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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什麽鬼?”眼見銅甲紛紛踏入大殿, 姬冷的面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匆匆回身往容叔那處望去,咬牙切齒道, “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容叔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比他好不到哪去, 愁得仿佛天都要塌了下來,他緊了緊手裏握着的鐵劍, 瞥了姬冷一眼啞聲道:“你不是問我聖物在哪嗎?”

姬冷微微一怔,順着容叔的視線往那十數座銅甲望去。

容叔聲音傳來, 還帶着冷硬道:“不錯, 聖物就在那裏面, 你若想要,就自己去取吧。”

這話換來了姬冷面色一變,他欲言又止半晌, 到底還是強自笑了出來,惡狠狠道:“容修你耍我!”

說話之間,舉劍竟似要對容叔出手,容叔霎時沉下臉來, 一把格住姬冷的刀,語氣是無可奈何與不可理喻:“你想死在這裏,我卻還想活着回去, 但凡有點腦子就別在這時候發瘋!”

姬冷不管不顧,竟是繼續朝着容叔攻來,出招之間不帶絲毫保留,每一招皆直取要害, 容叔為此不得不全力應付,然而就在兩人交手之間,銅甲的腳步顫動着地面,已到了衆人近前。

寒甲映着火光未曾顯出絲毫暖意,反倒冰寒刺骨,盔甲間顯露出毫不掩飾的鋒芒。

眼見那邊姬冷與容叔已經交手在一處,全然不理會眼前的龐然大物,林蕪在心中長嘆一聲,知道這時候無法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她眸光沉沉,腰間十方劍已然出鞘,将紀識秋推向身後安全之處,便迎着銅甲走了上去。

林蕪的父親,太初城城主,那位中原武林最為強大受人尊敬的人曾經對林蕪說過,俠之道者,講求的便是一個護字,行走天下,鋤強扶弱,護天下該護之人,便是俠之大者。

林蕪行走江湖游歷多年,謹遵父親教誨,也曾經行俠仗義無數,護過蒼生無數。

她經歷過無數次絕境,但從未有這一次這般令人絕望,她也曾經護過無數人,但從未有一次如今日這般慎重。

她的身後是紀識秋,是她此生最重要而無法割舍的人,而他的腹中還有他們的孩子。

林蕪有些緊張,緊張到執劍的手心有些發汗。

太初城主也還對林蕪說過,生而為人,要講究體面,這體面不只是表面光鮮,還有舉止風骨。

縱然是毫無結果的赴死之戰,也必然不能折了胸中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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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林蕪這一步上前,腳步很慢,卻也十分慎重,手心落汗,神色卻是端然。

她右手早已傷得鮮血淋漓無法擡起,如今執劍的是左手,但這絲毫沒對她有任何影響,她就這般走了出去,執劍與那包圍他們的銅甲相對,心中早已經有了決定。縱然是死,她也要護紀識秋周全。

正因為這樣的想法,林蕪這一步走得很潇灑,甚至帶這些赴死的決意,就像是一把絕世的劍,即将展現最後的鋒芒。

但她甚至沒有來得及出手,便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有人牽扯住了她的衣襟。

右臂上還有着深可見骨的傷口,這般突然動作,她禁不住疼得擰起了眉頭,而也就在她皺眉的剎那,她感覺自己被什麽力道拉扯着往後退去,不過轉眼之間,一道身影已經閃身到了她的面前。

那人是紀識秋。

兩人的位置突然調轉,林蕪面上一瞬茫然,直到見紀識秋奪過她手中十方劍,她方才堪堪自混亂中找回了神智,倉促道:“住手!”

林蕪心思只在紀識秋的身上,眼見紀識秋出手幾乎本能地便要阻止,然而她這句話說得實在不是時候,就在林蕪出聲之際,其中一座銅甲已将目光落在了他們這處,夾盔的動作間引動流光,生鏽鐵劍伴着濕冷腥味直掠而來,出手之快威勢之強大,對手雖并非活物,出招也未有內力,但其中的氣息依然是令人窒息的強大。

林蕪心下無奈複雜,事到如今只得改口道:“小心!”

這話自然不需林蕪提醒,銅甲襲來之際,紀識秋長劍已然遞出,那是輕得仿若不帶絲毫力道的一劍,林蕪的劍本就已是扶風細柳般宛轉輕靈,而此時紀識秋劍勢卻比她還要輕柔,好似一記冷冷清清的風,掠過秋風落葉,卻仿佛不曾帶起絲毫塵埃。

因為那一劍本就不帶絲毫內力,林蕪與其相隔不遠,更是看得分明,紀識秋顧慮腹中孩子,根本不敢全力施為,這一劍看似驚人,不過卻是虛晃的劍招而已。

林蕪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凝成一團血肉蜷在胸口令她胸腔發悶發疼,也到此時,她才明白先前紀識秋看着她手臂的傷處究竟是何種心情。

眼前只有擔憂,什麽生死陰謀都被抛到了九霄雲外,她現在想做的事情只有立即将紀識秋藏到一個無人又安全的角落之中,好叫他遠離這一切紛争,最好離得遠遠地連一粒塵埃都沾不上。

然而這到底不過是異想天開,危機就在眼前,而他們陷在這暗無天日的山洞當中,面對着這冰冷的銅甲,根本無法離開。

就在林蕪不管不顧沖上前去的時候,紀識秋的劍已與那銅甲對在了一處。銅甲力道強大無匹,常人自無法與其抗衡半分,更何況是紀識秋不帶內力的一劍,林蕪匆匆趕至,好在她看清紀識秋劍勢之後,一口氣便松了下來。

紀識秋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如今的狀況,他也并未打算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性命做賭注,他這番出手根本就沒有要與那銅甲硬拼的意思,劍鋒在接觸那鐵劍的剎那便已經靈活調轉了方向,斜地裏往另一側掠去,銅甲來勢不減,繼續進攻,紀識秋手中之間便得這半分勢頭,堪堪刺向銅甲縫隙之處!

那處所在,正是銅甲本應是雙眼的位置,那處漆黑的銅甲縫隙之中,甚至隐約有碧色幽光透出!

紀識秋一劍刺入,驀然之間,竟有不明的嗤然聲響傳來。龐然大物在紀識秋毫無內力的一劍之下,竟是如同霎時失了力道,僵立片刻,便是轟然倒地,濺起無數塵埃石屑!

正在交手的容叔姬冷聽聞這番動靜皆是一驚,回頭看來目中依舊帶着無法說清的驚詫,誰也沒想到這強大的怪物竟會在一擊之間倒下,而擊敗它的,竟是一名尚懷着七月身孕的柔弱女子!

然而事情遠不止如此。

紀識秋微微蹙眉,正欲拔劍,十方劍卻已深陷銅甲之中,若非提氣動用內息斷然不得抽出。眼前的銅甲霎時沒了動靜,但另一側的銅甲卻已驟然襲來,紀識秋身陷囹卻不肯放棄十方劍抽身而出,恰在此時,另一只手覆住紀識秋手背,掌中真力一吐,已扶着那手将十方劍抽了出來。

林蕪反應極快,卻也只來得及帶着紀識秋匆匆後退,兩人退至牆角方才堪堪站穩腳步。這時候已經來不及說擔憂的話語了,林蕪甚至沒有機會去看身側的紀識秋,她只感覺紀識秋指尖寒涼刺骨,一時之間,整顆心也跟着沉了下來。

姬冷與容叔的交手還未停下,甚至比那銅甲打得還要火熱,銅甲早已經将林蕪與紀識秋當做了目标,雖有其中一座銅甲倒下,其餘銅甲動作卻絲毫不見停頓,更多的攻勢直往兩人而來。

對手是他們全然不曾見過的未知力量,只憑手中一劍根本無法抗衡,就算能夠找到破綻,如今的林蕪紀識秋的狀況也無法去對抗,長久以來林蕪心中第一次對絕望的理解如此深刻,她緊拽着紀識秋的手,甚至已經準備好在攻勢到來之際替身後的人擋住所有傷害,而她不知道的是,被她護在身後的紀識秋一手緊緊按住腹部,一手握着十方劍,眸色微沉之間,似早已做好了再次出手的準備。

然而就在此時——

他們所在的大殿之中,那張空空蕩蕩的石臺之上,竟突然亮出一道縫隙!

那道縫隙很快開作了一扇巨大的洞口,天光自其中透出,照出一道寬大明亮的光柱,塵埃自其中飛舞飄揚,霎時将戰場分離開來,而就在那光柱之中,一人忽而自上方躍下,目光探尋之間飛快尋到了他要找的人。

似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那人身影一掠來到林蕪紀識秋面前,動作快得看不清痕跡,險而又險地将兩人從銅甲包圍中帶出,縱身一躍,匆匆自那處光明大敞的洞口離開了山洞。

銅甲移動,銅劍揮舞的聲響霎時變得遙遠起來,陽光再度灑遍全身,林蕪才感覺身體如同虛脫一般乏力起來。

她回頭看向救她的人。

蒼玄教護法花英燕很是無奈,甚至有些驚魂未定,他沒有想到自己剛趕來此處就會遇到教主與夫人下落不明的事情,更沒有想到他剛找到山洞密道,就會碰上那種一胳膊能夠掄飛十個人的可怕銅甲,他面上尚還有些心驚膽戰的意思,忍不住理了理發鬓,揉了揉面頰,這才擠出個笑容着對眼前兩人道:“教主,夫人,屬下可算是找到你們了。”

這番波折,不論是對于林蕪和紀識秋來說,還是對于花英燕來說,都實在是太過複雜了。三人不禁無言,直到方才那入口處容叔與姬冷資其中跳了出來,交手仍舊不停。

直到铿然一聲,紀識秋原本執在手中的十方劍倏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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