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密室的燈光稍顯昏暗, 但卻足以看清身旁的人。
紀識秋在說完先前那話之後就安靜了下來,林蕪感覺手臂火辣辣地疼着,想來想去只能找點別的事情好讓自己稍稍分心。
于是她只能盯着紀識秋看, 紀識秋本就生得漂亮, 看着煞是賞心悅目,然而此時他蹙眉坐在一旁, 不知為何卻讓林蕪有些心虛。
紀識秋有些生氣了,這點林蕪是知道的, 但她卻也是十分無奈, 當時那般的情況, 要她松開紀識秋,她是不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不過林蕪尚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要如何将紀識秋哄回來,那人便自己又側過身來, 将原本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搭在了林蕪的身上。林蕪擡眸看着那人,才聽得紀識秋低聲道:“傷口很痛嗎?”
若說不痛那絕對是睜眼說瞎話,但為了不讓紀識秋擔心,林蕪還是當了一回瞎子:“不痛。”
紀識秋黑眸幽幽盯着林蕪, 林蕪叫他看得心裏發毛,連忙道:“不知道姬冷現在去哪了。”
這話題轉移得倉促,倒并不是毫無作用, 就在林蕪脫口說出這話之後,原本始終靜坐在旁邊的容叔終于睜開眸子,開口道:“不用擔心,他走不了, 也找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林蕪趕緊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當即追問道:“容叔?”
容叔依舊是那副愁苦的模樣,只是愁苦的程度似乎比之先前更深了些,他長嘆一聲扶着牆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灰道:“雖然有些勉強了,但二位若休息好了,我們就繼續往前去吧,應當走不了多久了。”
的确不該在這處耽誤太多時間,林蕪的傷勢也需要去外面仔細處理,林蕪與紀識秋幾乎是同時想要起身去扶對方。
兩個人都覺得對方才是最需要受到照顧的那個人,然而最終還是林蕪敗下陣來,讓紀識秋扶了起來。
容叔似有心事,也沒有去注意這兩人的關系,只舉着火把帶路走在前面,開啓了那密室之中的石門,進了另一處漆黑的密道。紀識秋與林蕪跟在後方,沒有走上幾步,便聽得前方容叔沙啞的聲音傳來道:“這座山洞是昔年山海殿留下來的。”
林蕪未曾想到,心中微動,再看身旁的紀識秋,才發現他神色不見什麽變化,想來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她于是抿唇問道:“山海殿?”她聲音微啞,聽來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虛弱。
林蕪的語氣十分明顯,容叔不禁一怔道:“你知道山海殿?”他說着忍不住搖頭道,“山海殿三字已有數十年不曾出現在中原,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有人知道山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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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若非不久之前聽宗羽說起紀識秋從前的事情,林蕪的确不會知道山海殿,但如今既已知道,林蕪不免對其好奇起來。而容叔既然知曉這山洞中的密道,必然也是對此處十分了解,那麽容叔的身份便也很快明了起來,林蕪沒有隐瞞,直接說出了心中的猜測:“容叔是山海殿中人?”
容叔回身看了林蕪一眼,點頭緩聲道:“不錯。”
徑自往前走去,容叔的話音在這狹窄的通道裏顯得沉重:“我本是山海殿十殿殿主之一,三十多年前随山海殿進入中原,之後便留在了這裏。”
“留在這裏?”林蕪喃喃問了一句,心中稍有不解,倒是紀識秋若有所思,扶着宴夏低聲道:“昔年山海殿與蒼玄教聯手入侵中原,後在中原武林出手之下被逐回西域,中原也曾經擔心山海殿施計,所以曾經在中原四處搜查,整個中原,應再無山海殿中人才是。”
“但我的确留下來了。”容叔負手繼續往前,聲音聽來尋常,就像是平時坐在村子裏的院旁與人閑談時那般随意,“不只是我,還有其他人。”
紀識秋似是想到什麽,沉吟片刻才又道:“山海殿進入中原之後不久,曾經在蓮山有過一場大戰,山海殿死傷慘重,曾經損失五名殿主,不知容叔的名字,是在那五名殿主之內,還是之外?”
容叔微眯着眼,終于有了動容:“你猜得不錯,我正是那五名殿主之一。”
林蕪對于那段故事并不十分清楚,但看紀識秋神色,也知此間事情必然不會簡單,她認真聽着兩人的談話,隐約知曉眼前所揭示的,會是中原數十年來最大的秘密。
紀識秋“哦”了一聲,心中似已了然,接着又道:“看來大家一直都低估了山海殿的野心,原來從那時候起……山海殿就有了今日的準備。”
他這番話終于換來了容叔的懷疑,容叔緊皺着眉頭,回頭定定看了紀識秋一眼方道:“你究竟是誰?”
“容叔既然肯将此事說出來,便是心中已經有了決定,既然如此,何不繼續說呢。”紀識秋淡淡道。
這話并未說錯,但疑惑卻仍是有的,容叔盯着紀識秋看了半晌,方才收回視線重新道:“其實你說得對,自踏足中原那一日起,山海殿便早有了決定。”
火把的光芒越來越弱,衆人在這山洞中行了許久,火把也即将燃盡,若無法盡快找到出口,他們便将困在黑暗之中。但往前而行的三人卻誰都不曾去在意,林蕪與紀識秋沉默等待着容叔開口,容叔長長嘆息一聲,終是接着道:“早在那時候,山海殿就在中原埋下了自己後路,五大殿主皆是詐死,因為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所以才有了當初的事情。”
“而我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守着這山洞。”
紀識秋腳步微頓,繼而道:“如此處一般的山洞,整個中原當中,至少還有四個。”
這話非是詢問,而是肯定,容叔點頭應道:“共有六處,最後一處是宗師大人親自鎮守。”
“這山洞之內,究竟藏着什麽?”林蕪喃喃問道。
三人這時候已經來到了這處通道的盡頭,容叔在牆上尋了起來,卻像是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摸索片刻皆無結果。紀識秋默然上前,在壁上觸碰幾番,那牆面便随之洞開了一處縫隙。
容叔面色古怪的道了聲“多謝”,這才擡步往那處牆壁的裂口走去,口中接着回應林蕪方才的問題道:“這山洞當中,藏着足以讓山海殿在中原卷土重來的東西。”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火光霎時晃入眼簾,三人已踏入一處燈火通明的大殿之中。
燈火晃眼,習慣了山洞內黑暗的三人甚至過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這處大殿極其寬敞,地面鋪陳着青石,大殿四方角落中各自立着一座巨大石像,刻的是不知名的獸,映着光影兇神惡煞看來詭異至極。
而就在那處大殿的中央,是一座高大石臺,石臺之上,此時正歪歪扭扭坐着一個人。
那人面色極其陰郁,竟比那四周的石像還要兇狠幾分,正是先前離開的姬冷。他緊緊盯着剛踏入殿中的三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語聲帶着幾分咬牙切齒:“聖物呢?”
這話問得莫名,林蕪與紀識秋皆不解其意,只可能是對容叔說的。
林蕪将視線轉向身側容叔,果然見他低聲應道:“聖物不在這裏。”
“是你拿走了?”姬冷有些暴躁,似乎随時将欲動手,他惡狠狠啐了一口道:“好個容修,叫你守着聖物,你竟自己将東西給盜走了?”
“我沒有拿,聖物本就不在這裏。”容叔瞥了姬冷一眼,無甚精神地道,“你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還敢闖進來,看來大宗師對你的評價果然沒錯。”
姬冷怔了怔,瞪眼道:“大宗師說我什麽了?”
容叔不喜不怒說出了大宗師的評價道:“沒有腦子。”
旁觀的紀識秋對于這個評價十分贊同。
姬冷暴怒将石臺掀了起來,巨大的青石落在地面發出轟然聲響,姬冷不管不顧,手中鐵刃毫無猶豫直往容叔襲來,容叔動作極快,匆匆避開,然而面色卻驟然青白下來,他咬牙道:“你做了什麽!”
“我怎麽了!你在這村子裏過慣了過得好了,不想再攪合武林的事情了,連身手都慢了,我就是看不過去!來教教你血性怎麽寫!我怎麽了?!”姬冷喃喃說着,語速越來越快,動作也越來越快,手中刀鋒狂亂竟失了章法,險些波及後方紀識秋與林蕪二人。
容叔面色難看之極,卻并不是為姬冷這番話,他鐵劍被姬冷一把挑開,他也不再管那劍,只咬牙一拳落在姬冷臉上,直至那人後背撞在牆上,發出重重悶響,他才壓低聲音道:“你想死別拉着我們,将那些東西引來,我們誰都別想活着!”
姬冷被他一拳揍得迷糊,似乎還未回過神來,等他慢慢爬起來,這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道:“你說什麽?”
容叔沒有應聲,他面上已經徹底失了血色。
因為就在這時候,大殿後方再次傳來了某種龐然大物沉重的腳步聲,還有銅甲摩擦的金屬聲響。
不止一個。
林蕪反應極快,她拉着紀識秋後退半步,而就在她動作當下,大殿四周轟然洞開數道石門,而就在那石門後方,沉重巨大的銅甲再度出現,竟足有十座之多,它們手中提着被鏽蝕的銅劍,腳步緩慢沉重卻不可阻擋,很快将四人包圍其間。
霎時間林蕪便明白了過來,這山洞當中,真正藏着的東西本就不是什麽聖物,而是這些銅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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