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過往

第24章 過往

司年歲是留守兒童。

她從小到大,家裏的條件都不算好,因為父親不是她們族的人,她們族又有不與外族通婚的民俗,所以父母相愛并結婚後,幾乎是和母方的親族斷聯,生下自己後,生活便更為艱難困苦了。

後來,為了自己能夠好好長大,父母将司年歲交托給了外婆撫養,随後就離開大山出去創業了。

他們或許以為司年歲在族裏能得到更好的待遇,但是一個與外族通婚的孩子怎麽會被很好地對待,整個童年都只有外婆的庇護,那十年是司年歲最不願回憶的十年。

十四歲那年,她外婆去世了。

外婆是比起父母來說,司年歲更為看重的親人,因為是她擋下了那些霸淩和不好的言論,又一次次告訴自己不要管那些人,自己很好,永遠是她最愛的孫女。

所以那一年,本就性子陰沉的司年歲更加沉默了,面對往往能勾起她怒氣的霸淩也沒了反抗,只想結束這次生命。

魏纖溪也是那一年出現在她生命中的,像是接替而來的光。

他們學校不大,只有兩個班級,司年歲不愛上課,因為總會面對大家鄙夷的目光,不過最近熱點轉移了,來到了新出現在學校的喬老師身上。

他們說喬老師是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人,又說喬老師很溫柔,不會差別對待學生,反正“喬漪”這個名字,仿佛和世界上所有的美好挂鈎。

司年歲也記住了這個名字。

說的什麽“只記得喬老師的姓”是假的,早在大家讨論的時候,司年歲就無意中知道了魏纖溪的真實身份,她是選秀節目中紅極一時的女團c位,來這個窮鄉僻壤的小山村是為了拍電影,喬漪就是她的角色名。

不過那時的司年歲對魏纖溪并沒有什麽想法,因為她的世界早已灰暗一片,哪有心思去注意別人?

變故發生在劇組來到山村半年後,突如其來的地震打亂了所有人的計畫,本就建得不夠牢固的初中教學樓搖搖欲墜,劇組的人們疏散着學生,紀沉也逆着人流來尋魏纖溪,抓住了她的手要帶她逃離。

但是這時,魏纖溪眼尖地發現教學樓的二樓,有一個身量細瘦的女孩,目光涼薄地看着這周遭崩塌的一切,她們在慌亂與貧瘠中對上了目光。

那雙眼神絕望得讓魏纖溪心驚。

懷着不知道哪裏來的善意和勇氣,她掙脫了紀沉的手,跑回了正在塌陷的教學樓,強行抓着那時比她矮了不少的司年歲離開險境。

常年練舞的魏纖溪自然比營養不良的司年歲要有力氣很多,顧不上女孩的抗拒,她把那手腕都抓得紅了一大圈,這才跑下了樓。

可是這時,一根柱子倒塌下來,目标恰巧就是司年歲,魏纖溪見她也不躲開,像是要自尋死路一般,趕緊上前想要推開她,結果反而自己被碎裂的石子砸中了腰,頓時就疼得滿頭冷汗,衣衫也被血跡打濕。

而司年歲見狀,古井無波的目光這才起了些漣漪,她震驚地看着一手捂腰一手還要來抓自己逃離的魏纖溪,步伐終於跟着邁動,沒有再做抵觸。

明明今天,她是想結束人生的來着。

可是世界總不會那麽輕易放過她,原本還并未坍塌的校門轟然墜落,無數的大小石塊如流星般砸向她們。

這會兒反而是司年歲主動拉緊了魏纖溪的手,時常躲避小孩追打的她雖說力氣不足,但勝在靈活,日常在山上上蹿下跳,這下帶着個稍顯遲鈍的女人也不打緊。

兩人離開了學校。

但是也和救援隊脫離了聯系,地面上四處都是縫隙,她們尋找着有庇護的地方,卻仍然被雨滴似的碎石砸得渾身是血。

最嚴重的是仰面倒向她們的石板,巨大一塊,遮天蔽日的,連帶着光亮都全然消散,魏纖溪心底一窒,在确認無法跑出去後就抱住了司年歲,用自己的後背擋住了一切。

也就是這個舉動,讓司年歲在埋入滿是冷香的懷抱後失去了所有抵觸,她從沒想過,有人會願意用身體擋在自己前面,面對危險。

不幸中的萬幸,她們前方還豎着一棟小房屋,石板墜下後居然正好形成了一個狹小的庇護所,空間內,兩人吐息沉重,相擁着緩解驚慌。

明明是白天,可是四周卻暗得只能看清彼此的眼睛,司年歲掙脫出懷抱,目光有些怔愣地問:“你為什麽要……救我?”

呼吸間滿是鐵鏽味,不适得嗓子都啞了,魏纖溪脫力地坐在地上,喘熄道:“我都看見你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靠在石板上時居然落下了一層灰,這也就導致魏纖溪如驚弓之鳥般靠近了司年歲,這個險境中唯一的同伴。

又一次被抓住了手,沒想到魏纖溪居然比自己還要不淡定,司年歲忍住被觸碰的不習慣,只是抿緊了唇瓣,“你是……喬老師嗎?”

有些驚訝地挑起了眉,魏纖溪問:“你認識我?”

說完,想起司年歲所在的學校,認識自己也并不奇怪,魏纖溪不再說話,收回手環住了雙臂,似乎是因為失血而感到有些冷。

司年歲看着她纖瘦而又脆弱的身子,六月份的天氣裏穿了件白色的T恤,已經四處綻開,露出了皮肉和血漬,看上去狼狽極了,可是造成她這麽狼狽的原因,是自己。

黯淡的眸子裏出現了一抹光暈,單膝跪在魏纖溪面前,司年歲擡手想要觸碰那些傷口,但因為害怕感染而懸在了空中,“我是隔壁班的,自然聽說過喬老師。”

“哦。”

魏纖溪很是平靜地應了一聲,失血會使人脫力,尤其這區域狹窄而又脆弱,仿佛稍微一動都能察覺到掉落的灰塵與細石,她緊緊環住雙腿,下巴虛虛地放在了膝蓋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

空間內極為安靜,哪怕是正常流速的時間也因為又餓又渴的體感被無限拉長,唯一的光亮是魏纖溪的手機,她艱難點開時,螢幕上顯示着上午十一點。

上課時才九點鐘,看來她們已經被困在這裏兩個小時了。

眼前不斷地發黑,不安的情緒逐漸蔓延,她看了一眼同樣姿勢的司年歲,嗓音格外的輕,“別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至少紀沉知道她并沒有離開,所以一定會有搜救隊來找她們的。

其實這會兒心裏的感受很複雜,因為從沒有見過魏纖溪這樣過於善良的人,司年歲皺起眉,目光冷凝,“你如果不救我,根本就不會遭遇這些。”

“可是我不去拉你出來的話,你不就死了嗎?”

說着說着還輕咳了一聲,頓時又驚落很多石子,魏纖溪的狀況已經無法更加狼狽了,白衣沾血,發絲蒙灰,卻在暗處閃着堅韌的光。

司年歲一一掃過魏纖溪身上的傷口,細細碎碎的,好在都沒有再出血了,只有腰間的比較嚴重,已經皮開肉綻。

并沒有猶豫,才十四歲的女孩脫下`身上的短袖,從褲腿裏拿出藏着自保的小刀,她将衣服裁成了條狀,在魏纖溪拒絕的時候垂下目光,語氣不容置疑,“別動,萬一塌陷了怎麽辦?”

這個理由很是管用,魏纖溪果然停下了動作,只是看着撩起自己衣擺低頭包紮傷口的司年歲,瘦骨嶙峋的背,十四歲了都沒怎麽發育的身體,她忍着傷口傳來的刺痛,手落在那布料很薄的小背心上輕輕撫了撫,“為什麽會想死呢?你才這個年紀。”

背上傳來的溫度滿是安撫意味,瞬間就讓司年歲僵住了身子,她将裹了幾圈的布條在細腰上系好,随後起身坐在一邊,眼神不自覺地看向廢墟中唯一投入些許陽光的地方,“不為什麽,感覺活着很痛苦。”

女孩的側臉依稀可以看出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目,這樣的面部折疊度,已經能想像出未來的英氣逼人,魏纖溪看出了她自然而然地向往暖陽,便道:“為什麽會很痛苦?反正我們都快死了,和我說說,好嗎?”

格外溫柔的嗓音總是能令人心軟的,尤其這會兒還面臨險境,帶了點吊橋效應,司年歲看向魏纖溪,心頭微動,“我們民族不允許與外族通婚,可是我父親就是外族人,所以族人都不喜歡我,覺得我是惡兆,為了證明自己,他們出去創業了,只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從小到大,我不知道遭遇了多少白眼,那些我都不怕,因為我有外婆護着我。”

說到這裏頓了頓,大顆的淚珠驟然自眼眶滑落,“可是就連她也離開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活着的意義是什麽了。”

司年歲哭得身子一顫一顫的,如嗚咽的小獸,脆弱至極,她卻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擁住,滿身柔軟氣息的女人一下下順着她的脊背,“你的外婆一定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她的生命終止了,但她對你的愛從沒離去。”

任由帶着鹽分的淚水打濕傷口傳來刺痛,魏纖溪低頭看向埋在自己懷中只露出後腦勺的司年歲,突然想到什麽一般,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了一顆已經被壓碎的巧克力,“給你,是甜的。”

金色錫紙包裝的巧克力已經變成了餅狀,不過在這種情況下,能有得吃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何況還只有這一顆,魏纖溪卻主動拿出來給了自己。

司年歲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抹着已經濕潤一片的臉頰,“不用了,你吃吧。”

就在說話時,魏纖溪已經捏住了她的下巴,投喂巧克力時像是在給不聽話的貓咪喂藥,看着司年歲懵懵的眼神,狐貍眼頓時笑開,漾着得逞的笑意,“怎麽樣,甜嗎?其實我覺得椰蓉味道的最好吃,但是這裏只賣這個味道,應該也還可以吧?”

早就餓急眼的人怎麽可能抵抗被喂到嘴裏的吃的,更何況這巧克力也算魏纖溪嚴選,味道确實不錯,甜味代替了那股子盤旋在口腔的鐵鏽味,司年歲咀嚼了幾下,卻越發有些不解。

“你自己還有嗎?”

小孩子的情緒還是很好懂的,看清了司年歲眼底的愧疚與受寵若驚,魏纖溪笑得輕松,目露心疼,“沒有了,但是我覺得你比我更需要它,這麽多年應該吃了很多苦吧?”

原本還只是細小的光暈在淺色的瞳孔下逐漸擴大,明白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想給予自己一些“甜”,司年歲忍住鼻腔處翻湧而上的酸澀,一時之間忍得有些眼眶通紅,卻倔強地沒有落下一滴淚來。

可是魏纖溪不忍的目光令厚厚的保護殼一寸寸龜裂開,司年歲從沒有哭得這麽慘過,卻意外地發洩出了這麽多年的委屈。

很是丢臉,她居然哭着哭着睡着了,再次醒來後看見的就是純白的天花板,以及空氣中濃濃的消毒水味道。

和魏纖溪說的一樣,她們得救了。

可是病房內的另外三個人是她聽聞地震消息後匆忙趕來的父母,司年歲冷眼瞧着被他們帶在身邊、眸光明亮問她“姐姐沒事吧”的小司雲景,“你們怎麽不等我死了再來?”

“年歲!你知道你爸聽說了地震以後有多心急嗎?”

“我不知道,讓開。”

冷漠的話語讓司母的臉色越發難看,司父也拉住了司年歲的手臂,語氣強硬,“身子都沒好,要去哪?”

“用不着你管。”

哪怕會扯到傷口,但還是甩開了司父的手,司年歲一瘸一拐地去詢問魏纖溪的下落,卻得知她因為身份特殊,已經被轉移到鄰市的大醫院去醫治了,位置卻出於隐私保護無法透露給自己。

滿是期待的內心被失落替換,道謝後想要離開,護士卻叫住了司年歲,“等一下,你昏迷時一直抓着這個不肯放手,是不是對你很重要?”

攤開的手心上赫然是已經皺皺巴巴的巧克力包裝錫紙,司年歲幾乎是搶了過來,看着它又是落淚又是笑的。

護士不明白她的反應,說了句要去查房就離開了。

司年歲又一次将錫紙攥在手心,她轉身往自己的病房走,還沒走到就聽到自己父親憤怒的聲音,“我就說了,這孩子壓根兒就是個白眼狼,還不如不生她,一張嘴就氣我!”

而司母勸着,“年歲她還小,又這麽多年不在我們身邊,賭氣很正常。”

“她就不能考慮下我們做父母的難處嗎?當年不帶她走難道不也是怕她奔波吃苦嗎?”

“她長大就明白了,你消消氣,我們這次是來帶年歲回家的,不是來吵架的。”

“我說帶就帶?這小兔崽子願意嗎?”

他們說到這裏,才九歲的司雲景抓住了司父的手,神情焦急,“爸爸,你好好和姐姐說,姐姐會願意的。”

司母也點點頭,“對啊老司,你別像個炮仗似的,父女之間哪有隔夜仇的?”

看,多麽和諧融洽的一家三口,司年歲靠在門口,冷凝的目光在觸及手心的錫紙時變得柔軟,她有了決定,於是走進了病房,“不用勸我,我願意離開。”

聞言,母親欣慰,妹妹驚喜,父親也收斂了那一片怒色,司年歲卻只是想着自己一定要努力,直到可以站到魏纖溪身邊。

…………

雖說只有十四歲,但是在司年歲的執意要求下,司父幫她辦理了省重點高中的入學,又買了新的手機,全家人一起逛商場布置了房間,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們同樣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司年歲也逐漸意識到,父母并不是不愛自己,只是更愛司雲景罷了,回來後的這段時間,他們都在盡力補償自己。

可是确實無法與童年的孤寂與被霸淩和解,所以司年歲越發痛苦,無法原諒,也沒辦法再繼續恨下去。

這樣矛盾的狀況持續了許久,直到十五歲時,《花》上映了,一直關注着魏纖溪近況的司年歲自然知道,所以在點映的那一天,她去了現場。

不算大的影廳裏面坐滿了人,司年歲藏在那些粉絲中,将熾熱的目光投向電影結束後出場路演的魏纖溪。

比起一年前還要清瘦很多,如今露在外面的雙臂如細長的柳枝,她笑着向大家鞠躬,禮貌但拘謹,“謝謝你們對《花》和喬漪的喜歡。”

“魏老師,請問你怎麽看待喬漪為了救人犧牲自我的行為呢?”

“我認為喬漪是自願的,從投身支教行業這一點就能看出她的追求,那就是讓更多人接受教育,走出大山,所以,如果能夠用自己的生命挽救更多人,她一定是樂意的,而如果從我的觀點出發,我自認可能做不到這樣的大公無私,不過人總會存在沖動的時候,如果是我處於喬漪的境況,或許會做出和她一樣的選擇。”

“嗯,魏老師,你确實賦予了喬漪靈魂。”

被主持人誇獎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魏纖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紀沉也發現了這一點,就主動接過話題,“當然,纖溪可是我的天選喬漪,那時拍攝突遇地震,我本來都抓住她要走了,她卻又折回去救一個教學樓裏面的學生,導致她和那個學生一起在廢墟裏被困了兩天,搜救隊發現她們時,纖溪甚至割破了自己的手掌給那女孩喂血喝。”

聞言,衆人皆驚訝起來,粉絲則是心疼得不行,主持人看向魏纖溪,問:“魏老師,紀導說的是真的嗎?”

無奈地看了一眼紀沉,根本不想拿這種事情來當作談資或者用來立人設,魏纖溪不适應地抿了抿唇,道:“是有這麽一回事。”

“那那個女孩沒事吧?”

“不知道,我和她不在一家醫院,等我醒來去找她時,她已經走了。”

“那魏老師知道她的名字嗎?”

頗有些遺憾似的,魏纖溪搖搖頭,“我不知道,護士說要保護病人隐私,就沒有告訴我。”

“哎,真可惜,那魏老師有什麽想和她說的嗎?說不定她也在偷偷關注你呢。”

“如果可以讓她看到的話,我希望她同灰暗的過去和解,勇敢積極地迎接未來,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魏纖溪不會知道,這番話确實被聽到了,而且司年歲就在觀衆之中。

“熱愛生活”嗎?

如果是你所想,那麽我一定如你所願。

…………

司父和司母很疑惑,自家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女兒怎麽突然開朗起來,不過那股子一直存在於眼底的陰霾如煙消雲散,看上去确實要讨人喜歡不少。③

他們也并非真的不喜歡司年歲,只是當年沒有辦法地離開了山村,原以為他們走了,那些閑言蜚語也會減弱,可是沒想到只會變本加厲,而對象變成了他們無辜的女兒。

自然是心疼的,但是那時自己都難以吃飽穿暖,每年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還要看司年歲的冷臉,他們哪能不心酸?

好在二女兒司雲景很乖巧聽話,哪怕一家三口擠一間小破屋子也從來都不抱怨,學習成績也優異,有了對比,他們确實是越來越不願回那個落後的小山村了。

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聽聞地震後,到底是擔憂司年歲,他們趕了回來,這才知道唯一庇護她的外婆也已經于半年前離世。

那麽這半年時間,這孩子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越愧疚就越想補償,所以他們倒也過了一年和諧的家庭生活,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在前往時裝周的路上,飛機失事,司年歲和司雲景永遠失去了父母。

甚至連屍骨都沒看到,那時才十六歲的司年歲抱着十一歲的司雲景,紅透了的眼眶裏藏着恨。

是不是每一次自己生活好上一些,就總能遭遇不幸?

是不是自己真的是天生的惡兆?

越想就越消沉,但公司到底得運行下去,這畢竟是司父和司母一輩子的心血,司年歲不能讓它毀於一旦。

幾乎是從零開始學習管理知識,好在年景娛樂的藝人都和司父司母關系很好,也并沒有為難司年歲,反而是幫了她許多,讓股價驟跌的公司逐漸回暖。

可是上天從來都沒有放過司年歲。

剛剛消化完父母去世的噩耗,剛剛将公司內的事物處理得井井有條,司年歲卻看到了魏纖溪隐婚生子的通稿。

一個個都說得有鼻子有眼,說魏纖溪在拍《花》時與才情出衆的名導紀沉因戲生情,說皮格馬利翁找到了他自己的加拉泰亞。

鋪天蓋地的,全網都在吃瓜,有說無風不起浪的,有說郎才女貌的,有說戀愛腦不可取的,反正大多數的批判都集中在魏纖溪身上,說她要戀愛不要前途,不清醒。

司年歲從來沒有那麽慶幸過自己家裏開的是娛樂公司,行銷洗白什麽的幾乎是信手拈來,可是正當她處理着黑熱搜時,魏纖溪主動發博了。

她是真的和紀沉結婚了,還要從此退出娛樂圈。

在那之前,司年歲從來都沒有用“喪家之犬”這個詞來形容過自己,可是那副失魂落魄、目光空洞的模樣,或許比那日在狹窄落灰的安全區裏還要狼狽不堪。

她連在臺下看魏纖溪的機會都沒了。

…………

從睡夢中抽離時還能感受到那一刻的絕望,但是近期的相處沖淡了回憶,司年歲擦了一下溢出眼眶的淚水,打開床頭櫃上的手機時顯示才六點半。

喝過酒的嘴巴經過一夜時間變得很是難聞,嫌棄地去洗臉刷牙,司年歲看着鏡中自己蒼白的臉色和眼底的青黑,不得不感慨一句酒精的殺傷力。

趁着時間還早,她洗了個澡,又化了個淡妝,很快就聽到了魏纖溪的敲門聲,是來接司雲景的。

并沒有想到開門的是司年歲,魏纖溪尬住了一瞬,立馬解釋道:“我昨天看到你的消息了,只是睡着了才沒有回。”

聞言,司年歲輕笑着挑眉,将魏纖溪迎進來,“我說過的,魏姐姐不用這麽擔心,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的,畢竟當年如果沒有你,那也就沒有現在的我了,不是嘛?”

“沒事的,那些都過去了,年歲,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真的很高興,你的外婆也一定這麽覺得。”

“嗯,就是可惜外婆看不到現在的我了。”

“她看得到的,畢竟你是她最愛的孫女。”

兩人正聊着溫馨的話題,司雲景卻打着哈欠走了出來,“姐姐?你今天醒這麽早?”

“昨天喝多了,今天頭疼。”

說到這裏,魏纖溪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将背包中的保溫杯拿了出來,“醒酒湯,今天早上起來給你煮的,差點忘了給你。”

接過來時很是受寵若驚,但魏纖溪仍然在一旁解釋,像是怕司年歲誤會一般,“這個杯子是新的,沒有人用過,你可以放心用。”

有些無奈,為了證明自己的不在意,司年歲擰開蓋子喝了一大口,卻被燙到了,吐出舌尖時活像一只可憐巴巴的狗。

而魏纖溪則是擔心地捧住了她的臉,目光急切,“沒事吧年歲?我忘了和你說很燙了。”

四目相對,司年歲哪裏有事,分明開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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