟多久,石室內的動靜終于小了下來,原本不斷射落的羽箭也終于止住。姬冷猶立于原地,盯着遍地箭羽,後背早已被冷汗所濕,竟有些難以動彈。
紀識秋嘆了一聲,回頭往山洞更深處望去,然而洞內太過昏暗,這一眼下去卻什麽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出石室後方是一處僅容一人通過的狹小洞口,他輕聲道:“這不過是第一道關卡,再往裏去其中的機關恐怕比此處還要兇險萬分,你當真要去?”
姬冷本也在看那處,此刻聽紀識秋開口,終于又回過頭來,瞪了他半晌道:“都已經走到這了,我是不會走的,你也別想。”
果然無法說通,紀識秋也沒報什麽希望,他扶着身後石牆,面色看來并不算好。
姬冷察覺了他的異樣,便又冷然道:“別裝模作樣,休息夠了就趕緊走。”
紀識秋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在笑,“姬大俠啊。”
姬冷瞥他一眼,不知道這人又在玩什麽把戲。
沒聽到姬冷的回應,紀識秋微微擡眸,眉眼如畫,映着火把投下的暖光,是不辨男女的秀致,他言語輕淺的開口,卻問了一個姬冷意料不到的問題:“你會接生嗎?”
姬冷愣了片刻,搖頭擰着眉道:“我怎麽會這種玩意兒?”
紀識秋忍不住笑了起來,也有幾分無奈:“那就是了。”
這話姬冷依然沒聽明白。
紀識秋微垂着眼,指尖還落在隆起的腹上,姬冷随他視線看去,才聽他接着悠悠道:“我腹中的孩子也有七個月了,雖離産期尚早,卻也不是能折騰得起的,我們繼續往裏去,會碰到什麽事情誰也說不清楚,若當真不小心動了胎氣使致早産……你又不會接生,到時候一屍兩命,你還要拿什麽去威脅蒼玄教?”
姬冷又是一怔。
這話紀識秋說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竟真讓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然而要他在這時候轉身離開,他卻是萬萬不能。
姬冷回頭看了一眼那通往深處的山洞通道,咬牙道:“不管說什麽,我也一定要進去看個究竟,你也別想離開。”
說了半天,還是徒勞。
遇上這麽個固執的瘋子,紀識秋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他只得扶着牆再度站直了身子,無奈道:“走吧。”
言罷,已向着那處洞口再度前行,姬冷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才擡步跟上。紀識秋腳步很慢,走了許久也不過先他十來步的距離,兩人來到那處洞口,姬冷探手朝深處照去,且是難以看清其中情形。
紀識秋适時出聲道:“山海殿在這裏留下了什麽?”
“鬼知道。”姬冷不耐應了一聲,話音落下之間,卻是不由得一震,雙眼緊緊凝在紀識秋的身上,眼神竟像是重新認識了此人。
紀識秋含笑不語,已經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轉身便往其中走去。
自先前姬冷在外面的洞穴中審問,紀識秋便已經大致猜到了對方的身份。姬冷的武功很高,但在中原卻不曾留名,他對蒼玄教有敵意,但行事做派卻絲毫不像是名門正派,如此結合看來,剩下的可能性便極少了。
一路上紀識秋觀察對方身手言談,很容易便排除了其他答案,最後他不過稍加試探,便将對方的身份試了出來。
姬冷是山海殿的人,或者說曾經是山海殿的人,而他不論如何也要進這山洞一探,山洞中存在的東西必然關鍵無比。
他雖不肯進來送死,但既然進來了,也只能想辦法将這些東西弄清楚。
姬冷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緊跟在紀識秋後面,肅着臉追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你到底是什麽人?”
“你還知道什麽?”
紀識秋也料不到對方好奇起來與那幾個小孩兒有得一拼,他現在又累又困,實在不願意多費口舌在這種地方,然而姬冷顯然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見他不答甚至将面色沉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紀識秋蹙眉不語,正想着要如何将此人應付過去,卻忽聽一道如風聲般的輕響自後方傳來,兩人同時回頭,黑暗之間,另一抹火光倏然而至,随之而來的,便是一道猶如清風明月般的雅然劍氣。
這世間練劍者不少,但縱然練的是同一種劍招劍勢,在不同的人施展之下亦是極近不同。
所以在這劍氣出現的剎那,紀識秋便将其認了出來。
他眸中霎時升起笑意,原本波瀾不驚的神情直至此時才終于多了生動,他轉身迎向那道驟然拂來的身影,語聲淺軟地喚道:“小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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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