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章

第28章 第章

一個女人并一個娃子, 身上還帶了這許多銀錢,周二郎如何放心娘倆兒自己回去,回書院同夫子請了事假。

南州府到臨河鎮的路程不短, 若要天黑前趕到家,須得坐船走水路才行,下午到臨河鎮的客船統共就兩趟,不敢多耽誤時間, 直接花十文錢租了輛驢車去碼頭。

周二郎将兒子攬在懷裏, 身體随着車身微微搖晃, 說道:“大姐, 以後出門在外帶上大哥。”

“俺知道,這不今天來這兒是臨時起意麽,俺做夢也想不到竟能賺”

“大姐,還有水嗎,娃有點兒渴了。”周二郎撩起眼皮朝前邊兒趕驢的車夫瞥了一眼。

周鳳英會意, 忙收住話頭兒, 遞過來水囊。

周二郎拔掉木塞,遞到兒子嘴邊兒,周錦钰意思性地喝了一小口,天熱,周二郎怕他渴着,剛才已經給灌了不少,其實這會兒他很想找地兒放水來着, 只不過現在不是在山上, 道路兩邊兒沒遮沒掩的,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尋思着找個合适的地方再下車解決。

但他低估了自己這具小身體的忍耐力, 周二郎見他坐也不是站不是,跟那兒像個小蟲子似的扭來動去,還生怕別人看見似的,動作不敢大了。

周二郎忍不住嘴角兒抽搐,俯身低頭道:“可是尿急?”

周錦钰小臉兒皺成一團兒,指指不遠處的一片低矮灌木叢,“爹,我還能再忍會兒。”

“無妨,你還小,爹給你擋着,不會有人看見。”

周錦钰死活不願意,娃子大了,知道害羞了,周二郎也不勉強,只叫車夫稍微快些,在前面灌木叢停一下車。

到地兒,周二郎剛把周錦钰抱下車,周錦钰就貓着腰一路小跑鑽到灌木叢後,着急忙慌地撩開衣袍,片刻之後長出一口氣,正覺無比放松,忽覺有什麽東西盯着他。

低頭一瞧,驟然!周錦钰雙眼瞳孔放大,下意識小手兒死死捂住了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叫,一條粗大的花斑蛇上半身已經挺立起來,冰冷的三角眼正死死盯住他。

周錦钰注意到這蛇的頭也是三角形的,極可能是毒蛇,在現代被毒蛇咬了都不一定有命,莫要說是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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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錦钰感覺自己喉嚨幹澀到幾乎喘不上氣來,大腦完全是懵的,一切的行動幾乎都遵循了本能.

他屏住呼吸,慢慢後退,一步,兩步,一步步遠離。

周二郎就站在幾米開外,看到兒子突然小臉兒蒼白的往後退,立即意識到不對勁兒,下意識要沖過去,卻又頓住腳步,電光石火間,從兒子的反應,以及灌木叢中可能存在的危險生物,他推測出兒子極有可能是遇上了蛇。

周二郎小時候經常随着大哥上山,知道蛇這東西輕易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你侵入他的安全範圍,钰哥兒沒有大喊大叫打草驚蛇,做得很好。

周錦钰感覺差不多退出到安全距離時,扭頭撒丫子就跑,周二郎忙跑過去接住他。

過度驚吓加上剛才高度緊張,又緊跑這幾步,周錦钰的喘症突然發作了,小手用力揪住胸口,急促而劇烈地大口喘息着,臉色蒼白如紙。

周二郎再如何緊張,不能叫娃子瞧出來,抱着兒子一邊輕撫他背部,一邊柔聲安慰,“钰哥兒莫怕,爹在呢,我們不着急,慢慢喘,對,就像這樣,慢慢喘,我們喘過來就好了,很快就好了,钰哥兒不急,我們很快就好了,爹陪着你……”

周錦钰前世孤身一人,三叉神經痛發作時需要服用一種特殊的止痛藥才可緩解,但那種藥對身體損傷極大,且容易成瘾,每次發作他都是獨自在床上蜷縮成一團,抱住頭硬抗過去。

周二郎平和鎮定的情緒和溫聲軟語,讓周錦钰的情緒慢慢平緩下來,大眼睛潮乎乎地,蔫蔫兒地伏趴在周二郎肩頸處,雖仍呼吸急促,但臉色漸漸緩和過來,有了些許血色。

周鳳英這會兒也跑下車來,緊張道,“二郎,钰哥兒咋啦?沒事兒吧。”

“剛才被蛇吓到,喘症犯了,這會兒好些了。”

周鳳英做了個往周錦钰身上撈的動作,連撈了三次,嘴裏念念有詞,“钰哥兒回來了,钰哥兒回來了……”

周二郎從來不信鬼神一說,不過輪到自己寶貝兒子身上卻是寧可信其有,剛才娃子吓着了,還是給叫一叫心裏踏實。

這一耽誤,姐弟倆趕到碼頭時,最後一趟客船已經解開纜繩,就要開動。

“船家,等一等,還有人有上船!”周鳳英跑得快,趕在前頭,邊嚷邊朝船夫用力揮手。

周二郎抱着兒子緊跟在後邊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鼻尖兒鬓角兒全是白絨絨的細汗,緊趕慢趕總算是追上了最後一班船。

船只緩緩開動,随着船身輕輕晃動,周錦钰跟着大姑折騰一天,又受了驚吓,小身子疲乏得狠了,沒多會兒就閉着眼睛睡着了,即便是睡着,仍能感覺到娃子呼吸不暢,微微張着小口呼吸。

周二郎調整了下姿勢,讓兒子在自己臂彎裏躺得更舒服一些。

“二郎,你歇會兒,我來抱着吧。”周鳳英道。

“我來吧,大姐。”

周二郎擡手輕撫着兒子的頭道:“一年到頭能陪他的時間甚少,一眨眼,就四歲半了,也抱不了幾年,娃就該長大了,再想如現在這般親近,卻是不能了,想想還有些不舍。”

周鳳英就笑,“咋不能,你都有娃了,不照樣跟爹撒嬌,叫爹背着你。”

周二郎也笑了,“喝醉了,不記得。”

船到臨河鎮的時候,天已擦黑兒,江面兒水霧籠罩,碼頭稀稀拉拉幾個行人,江邊兒樹影婆娑,四周一片靜谧。

姐弟倆剛從船艙裏探身出來,就聽到遠處有人喊,“是鳳英和二郎麽?”

是爹的聲音。

周鳳英忙大聲應了一嗓子,“爹,是俺哩。”

老頭兒一臉怒氣,撅噠撅噠邁着大步沖過來,大郎跟在身後。

“你這閨女帶着娃子跑哪裏去了,左等不回來,右等也不回來,要叫家裏人急死!”

“爹,俺不是叫人給家裏捎信兒說俺去府城了麽。”周鳳英忙迎上來,把自己懷裏的褡裢往老頭兒懷裏一塞,湊近老頭兒耳邊兒,低聲道:“好幾十兩銀子,爹你可拿好喽。”

“啥啥……啥東西?”老頭兒下意識抱緊了懷裏的褡裢。

“爹,你打開看看,白花花的銀子,閃瞎眼,”周鳳英小得意地看着老頭兒。

老頭兒一臉狐疑地瞪了閨女一眼,将褡裢撩開個小口,手伸進去,不用拿出來,一摸那手感就知道是啥,瞬間變了臉色,先是向四周警惕地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這邊兒,才捂緊了褡裢問小兒子,“二郎,這是咋回事兒?鳳英她幹啥了弄這些銀錢。”

周大郎從二郎手裏接過娃子,周二郎道:“爹,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細說。”

老頭兒駕着驢車來的,小毛驢兒年齡還小,老頭兒舍不得用,只讓二郎,閨女,小孫子坐車上,他和大郎在後邊兒跟着。

周二郎怎麽可能讓自己爹走着,自己坐着,和大郎強行把老頭兒按在車上。

有大郎在,一家人安心得很,兜裏揣着銀子也不怕,老頭兒等不及要弄清楚咋回事兒,周鳳英挑要緊的,簡單說了下怎麽回事兒。

當老頭兒聽到一兩銀子一個辣椒時,眼睛瞪得老大,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地問,“鳳英,他,他們莫不是傻?”

周二郎輕笑,“爹,南州府的有錢人追求的就是咱們買不起,他們吃的不是辣椒,吃的是面子,吃的是獨一無二,酒樓收咱們一兩銀子,就能賣別人十兩銀子,且還不是誰出錢就能買,須得有頭有臉有體面的人才能買到。”

頓了頓,周二郎又道:“南州府幾大酒樓一直争不出個名次,這次得了咱們辣椒的酒樓,完全可以人無我有,奇貨可居,壓上其它酒樓一頭。”

“對了,大姐,你們賣給的是哪家酒樓?”周二郎轉過頭問周鳳英。

周鳳英随口道:“叫什麽吉香居來着,氣派得很。”

周二郎一怔,垂下眸子沒有說話,他實在不想和林家人扯上任何關系,讓林家人自己狗咬狗,他置身事外最好不過。

那天他在酒樓同林錦兒什麽實質性的話也沒說過,合作?那是林錦兒的自以為,他只不過是去給林家酒樓寫菜譜,若說合作,那也僅限于為林家的酒樓寫菜譜,店招。

他一個有婦之夫如何能同一個寡婦牽扯不清,他合作的人是男人木錦,而非女人林錦兒。

自家的辣椒麽?

瞞不了多久的,有利益的地方就有聰明人,何況是如此暴利,很快就會有人聯想到藥店裏的辣椒,雖大小有差異,但畢竟都是辛辣味道,形狀也差不多。

周二郎也不想讓自家獨占這暴利太久,一來自家無權無勢守不住,二來暴利的東西不長久,他也不想讓家人因為沾了一次便宜,從此以後就總想着天上掉餡餅,想着不勞而獲的事。

等這辣椒紙裏包不住火的時候,周家就賣辣椒籽,按“粒”賣,一兩銀子一粒,附贈種植技術指導。

夜風吹來有些涼,周二郎脫下自己的外衫給兒子蓋住小肚子。

到了家,老太太和朱氏聽說此事,自是喜不自禁,老爺子一想到自家菜園子裏結的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當下就要弄個鋪蓋跑去守着去,被周二郎攔住。

“爹,辣椒可以吃且能賣錢,只咱們自家知道,你這興師動衆去守着一個菜園子反倒是引起人家注意,都會好奇咱家菜園子藏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貝,若街坊鄰居問你,你如何說?”

稍頓,“不說街坊鄰居,若是親戚來問,或是族長來問,你當如何應對?”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況且大隐隐于市,沒有這些辣椒,我周家的日子也照樣要過,這筆就當是意外之財,得知我幸,失之我命,莫要被一點銀錢搞得成日緊張,日子都過不安生。”

周老爺子是這個家明面兒上的一家之主,實際上遇到大事兒做決策的還得是周二郎。

老頭兒一尋思覺得兒子說得在理兒,不過還是有點兒放心不下那寶貝辣椒。

周二郎道:“弄過幾只雞到菜園子裏去轉移視線,再弄條狗在菜園子守着,人家只當這狗是守着咱家雞呢,除非知道咱家辣椒秘密的人,否則外人去了注意力也只會在雞身上,而非幾顆破菜。”

“爹,二郎這法子實在好!”

周鳳英一拍大腿,“俺剛才還想着說弄兩條狗過去,若有人進菜園子,狗一叫,咱就能聽見,可平白無故菜園子裏養兩條狗也是招人猜忌,咱把雞放過去,可不正好。”

一家人商量完,都覺得這個法子妥當得很,折騰一天都累了,各自回房休息,周鳳英悄悄叫住朱氏,讓她到自己那屋去一趟。

朱氏不明所以,看了丈夫一眼,周二郎道:“你去吧,我先回屋兒。”

周鳳英拉着朱氏往自己屋裏走,“你啊,啥都聽二郎的,可給他慣得。”

朱氏笑笑不說話,夫妻之事無須為外人道。

進了屋,周鳳英拉朱氏坐下,轉身從布包裏取出一塊布料來,水紅色的,“弟妹你來摸摸,看滑溜不。”

“大姐,你這買的莫不是綢布?”朱氏一上手,入手光滑溫涼的手感,當真讓人愛不釋手。

周鳳英笑,“豈止是綢布,還是南州城裏現下最時興的料子呢,大戶人家的娘子、小姐穿的,咱也學人家闊氣一回,這塊兒布料我讓人量了,可做三個肚兜,邊角料還能裁兩個荷包出來,咱倆和蘭姐兒一人一件兒,你手巧會繡,弄個花兒草地上去,好看着呢。”

說到這兒,周鳳英見蘭姐兒正洗腳,沒注意自己這邊,湊到朱氏耳邊輕聲道:“你穿上二郎指定喜歡。”

朱氏一下子羞紅了臉,“大姐,你說得哪裏話。”

周鳳英咯咯笑,“不耽誤你你們兩口子歇着,趕緊回房吧。”

朱氏雖然心中想着二郎,哪好意思馬上就走,那不坐實了大姑姐的話,坐着和周鳳英又扯東扯西閑聊了一會兒,這才回了東廂房。

她心裏是感激自己這個大姑姐的,能想着自己,知夫莫若妻,她上手一摸那料子就知二郎定是喜歡的。

回到屋兒,周二郎已經收拾妥當,意外地沒有在書案前看書,男人穿了寬松的白色薄袍,側卧床邊,一條小腿支起,一手撐頭,一本捧着書卷,朱氏莫名臉紅。

窗外,黑漆漆的陰影裏一個身影兒沿着牆根兒往門外走,不多會兒,又跟出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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