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章(捉蟲)
第25章 第章(捉蟲)
“到底什麽樣個孩子, 叫他念叨好幾天, 可使人去查了?。”馮明恩呷了口極品鐵觀音,擡眼看向夫人林氏。
林氏這次是陪丈夫回南州府祭祖,那天恰巧路過臨河鎮,皓哥兒見外面集市熱鬧吵着要出去玩兒, 這才引發了後面的事。
原本娘家送過來一個管教好的庶子給皓哥兒做伴讀, 卻是個木讷的,別說皓哥兒看不上, 就連她自己都看不順眼。
她看上周錦钰源于幾個方面,最重要的一點兒當然是聰明機智, 在當時那種緊張情形下能夠舉一反三, 由她娘嗆水想到救皓哥兒的法子,就算是大人都未必能做到。
世人皆愛美貌,周錦钰小小年紀便有此姿容,長大後必定不俗,将來替兒子辦起事兒來必然會多有便利之處。
才貌俱佳,加上年齡也合适,懂一點兒事兒,又似懂非懂,帶回去管教好了,必定會成為皓哥兒的一大助力。
還有些極隐晦的東西,她不好對馮明恩明示, 顯得她心思太過歹毒。
林氏殷勤地俯身替丈夫蓄上熱水, 道:“妾身已經使人查過,乃是家境貧寒的良家子。”
她刻意強調說對方家境貧寒,卻絕口不提周錦钰乃是家中獨子,其父更是有功名在身的學院書生。
馮明恩聞言點點頭, “既是入得你眼,想必不差,難得皓哥兒自己又喜歡,你看着辦了即是。”
林氏是馮明恩的繼室夫人,比他小了十幾歲,皓哥兒則是老來得子,他對這母子二人多有疼寵,林氏的大哥在朝堂混得順風順水,也是多虧了他這禮部尚書的一路提攜。
***
大年初七,一行車馬隊伍進入到周家莊,高車驷馬,前呼後擁,數名佩刀青衣護衛并丫鬟管事随行,直奔周家而來。
窮鄉僻壤的鄉下人那曾見過這等排場和氣勢,或是駐足觀看,或是躲在自家門洞後探頭探腦觀望。
猝不及防毫無準備的周家衆人手忙腳亂把貴人迎進門兒,周老爺子嗓子發幹,雙腿抖地幾乎站不穩,他自是認出了林氏和那天被救的小娃,只是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是如此貴重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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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鄉野小民來說,縣太爺就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大官了,來人竟然自報家門乃是禮部尚書家眷!
禮部尚書是幹啥的,周老爺子沒有直觀的認知,但也知道挂了尚書兩個字兒,那就是頂頂大的官了。
他不清楚,周二郎卻是心中震驚,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禮部掌之。禮部尚書,堂堂正二品的京官,且是最有實權的那種,科舉考試就歸他統管,不知道多少考生削尖了腦袋想和他攀上關系,與他成為名義上的師生關系。
所以,自己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林氏壓根兒沒把周家人放在眼裏,親自來這麽一趟,一來是為了名聲好聽,畢竟周錦钰算是救了兒子一條命,二來也是表示對周錦钰的重視,讓周錦钰記住她的好。
她倒是沒料到周錦钰之父竟是個如此人物,難得一見的清俊端方,雅致風流,相貌之不俗,就連她都有些許臉紅心跳看,由此可以想見周錦钰長大後的模樣。
簡單客套了兩句,林氏進入正題,“钰哥兒聰慧,甚得皓哥兒的眼緣,我也極喜歡這孩子,想着既是有緣分,不若讓钰哥兒做皓哥兒的伴讀,說是伴讀,其實和兄弟也無差,馮家不會虧待這孩子,我亦會對他視如己出,也算是報答钰哥兒對皓哥兒的救命之恩。”
她這話一出口,周家其他人聽得雲山霧罩,不知道是啥個意思,周二郎卻是聽懂了。
把無恥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天下竟有這等不要臉之人!
什麽狗屁伴讀,說白了就是你馮家小少爺的高等奴仆,貼身小厮!
你兒坐着,我兒站着。
你兒吃飯,我兒伺候着。
你兒發火,我兒受着且得哄着。
你兒有危險,我兒替他擋刀。
賣身契一簽,我兒就成了你們馮家的掌中之物,與周家再無瓜葛,人身自由生殺大權全由你馮家掌控,
我艹你馮家八輩祖宗!恩将仇報欺人太甚!
寶貝兒子被人如此糟踐,周二郎一口血險些沒氣吐出來,拳頭在長袖裏松了緊,緊了松,指甲将掌心扣出了血跡,臉上逐漸浮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緩緩站起身來,九十度彎腰朝着林氏深施一禮!
“夫人如此擡愛小兒,周鳳青惶恐至極,小兒能做貴公子的伴讀書生,實是他求之不來的福分,夫人大恩,周鳳青銘記在心,只有一事,周鳳青不敢欺瞞夫人。”
林氏沒聽出周二郎在“福分”和“銘記在心”上加重的語氣,更不曉得周二郎九十度躬身大禮,一來是迷惑她,更重要的,周二郎怕他自己下一秒就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不得不把頭埋低掩飾。
還有,周二郎表面受寵若驚,可他并未用“小人”、“在下”等恭敬的謙稱。
此時的周二郎雖有城府,但畢竟涉世未深,非馮明恩那種熱鍋裏滾三滾的老油條,做事還無法滴水不露。
不過林氏也就在內宅中有些小心機,且自視過高,并未看出周二郎的不妥,只認為是對方識擡舉。
畢竟在她眼裏,能給她兒子做奴仆,那也是別人祖上積德換來的好福分,沒看林家那麽多庶子往上湊嘛,只不過娘家雖然重要,但比不過自己的兒子重要,伴讀這麽重要的人選,含糊不得。
林氏臉上帶了笑意,手虛擡了一下,道:“不必多禮,但說無妨。”
周鳳青:“小兒自幼體弱,患有喘症,每天湯藥當飯食來喝,最近經鎮上薛神醫調理,控制住了一些,但仍三無不時發作,若是随小公子去了京城,有名醫診治,或可控制得更好一些,但薛神醫說小兒這病去不了根,且易發展成痨病,周鳳青不敢欺瞞夫人。”
這話一出口,林氏的眉頭皺起來,暗罵那些調查周家的人辦事不利,如此重要的事竟然沒有禀報。
她哪裏知道是她的好弟弟故意為之,借她的手奪周二郎之子,周二郎若認了,就讓他承受被人奪子為奴之辱,周二郎若是不認,得罪了禮部尚書,還想考科舉?
若是周二郎不上當,就當送他份兒過年大禮,也要惡心惡心他。
喘症林氏是清楚的,當今皇帝的親弟弟,太後最寵愛的小兒子得的便是此病。
端王那是什麽條件?
禦醫随時貼身伺候着,集天下最好的名醫名藥給調理着,也不過勉勉強強維持着,就跟那風中火燭一般,指不定那陣兒風大點兒,就滅了。
她可不想替人養個病秧子,照顧兒子不成,反倒要照顧他,還說不定那天就沒命,一切的培養全白費。
最主要真要發展成痨病,那可是要命的傳染病,豈不是害了自己一家?
林氏這會兒再看周錦钰,完全沒了興致,甚至還有點兒神經過敏,唯恐他過了病氣兒給自己家兒子。
乘興而來,沒想到如此敗興,林氏沒了敷衍周家的心思,随意應承兩句,說什麽钰哥兒既是有病,此去京城路途遙遠,怕是勞累折騰加上水土不服累得病發,做皓哥兒伴讀的事,等以後身體好了再說。
皓哥兒一聽這話不願意了,看了對面周錦钰一眼,突然開口,“怎會勞累,馬車上有睡覺的地方,大不了讓他躺着,我坐着就行了。”
他這話一出口,周二郎心猛得揪緊。
林氏卻是來氣,她找周錦钰是伺候自己兒子的,可沒想自己兒子去遷就對方,拽着兒子匆匆告辭。
周家一家一直送到村口,期間那皓哥兒不依,非要鬧着帶上周錦钰,周二郎一顆心上上下下,等看到母子二人的馬車确實走遠,大冬天他整個人被冷汗浸透,臉色蒼白,直接虛脫了,腿一軟險些栽倒在地,被周大郎眼疾手快扶住。
周老爺子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別人家再富貴,那比得上跟着自己的爹娘自在。”
“可不是,俺們钰哥兒這麽聰明,不會自己讀書考狀元麽,幹嘛要陪着她家兒子讀書,天上掉餡餅,不是深坑就是陷阱,京城那麽大,啥伴讀找不到,幹啥非要咱钰哥兒,誰知道他們把钰哥兒弄去做啥,安得啥心思。她要真想報恩,沒看咱們家這麽窮,給銀子不就行了,弄來一堆不實用的東西。”周鳳英在旁邊附和。
朱氏在一旁擦眼淚。
周錦钰異常沉默。
回了家,周二郎一言不發,抱起林氏帶來的那些東西就往院子裏摔!
周鳳英趕緊攔住他,“二郎,你瘋了!”
“閃開。”周二郎聲音不大,垂下的眼角卻透出濃重蝕骨的戾氣。
周鳳英不閃:“祖宗,咱幹啥跟人家東西過不去,賣了能有不少”
“滾!”周二郎紅着眼珠子猛地低吼出來,吓得周鳳英一哆嗦,不知道二弟這是發那門子瘋。
家裏其他人也都被周二郎吓一大跳。
周二郎壓着眉眼掃視一圈兒,“誰也別攔我,钰哥兒是我兒子,我兒子的事情我說了算,這些東西配不上我兒子一根頭發絲兒,放這兒礙眼,惡心!”
周二郎輕易不發火,發起火來全家都怵他,周鳳英不敢攔了,給她爹使眼色,周老爺子裝沒看見,沒看見二郎氣得都哆嗦了嗎,東西再貴重,也沒兒子貴重,讓娃先把火發出來,回頭兒再偷偷撿回來就行了。
只他沒想到,二郎發瘋,大郎也跟着發起瘋來,跟着二郎一塊兒往外扔。
那绫羅綢緞倒還好,不怕摔,也不怕髒,大不了洗洗就幹淨了,關鍵對方送來的還有瓷器呢。
乒!乓嘩啦!
老頭兒閉眼一哆嗦,肉眼可見得心疼,這響兒聽得可真貴啊!
周老太太最是節省,不過她再心疼東西,看見小兒子那瘋樣兒也開不了口,周鳳英氣得一跺腳,趕緊跑出去插門兒,家醜不可外揚,這要讓人瞧見了,以為他家咋地了呢。
周二郎把東西扔出去還不算完,端起屋裏的炭盆兒,燃燒正旺的炭火一股腦兒摔在了箱子上,周大郎只嫌火燒得不夠旺,還特意拿棍子挑開縫隙,方便燃燒。
老頭兒這下徹底坐不住了,差不多就得了,倆小兔崽子還沒完沒了了。
“都給俺住手!”老頭兒沖倆兒子嚷。
周二郎淡淡開口,“爹可知她說的伴讀可是要簽賣身契的。”
簽了契約钰哥兒姓氏被剝奪,從此完完全全賣身給他家,一日為奴,終身為奴,子子孫孫皆為他家之奴,若不是钰哥兒有喘症,今日這一劫能不能過去還兩說。
後面這些話周二郎沒說,但周老爺子知道賣身契是什麽東西,不是實在過不下去,到了不賣身就會餓死的地步,誰會簽這玩意兒。
老頭兒氣得手哆嗦,“無恥!無恥!怎能如此恩将仇報。”
熊熊火焰燃燒起來,濃煙升騰,有人在外面敲門兒,“鳳英,你家幹啥呢,着火了。”
“着啥火,烤肉呢,這麽大香味兒沒聞見嘛。”周鳳英沒好氣隔着牆頭朝外面喊。
“烤肉就烤肉,插着門兒做啥。”
“放屁!誰家做肉不插着門兒。”
……
大半年來在學院被林士傑各種找茬刁難,又聯合衆人孤立他,周二郎本就過得艱難,再加上今天這事兒,急怒攻心之下竟是一下病倒了。
最主要還是面對命運被人操縱的窘境,那種無法自己做主的無力感折磨得他難受。
發了三天熱,今兒總算見好,周錦钰小手兒搭上他的額頭,估摸着這會兒應該在三十八度以下,還好。
周二郎推開他,一翻身頭轉向裏側,“說了多少次,去你大伯屋裏玩兒,莫要來煩爹,爹想清靜。”
周錦钰知道他爹這是怕傳染病氣兒給他,不想讓他操心,道:“爹若感覺好一些,就起來走走,薛神醫說過,三分治病,七分治心,钰哥兒現在就當自己沒有喘症一樣,當真就不難受了。”
“嗯,爹知道了,你出去玩兒吧。”
周錦钰卻是不理他,手腳并用爬上了床,周二郎着急,“叫你出去,你爬上來做甚?”
“今兒天好,我幫爹打開窗戶透透氣。”說着話他已經從床尾迅速爬上了周二郎的書案,又跪在書案上将窗戶推開寸寬的縫隙,既能讓空氣流通,又不至于讓周二郎受寒。
兒子如此乖巧懂事孝順,周二郎想到林氏的用心,恨得咬牙。
周錦钰又從桌案上原路返回,從周二郎床上出溜下來,“好了,钰哥兒聽爹的話,爹也要聽钰哥兒的話,莫要為那壞女人生氣了,爹為钰哥兒的事兒氣病了,钰哥兒心裏不好受。”
周二郎眼圈兒微紅,沒吭聲,朝兒子擺了擺手,那意思是讓他出去。
周錦钰出去不久,朱氏端着一碗湯藥,一碗溫開水從外面走進來,周二郎坐起身,接過藥碗一口悶掉,多在嘴裏停留一會兒都想吐出來,兒子卻是幾乎天天都要喝這黑乎乎的湯汁。
朱氏忙把另一碗溫水遞給他,“漱漱口吧。”
“這幾日辛苦你了。”周二郎接過水道。
朱氏:“你好些了,奴家就放心了,钰哥兒擔心你,非要讓把他的人參加到你的藥裏,說爹好了,咱們全家才都好。”
周二郎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我無事,你們不必擔心,去幫我燒些水吧,我想沖一下。”
“這不成,才剛剛轉好,萬一又受了風寒,可怎生是好,你再忍兩天,完全好了再洗。”
“這幾日總是發汗,身上黏得太難受,不洗也要擦一下,你去弄盆水來。”
朱氏無奈,只得依他。
周二郎用溫毛巾簡單擦拭了下前胸後背,換了幹淨的裏衣,從床上起來,坐在桌案前,對着銅鏡落下一頭鴉黑的烏發,用梳子一下下梳理得一絲不茍,挽了個發髻在頭頂,用木簪輕輕別住,修長白皙的指節在窗格透進來的浮光裏呈現出剔透的質感,幾乎可以看到皮肉下細細青色血管的血液在流動,瘦得着實狠了。
“今兒天氣不錯,出去走走。”
……
過了正月十五,周二郎要回書院讀書,周老爺子借了後鄰居的驢車,帶着小孫子将兒子送到了鎮上,正好碰到薛家的馬車,薛良的幾房妻妾兒女正跟他依依不舍告別。
薛良瞅見周二郎,招呼他上車,周二郎抱着兒子,摸摸小腦瓜,道:“在家聽娘的話,爹走了。”
周錦钰:“爹也要照顧好自個兒身子,莫讓娘和钰哥兒擔心。”
周二郎笑着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兒,将孩子放下,轉身去了薛家的馬車。
幾房妻妾看到周二郎,不由多看兩眼,薛良肥壯的身體靈活地擋住女人們的視線,迅速将周二郎推進車廂,落下簾子,自個兒探出大半個身子沖一衆女人道:“外面兒冷,趕緊都回去吧。”
回了車廂,薛良一屁股重重坐下,苦着一張臉跟周二郎大倒苦水,“過個年快累死了,老大有了兒子想要閨女,老二有了閨女想要兒子,老三還沒有一兒半女傍身,比誰都努力,日日勞作,再不開學,愚兄快要被掏空了。”
周二郎膩歪死薛良每次假裝訴苦,實則炫耀,斜睨他一眼,“敢問沒有人參鹿茸羊藿六味地黃丸?一夜幾次,一次幾何?”
仗着你家開醫館,作弊開局,你有什麽可嘚瑟的。
薛良目光愕了幾愕,忽然道:“鳳青兄怎得對補腎聖品如數家珍,莫非有難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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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