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琴溪山莊七

第25章 琴溪山莊七

他雖然清瘦, 但比她高上整整一頭,從背後看像是将她揉進骨血一般,除了一抹湖綠的裙擺在白衣一側顯露出來, 俨然看不見少年懷中擁着一人。

莫名其妙來上這一遭,雲念下意識想要推他,剛抵在他的肩膀處, 毛絨絨的腦袋埋在了她的頸窩。

“師姐。”

聲音模糊不清, 像是小狗哼哼唧唧。

雲念偏頭看他:“怎麽了?”

“累了, 想有人抱抱我。”

懷裏的人很久沒說話,過了許久,一聲微弱的回應似有若無。

“好。”

她回抱了他。

謝卿禮的手在抖,心跳如雷震動, 難以言喻的情緒蔓延, 一顆心好似被揪了起來。

她縮在他的懷中,小小一團乖巧的要命。

“師姐……”

他越抱越緊, 收緊雙臂。

貪婪地汲取着她的氣息。

雲念有些喘不過氣,他畢竟是個男子, 這般重量壓在她身上, 将她抵在椅背上,咯得她後脊背都在疼。

謝卿禮抱得太緊, 雲念的呼吸不暢。

她推了推他, “師弟, 我有些呼吸不上來。”

少年的手松了一瞬,依舊環着她的腰身。

新鮮的空氣湧入肺腑。

雲念也不掙紮,掌心輕拍他的脊背, 像哄幼崽一般。

少年并未擡頭,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側臉, 鼻息間都是她的桃花香。

從前他覺得膩人。

如今卻覺得,這大抵是世間最好聞的味道。

他抱了許久,久到雲念一直仰着脖子,酸痛感已經隐隐見勢。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師弟,我脖子酸。”

少年的力道又松了幾分,從她的頸窩中擡起頭來。

雲念找準機會迅速退出他的懷抱。

懷裏的人忽地撤退,少年下意識便要去拉住她,瞧見少女微紅的臉後,伸出的手換了個方向。

“師姐,我幫你擦汗。”

他擡起手幫她捋順鬓發,揩去額上細密的汗珠。

冰涼與滾燙,截然不同的溫度。

雲念驚了,他這般喜淨的人,竟會為她揩汗

誰不知道謝卿禮極為潔癖龜毛

她下意識朝後退去些許躲過他的觸碰,少年的胳膊停在半空中。

他愣了一瞬,擡起黑沉的眼看她。

眼底好似有什麽東西在燃燒。

空氣滞停,難以言喻的沉默蔓延開來,延伸成線裹纏住兩人。

雲念只覺得他有點奇怪,從故陵劍墟出來後就很奇怪。

她現在需要醒醒腦子。

雙目相對,雲念尬笑兩聲:“我回去自己收拾一下就行,就不麻煩師弟了。”

她站起身,捏捏酸軟的脖頸:“天色太晚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們還有事情。”

語畢,她根本沒有給謝卿禮反應的時間,急匆匆便朝屋內走,背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空氣中好似還殘留着她的氣息。

謝卿禮并未挽留,他收回手,指尖摩挲,還能感知到她的溫度。

少年垂下眼,長睫掩住眼底的晦暗。

雲念回到屋內躺在軟榻上,皇帝送的禮物被她擱置在一旁的小桌上。

隔壁房間隐約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謝卿禮應當回了屋。

臉頰有些滾燙,額上的汗水還未幹透,她渾身不舒服,索性給自己施了個清潔術。

身體清爽之後,臉上卻還是滾燙緋紅,雲念幹脆打開了窗戶癱在榻上,閉眼調息着自己紊亂的心跳。

腦子亂成一團。

少年帶着冷意的懷抱與指尖,意味不明的眼神,似有似無的侵占欲。

雲念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少年是不是都是這樣多變,一天一個樣,謝卿禮自從故陵劍墟出來後便變了許多。

從前的溫柔是帶着疏遠禮貌,他對誰都是這般。

現在的溫柔侵入骨髓,滲透在一舉一動,只對她。

她想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樣的變化,她穿書的經驗不足,根據自己在聯盟學到的知識,也只能将其歸咎于少年對阿姐的依賴。

雲念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又這般躺了許久。

系統也一直沒說話,它一個人工智能更分辨不出來這般複雜的情感,沒辦法為雲念提供什麽幫助。

雲念一直沒聽到隔壁的動靜,料想謝卿禮應當已經睡下了。

她看了眼月色。

已經很晚了。

雲念起身關上窗,卷起被子側過身準備睡覺。

閉眼之前,視線卻在小桌上放置的木盒上一瞥而過。

是皇帝送的禮物。

她支起身體取來那方木盒,翻身趴在床上打開。

是個玉镯,晶瑩剔透,通體是漸變翡翠色,在光下似乎還能瞧見裏面的流光,縱使她是個外行人也能瞧出來材質的上乘。

畢竟是皇帝,出手确實大方。

雲念取出來玉镯,這镯子卻一點也不顯冰涼,反而有股暖意。

系統這時候倒是開口了:【镯子還挺好看,不要戴上試試嗎?】

雲念将玉镯放回盒子中,漠然将它收進了乾坤袋。

“不戴,太貴重了,一打架就碎了。”

【……那你不能不打架嗎。】

“那你把傀儡師給我捆來啊。”

【……你睡吧。】

雲念裹緊被子蒙頭就睡。

系統:【……年輕就是好。】

日頭高升,鳥啼清脆,雲念被吵得實在睡不着,這才悠悠轉醒。

她躺床上愣了會兒,忽的想起來今天還有事情要處理,利落翻身下床。

去隔壁敲了敲門,屋裏沒人,謝卿禮起的倒是怪早。

雲念不多留,轉身來到皇帝居住的地方,也是貴妃遇害之處。

出了那件事情後,元太傅的人對外只說皇帝偶感風寒,身體不适需要卧床休息,近來不宜見客。

皇帝住的地方在琴溪山莊的正中間,更像是個小型宮殿,十數個側殿、花園、水榭,最後才是皇帝住的房間。

雲念沿着小路走,能看到虛空中若隐若現的陣法。

【你能看出來什麽?】

雲念微微仰頭。

她被溫觀塵抓去練了許久的陣法,溫觀塵于陣法上的天賦無人可比,雲念也成了個半吊子。

眼前的陣法雖然少見,但雲念依舊認得出,這是陰轉曲環陣。

這種陣法得是陣法大能才能布下,破陣也不是一般人能破的。

傀儡師就算是有千年的道行,面對這種陣法怎麽也得磋磨一會兒,而就在他破陣的這段時間,鬧出來的動靜應該不小,江昭這般敏銳的人,怎麽會察覺不到?

她還沒想明白,緩慢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雲念回身,青年今日換了身衣裳,穿着雍容華貴的錦袍。

系統:【更貴了,這一身是絕品的雲錦,供你們踏雪峰一年的開銷。】

雲念:“……”

好吧窮的只有他們劍修。

沈之硯的面色蒼白,與她一起并肩而立。

他周身的氣質好似都變了,與洞穴中那有些吊兒郎當的人大相徑庭。

“太子殿下。”雲念想了想,還是道:“節哀。”

沈之硯沒有說話,神情沉靜。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張口,雲念心下嘆氣,準備離開将這裏留給他。

他卻叫住了她。

“雲姑娘。”

“殿下?”

沈之硯問:“你覺得我父皇如何?”

雲念愕然,沉思一瞬才回:“陛下自然是極好的。”

沈之硯道:“我這老爹是個很好的皇帝,在治國一道上雖然手段強硬蠻橫,但從未做錯過決定,一心為了百姓,包括與你們修士結交,也是為了拉攏勢力幫助人族抵禦妖域和魔域。”

“但他也将治國一道用在了我的身上。”沈之硯笑笑,不知是在笑誰,“我從未見他對我笑過,他對我嚴苛到近乎絕情,要求我一舉一動都要有儲君的風範,可我不喜歡皇宮,不想當皇帝。”

“雲姑娘。”沈之硯側首看她,問:“他愛子民,但你說他愛我嗎?”

雲念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在皇帝的住處談論這些,這實在有些詭異,更何況如今死的是貴妃,談論皇帝做甚。

她想了會兒,支支吾吾道:“為人父母終歸是愛孩子的,只是太子殿下畢竟是儲君,陛下對你要求高也是正常的。”

沈之硯看了她許久,眸底的情緒讓雲念看不懂。

很複雜。

他的唇瓣翕動一瞬,卻什麽都沒說。

“太子殿下想說什麽”

沈之硯失笑,像是突然間又變回之前那個她認識的沈石見。

他笑得有些惡劣:“雲姑娘,有的時候,當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瓜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雲念雲裏霧裏什麽都沒聽懂,根本不知這太子殿下來這裏是作甚。

她方才瞧見他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樣,但不知想到了什麽,硬是沒有說出來。

“太子殿下……”

“雲姑娘。”沈之硯打斷她,下颌微揚示意她看身後,“你那小師弟來了。”

雲念忙回身看去。

謝卿禮不知何時來了,走路竟沒一點聲音。

少年依舊是白衣高馬尾,看她的眼神專注又溫和。

雲念莫名便想到了昨晚的那個擁抱,帶着少年的氣息,伴着夜晚的風。

“師姐,殿下。”

他禮貌喚了聲。

“謝公子不必多禮。”

沈之硯挑眉,還是第一次瞧見這謝公子對他這般客氣,突然有種翻身農奴把哥唱的爽快感。

雲念直接問他:“你不是與師兄師姐在一起商量如何布防嗎?”

謝卿禮道:“師兄師姐自己有把握,我只是個聽命的。”

“這樣啊……”

她低聲應下,一縷碎發自額前滑落遮住了眼。

謝卿禮瞧見了她微紅的耳垂,笑意不經意間顯露,擡手緩緩湊近她,想要幫她別過去那縷碎發。

但一人很快走了過來,吸引了雲念的注意。

那人彎腰拱手:“太子殿下,元太傅找您。”

雲念扭頭望去,剛好躲過了謝卿禮。

謝卿禮:“……”

他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沈之硯輕輕颔首後道:“好,我知曉了。”

雲念瞧着一身黑衣的人有些眼熟。

她試探性問:“秦木?”

黑衣的男子毫無反應,視線都未分給她一分。

謝卿禮微眯眼看過去,握劍的手緊了緊。

雲念又喊:“是你吧,昨晚你與我師弟比試過,秦木。”

那男子似乎意識到是在喊他,神情一愣,随後連忙點頭:“是我,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有些怪異。

秦木的眼神陌生,好像根本不認識他們一般,可他們明明昨日才見過面的。

沈之硯有些詫異:“你們認識?”

秦木擡頭的姿勢有些僵硬。

雲念抿了抿唇,旋即釋然一笑:“是,見過,我們昨天還約好一起吃飯呢。”

謝卿禮看了過來。

沈之硯道:“原來你們竟有這層關系,秦公子是我父皇請來保護我安全的,若要吃飯,過幾日我請你們吧。”

秦木低下了頭:“姑娘,秦某有要務在身,過段時間再一起吃飯。”

雲念頗為善解人意:“好的,秦公子和太子殿下慢走啊。”

雲念的笑意在秦木轉身後瞬間消散,與謝卿禮對望一眼。

少年颔首,折了根樹枝沖了上去。

秦木下意識拔刀回身抵擋。

沈之硯:“你們……這是幹什麽呢?”

秦木面無表情,眸無情緒。

謝卿禮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來,輕挑手腕便将樹枝上挂着的東西扔到了地上。

“一條小蛇,擔心傷了殿下。”

沈之硯這才發現地上扔着一條小蛇,是很常見的草蛇,無毒但性子膽小,受驚了容易咬人。

他長舒口氣:“原來是這樣啊,多謝謝公子了。”

謝卿禮:“殿下客氣。”

秦木也收回刀,朝謝卿禮微微拱手便随着沈之硯離開。

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後,謝卿禮垂眸看了眼手中的樹枝。

樹枝上只有輕微的劃痕。

秦木本是刀修,蠻力大,就算再收力,也不應該只留下一道劃痕。

雲念上前瞥了眼樹枝上的劃痕,眸中寒光一閃:“我沒記錯的話,秦木是左撇子。”

可方才那人是右撇子。

“而且,我們昨日并沒有約好一起吃飯。”

她只是試探。

秦木聽見她喊他的名字,卻沒有立刻反應,就好像剛得了個新身份還不太熟悉,瞧見他們後滿眼的陌生,好似他們沒見過面。

方才謝卿禮出手,他下意識抵擋,卻出了右手,且力氣甚小,動作雖快卻依然顯得僵硬,竟連這一根樹枝都沒砍斷。

這只能說明——

“他不是秦木。”

他們昨天晚上見到的秦木,被替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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