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章

第27章 第章

白玉誰家郎, 回車渡天津。

林錦兒就見端方清雅的書生緩緩拾階而上,目不斜視與她錯身而過,樓梯狹窄, 錯身時對方還特意側讓了身子, 使她先過。

周二郎到了樓指定的單間,卻是掌櫃的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正欲起身去詢問,身後傳來開門兒的輕響聲。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錦衣緞袍的年輕公子閃身進來,來人雙手在背後輕輕一帶,掩上房門。

周二郎疑惑起身, 卻聽來人道:“在下木錦,乃是這家酒樓的少東家。”

周二郎目光閃了閃, 微微拱手, “周鳳青, 勞煩少東家準備筆墨紙硯。”

“不急, 周公子乃是南州書院第一才子, 在下仰慕已久,不知是否可與兄結交”

不等他說完, 周二郎卻拂袖而起, “少東家找錯人了,告辭!”

林錦兒一怔,明白自己女扮男裝的戲碼穿幫了, 索性也不再演,嬌聲道:“周公子別急着走,十年寒窗苦讀不易, 再有幾個月就該年一次的鄉試了。”

對方的威脅一刀正中周二郎的軟肋,周二郎不得不頓住腳步,猛地回頭,“木錦林錦,你是林家之人!”

林錦兒自恃美貌,剛才還以為是周二郎認出她來了,沒想到對方只是看出她是女人,并未認出她就是林錦兒,當下羞惱,“公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距離上次見面不到一年,公子便不記得錦兒了麽?”

她說着話,如絲眉眼斜斜瞟來,語帶引誘。

周二郎垂下眼角兒,“你想要我睡你”

林錦兒沒想到對方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說出來的話竟是如此露骨粗俗,卻意外地讓她心怦怦直跳。

她笑得輕佻,“錦兒不夠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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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自然是美的,林夫人亦不及你顏色十之一二,是以周鳳青不懂少東家何故……”

何故如此自輕自賤,後面的話周二郎沒說,但意思到了。

夫人乃是二品官員之妻才能有的稱號,林錦兒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面色不可控得猙獰起來。

有哪個女子天生放浪,她本是林家相貌最出挑的姑娘,琴棋書畫亦是樣樣精通,更是林家房身份貴重的嫡長女,母親過世得早,父親娶了續弦兒,那繼母怕她搶了自己女兒的風頭,早早将她出嫁,且不知繼母有意還是湊巧,她嫁的第一任丈夫竟是有隐疾,才成親不到半月就急症發作命喪黃泉。

一夜之間,她從天之嬌女淪為克夫的寡婦。

至于第二任丈夫?

呵呵,“官人,該喝藥了。”她只不過好心伺候了他幾次,他就抗不住見閻王去了。

她非處子之身,她有克夫之名,娶之前不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娶之後卻各種嫌棄,既要她背後的勢力,又不想對她的人負責,什麽便宜都叫你占了,天下哪有如此好事兒?

天下男子皆是負心之人,男子可視女子為玩物,反之為何不可!

周二郎雖不了解林錦兒的具體情況,但看她年齡打扮應該是已經嫁過人,是和離還是喪夫就不得而知了。

同是林家的女兒,林氏顯然命比她強太多,夫君乃朝廷重臣,又有嫡子傍身。

周二郎的本意是借機挑撥離間,利用林錦兒報複林氏,沒料到林錦兒反應竟然如此之大,目光中蝕骨的仇恨絕非簡單的妒忌。

周二郎緩緩道:“科舉是周鳳青的軟肋,系周鳳青一生之前途命運所在,少東家看得很準,就不知少東家可知自己的命運亦是掌控在他人之手?”

……

不久之後,周二郎從酒樓走出來,林錦兒倚靠在樓欄杆上,輕嘆一聲,對方口口聲聲稱呼她為少東家,故意模糊她性別,無非是提醒她雙方僅僅是合作關系,莫要過界。

是個好男人,可惜,恨不相逢未嫁時。

周鳳青說得對,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前朝都出過女皇,她又為何不能做林家的家主呢。

秋闱的日子日益臨近,林士傑卻是流年不利各種麻煩纏身,先是他養在外面的外室被正房發現,嫡妻乃是名門之女,自是不讓,大鬧一通,這邊剛剛安撫好,緊接着又爆出他虐殺丫鬟……。

自顧不暇之下,他自然也就沒有心思去管周二郎,無人打擾,周二郎得以靜下心來,潛心讀書。

時間進入到五月中旬,天兒越來越熱,一到中午人變得特別困乏,這日晌午,周二郎吃過午飯,回到宿舍正打算小睡一會兒,門房過來傳話,說是外面有人找。

周二郎随着門房快步走到書院門口,卻見大姐牽着钰哥兒站在書院門口正在四處張望。

周二郎吃驚,慌忙大步迎上去“大姐,你怎得帶着钰哥兒到這兒來了,家裏出了什麽事兒?”

“說的啥話,家裏好着呢,咋?俺不能來看看你。”周鳳英白他一眼。

周二郎忙彎腰抱起兒子,“路途遠,大姐從未來過,你們是如何找過來的?別站這兒,咱們快到陰涼處說話。”

“鼻子下面還有嘴,俺找人問呗,一路打聽着就找來了,你們這破書院建在半山腰上,地方偏路又難走,俺們娘倆花了文錢,坐人家的驢子上來的。”

周鳳英說着話随周二郎找了一處樹蔭下的石凳,坐下。

周二郎學業緊,有兩個月沒見到兒子了,想得緊,下巴抵在兒子的小腦袋上,親昵的蹭了蹭,溫聲道:“钰哥兒和大姑吃過飯了沒,餓不餓,渴不渴”

周鳳英笑:“钰哥兒,告訴你爹,咱倆中午吃的啥?”

周錦钰:“钰哥兒和大姑吃的很高很大很氣派的大酒樓,裏面還有唱戲的、說書的,大姑點了肉還有點心,也給爹帶了爹,我們發財了。”

“大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發什麽財了。”周二郎越發好奇,迫不及待追問。

周鳳英從籃子裏掏出個油紙包,放在石桌上,攤開來,“二郎,這大酒樓的東西就是不一樣,你也嘗嘗。”

“大姐你先說怎麽回事?”

“你先吃着,不耽誤俺跟你說。”

油紙包裏是一份兒香味兒誘人、泛着鮮亮油脂光澤的油炸羊排,羊排很長,約莫是整根兒切成了兩段兒,周二郎何曾吃過這個。

周鳳英一拍腦門兒:“壞了,俺忘記給你帶筷子了,你就用手拿着吃吧,吃完洗洗手,俺和钰哥兒就這麽吃的,過瘾!”

周二郎抿了抿唇,“我在外面時有和同窗去吃宴,什麽好東西沒吃過,你帶回去給家裏人嘗嘗。”

“俺籃子裏還有一份兒呢,這份是專門給你帶的,快嘗嘗,你去吃宴指定也吃不到這麽好的,俺聽人家說這酒樓是南州府數得着的。”

“那我帶回去再吃。”

“周二郎你有完沒完,讓你吃個東西墨跡死了,你不就是嫌用手吃不雅嗎?要我說咱爹就是太慣着你,慣出一堆富貴毛病,餓你個五天,別說用手拿着吃,在泥土裏滾滾兒都得搶着吃。”

周鳳英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周二郎跟她不在一個精神層面兒上,兩個人追求的東西也完全不同,周二郎若真和她一樣,也就沒了通身的雅致風流。

周錦钰撕下一角油紙,包住羊排的一頭兒,遞到周二郎面前,“爹,這樣油就弄不到你手上了。”

兒子的貼心讓周二郎無法拒絕,接過來咬了一小口,長這麽大周二郎還是第一次吃羊肉,還是大酒樓裏的招牌菜之一,如此美味!

不知為何,唇舌間的鮮香軟嫩讓周二郎一瞬間有流淚的沖動,眼圈紅了,淚水一點一點在眼眶裏彙聚,漸成一滴很大的水珠,搖搖欲墜時被他長袖遮擋,不着痕跡擦去。

食堂的師傅被林士傑的人遞了話,盛粥時故意只舀上層的稀湯寡水兒,饅頭亦是給他前日裏剩下的,每旬改善夥食的日子亦是只給素菜不給肉,薛臣看不過去,後來每次都替他打飯。

林士傑讓周二郎看清了太多東西,這一年來的成長比任何時候都快,雖未踏出學院,卻已對學院之外的世界有了全新的認知。

“二郎,好吃吧。”周鳳英問。

“嗯,很好吃,大姐哪裏來的錢買這樣的好東西。”

周鳳英笑,“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就跟做夢似的,俺到現在腦袋都還暈乎着呢。”

“大姐莫要賣關子,急死二郎了。”

周鳳英:“咱家發了一筆小財,你猜誰賺的?”

周二郎無奈擡眸,“大姐,家裏人除了你能折騰,還能有誰,你就不要鋪墊了,直接說你到底做啥了?”

周鳳英指指周錦钰,“這次還真不是俺,錢都是咱家钰哥兒給賺的。”

“大姐你莫不是在說胡話?”周二郎向大姐投去難以置信又哭笑不得的目光。

這時,周錦钰拉了拉周二郎的衣袖,小聲道:“爹,钰哥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稀裏糊塗就把錢給賺了。”

周鳳英解釋道:“今年月份那會兒,钰哥兒跟薛神醫要了幾個說是叫什麽辣椒的藥材,嚷嚷着要種藥材賣錢,家裏人都沒當回事兒,那藥材有那麽容易種,不都發財了。”

“大郎當哄孩子玩呢,幫钰哥兒把那辣椒給種下了,不成想竟還真給種活了,不光活了,到現在還開花結果了。”

周鳳英接着道:“钰哥兒說那辣椒的果實紅紅的挺好看,一定很好吃,非要我炒了給他吃,我炒菜的時候切了一根兒扔鍋裏,尋思着敷衍敷衍他就完事兒,結果你猜如何?”

“如何?”周二郎追問。

周鳳英:“這哪裏是什麽藥材,分明是調味兒料麽,可比茱萸的辛味兒地道多了,用它炒出來的菜越吃越好吃,越吃越上瘾!俺就想這玩意兒就跟你去歲買的棉花一樣,物以稀為貴,指定能賣錢。”

周錦钰将桌上的水馕遞給大姑,周鳳英正覺說得口幹,接過來笑道:“咱們钰哥兒老有眼力價了。”

喝了口水,周鳳英繼續,“俺原本打算賣給鎮上的酒樓,到了鎮上,钰哥兒突然說你兩個月沒回家,他想爹了,這倒提醒俺了,鎮上沒有好酒樓,好東西也賣不上價,幹脆就帶着钰哥兒直接來了南州府。”

“俺想着越是有錢人就越稀罕吃別人吃不起,沒吃過的東西,看哪家酒樓最氣派俺們娘倆就進了哪家,誰成想,那酒樓裏的人瞧不起人,要攆俺出來,钰哥兒見那人推搡俺,氣得抓了把辣椒扔他,有幾根辣椒恰巧掉進了他們的油鍋裏,結果辣椒的香味兒被熱油激出來,他們都傻眼了,哈哈哈哈……”

周鳳英說到這兒忍不住又笑起來,想想那個場面就解氣。

周二郎也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往懷裏摟緊了些。

周鳳英:“俺跟他們說這玩意兒比茱萸強多了,他們試着用咱的辣椒做了幾個菜,就跑去找他們酒樓的老板,老板過來跟俺談價錢,俺想着來得這麽快,肯定是咱的東西好,又想着剛才受了氣,張口就跟他們要一兩銀子,那老板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可把俺給後悔死了,結果你猜咋着?”

說到這兒,周鳳英又笑了起來,這次比上次笑得還誇張,上氣兒不接下氣兒。

周二郎看大姐笑得停不下來的樣子,低頭兒問自己兒子,“钰哥兒,你告訴爹,後來如何了?”

周錦钰眨了眨眼,“上次在薛爺爺的藥鋪钰哥兒看到人家賣人參,一顆人參賣了60兩銀子,钰哥兒想咱們的辣椒全大乾朝只咱家有,比人參還稀罕,就跟他們說一兩銀子一個,他們若不買,我們就找別家去!南州府這麽大,總有識貨的。”

“一兩銀子,一個!”

不是論斤,不是論兩,兒子竟然把調料論個兒賣。

周二郎都結巴了,“钰,钰哥兒,那辣椒個頭兒有多大。”

周錦钰伸出自己一根小指頭兒比劃了一下。

周二郎深吸一口氣,自家小子是真敢開口,這魄力,換成是他都不敢這樣獅子大開口。

周錦钰撲閃着黑葡萄般的水亮眸子,一臉理所當然,“爹,這辣椒只钰哥兒一人有,要什麽價格難道不是钰哥兒說了算,還要他們說了算嗎?”

好吧,獨家資源,定價權在你,只要有人肯買賬。

周二郎想到一事,忙道:“大姐,這辣椒是稀缺資源,钰哥兒能種出來,別人也能種出來,須得把種子控制在我們自己手裏,多控制一天,我們就可多賺一天的錢。”

周鳳英咯咯笑,“你們可真是爺兒倆,摘辣椒的時候钰哥兒就叫俺不要摘熟的,怕種子被人得去,還有,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還是咋地,這玩意兒當初從薛神醫那裏拿回來的時候又粗又長的,長出來就變成這麽小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聯想到一起去。”

“還有,連名字俺們都給改了,钰哥兒起的,說是長得像牛角一樣,就叫辛牛角”

周二郎笑着捏捏兒子的小鼻子,“小人精。”

周錦钰:“爹,钰哥兒給你買了文房四寶,一套你平時用,一套考試時用,一套備用。”

周二郎心間暖陽拂過,一片柔軟,目光中俱是溫柔,“钰哥兒才不到五歲就要養着爹了麽。”

周錦钰:“爹,我們這次總共賣了五十二兩銀子,給爹留一半兒補身體,人家說考試是個體力活兒,爹這樣瘦,關鍵時候不行了怎麽辦。”

被“豬心”以及薛良的花式顯擺弄到敏感到不行的周二郎,無語望天……

先天優勢是有的,無非體力上謙虛了點兒,等考完了,是該鍛煉一下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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