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42】

第42章 【42】

耳邊驟然響起一陣嗡鳴, 司念凝神聽着她們的話,只覺如墜深淵,所以當初她嫁進東宮, 全是他暗中示意才促成的嗎?從一開始,商祁便心悅她了嗎?

司念的目光像兩道利劍般掃在寒竹身上,見寒竹說得繪聲繪色, 司念沉默半晌, 滿心只覺不可置信,明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她覺得自己應當問個清楚, 于是提着裙擺走上前去, 寒竹看到她來, 臉色霎時愣了一愣, 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慌色。

他細細回想方才的話, 太子妃該不會都聽到了吧?不過以太子妃這般溫柔的性子,即便是知曉了是太子示意的司家, 興許她也不會生氣的吧?

應該……不會生氣吧?

思及此, 寒竹忍不住擡眼偷瞄她的神色,看到司念面色柔和, 并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他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司念似乎鼓起勇氣般, 疑惑道:“寒竹,你方才說的,可是實話?”

寒竹對司念不太了解,可他跟随商祁多年, 自問十分了解商祁性情, 如今坦白此事,說不定能加深商祁和司念的感情, 也算幫了商祁一把?

如此想來,他心一橫,索性如實道:“是的。”

寒竹跟随太子,卻是不曾了解過司家,自然不會知道她當初有多抗拒嫁入東宮。

司念并不了解寒竹,從寒竹口中聽說她當初的婚約是因他而起,她第一時間想的是寒竹會不會騙自己?

因為薛晚之前的推斷,寒竹和春桃成了最會傳那種言論的人,她實在不敢确定她們會不會再次對自己不利。

桑落恰好走上前來,見司念回眸,眼中神色有些許異常,認真道:“我想去見見阿娘。”

馬車在路上疾馳着,天色漸晚,見司念執意要去見虞氏,桑落見狀也沒攔着,跟着一同前往司府。

馬車停在司府門前,司念擡頭看着牌匾,上邊雕刻着精細的花紋,所用木材亦是上等的禦賜牌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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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四周重新擴大了不少,較之前寬闊了許多,顯得格外氣派,司念瞧着卻只覺陌生。

桑落擡手輕叩門扉,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誰啊?”

門被拉開,小厮瞧見來人眉彎如柳,雙眸流轉恰似剪水,略施脂粉卻面若桃花,身段窈窕,心下暗嘆真是位絕美的女子,又見她衣着不凡,不禁微微一愣,忙打開了門。

陌生小厮将她迎進主屋,便道:“稍等,小的這就去請老爺。”

司念心想這定是父親新添置的家丁,陌生也是情理之中,便坐在小椅子上百無聊賴發起呆來。

一旁服侍的丫鬟瞧着也很面生,在給司念倒水時,一時失神,灑出來了些,忙拿起巾帕擦了擦,忙不疊歉意道:“對不起,是奴婢疏忽了。”司念并未怪罪,淺笑應道:“無事。”丫鬟站在一旁,目光總忍不住瞟着司念,見她膚如凝脂,白嫩如玉,嬌美的臉頰上還帶着些許嬰兒肥,極為可人,心中努力克制着想要上前捏一捏的沖動。

這時,虞氏穿着織錦綢緞的墨綠袖衫緩緩而來,見是司念來了,頓時激動非常,忙笑着說道:“原來是太子妃娘娘來了!”言罷,她行了個禮,司念上前拉起虞氏的手,道:“不必多禮。”

虞氏瞧着司念這模樣,心道她進東宮多日倒是學會了不少規矩,澄澈的眼神此刻全然不見往昔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和坦然,想來定是太子殿下對她極為寵愛。

司念并未想太多,她此次來只有一件事想知道。當初商祁是否真的設計于她?

她不想冤枉商祁,随意遷怒于他,她只想求一個真真切切的答案。

虞氏見她欲言又止,知曉她許是有體己話要說,便吩咐下人退下。

“阿娘,當初您為何敢設計我喝下春藥?”

一聽她提及此事,虞氏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難看,臉上的笑容也僵了片刻。

她從前設計司念嫁給太子,本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何況她作為繼母使這種法子設計女兒,難免會落人口舌。

她自是不會向他人提及此事,可最近有傳言流出,她也覺得有些蹊跷。太子殿下在傳言剛起時便将春桃帶走了,她覺得十有八九是春桃傳出去的,但太子殿下特意交代過了,她也不敢将此事告知司念。

可司念好歹喊她一聲娘,她也因司念得了不少利處。因為這件事,兒子都不怎麽願意搭理自己了,她總不好讓兒子一直記恨着她。雖說事情已然過去,可她每每想起,也深覺自己當初的确做得太過分了,她着實是對不住司念的。

沉默了半晌,虞氏嘆了口氣,才啓口道:“是……是太子殿下讓寒竹示意我們,我們才知太子殿下t心悅于你,這才設計了春藥之事。”

她蹙着眉,不敢擡眼直視司念,臉上始終帶着愧疚之色。

聽到虞氏的話,司念有一瞬的失神,但旋即又被失落之色覆蓋。

原來寒竹沒有騙她,她只是不願相信商祁會設計她罷了,她還曾因此事對商祁心生愧疚,她還曾理所當然的為他辯駁,原來祖母沒有說錯,他真的是個心機深重的小狐貍。

她站起身來,擡頭遙望天邊的晚霞,嘴角勾起一抹沒什麽溫度的笑意,眼底泛起一絲孤寂。

想到父親這個時候應該會回府,只是她恐怕無法久留。

“父親身體還好嗎?”

“你父親身體還挺硬朗的,就是頭發白了不少。”

“這樣啊……”司念點點頭,語氣溫和道:“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

見司念還關心着他們,虞氏心中的愧疚愈發濃烈,更甚誠懇道:“對不起,念兒,你幫我給懷兒說說,讓他別再記恨我們了。”

*

回到東宮,司念便瞧見商祁坐在書房中翻閱案卷。燭火閃爍跳動,他微敞的領口露出若隐若現的鎖骨,陰影之下那肌肉線條流暢完美,着實惹人注目。

他劍眉微蹙,濃密的睫羽投射出長長的暗影,淡漠矜貴的模樣宛若高山神祇,不可攀折。

司念垂下眸子走上前,商祁立馬放下手中書卷,擡眸看向她,眼中深情似是化不開的一汪春水。

他動作自然,輕輕拉過司念的手,想要将她擁入懷中,卻見司念臉色不虞,兀自掙脫開他的手,,賭氣般撅着嘴道:“你不許碰我!”商祁看到她臉色微紅,卻仍舊對他抗拒的樣子,便知道她是生氣了。

司念性情溫和,向來極少生氣,商祁平日裏見得多的皆是她溫柔的一面,如今難得瞧見她發怒,竟覺着她生氣的模樣甚是可愛。于是他伸手戳了戳司念氣鼓鼓的臉頰,故意逗弄道:“怎麽生氣了?”

商祁晌午時便得知司念今日去宮中被人議論,是母後護住了她,他也立即下令将傳謠言的人都處理了。

只是自己還沒來得及安慰她,想來司念應是因為此事生氣了吧。

想到對方受委屈的模樣,商祁一陣心疼,眼中泛過一絲狠厲,卻是柔聲安慰道:“今日之事,我已查出是春桃,她是受人逼迫,向大皇子透露了此事,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保證今後再也不會有人妄議于你。”

一邊說着,他一邊試探性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讓她的手與他的肌膚相觸。

司念被他此舉弄得羞紅了臉,但一想到那件事,頓時斂起心思,滿臉義正言辭的态度道:“你不要拿這個哄我高興,我生氣不是為了這件事,而是我已經知道了當初的婚約是你一手設計。”聞言,商祁拉着司念的手頓了頓,這才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司念很在意這件事,這是毫無疑問的。他曾派人調查過,司念在事情剛發生的時候還因此委屈哭過。

與她在一起朝夕相處的這些時日,商祁對她的性子已經有了一定的了解。

因此他也深深知曉,司念對于被迫一事很是抗拒。當初他曾經給寒竹說過,如果硬要促成一樁親事,司念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但彼時他僅僅與她是初見,只覺得若要成婚,司念身家清白,心思純粹,是最合适不過的太子妃人選,娶她可換兩年東宮安寧,這件事怎麽想都很劃算。

只是他也沒想過司禮想的法子這麽偏激,竟設計了這一出戲來。那時他也确實覺得司禮行事過于铤而走險,故而懲罰于他。

後來他如願娶了司念,本只是帶着目的性的行為,卻是在與她朝夕相處的日子裏不知不覺間動了真心,那時他便知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司念知曉。可如今,她還是知道了真相,商祁不敢深想,得知此事後的司念會不會對自己心生厭惡?

若是她當真厭惡自己,他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挽回她的心?

時至今日,商祁已經全然離不開司念,他的一顆心早已牢牢被司念抓住。

想到對方也許會厭惡自己,商祁的心不斷往下沉,小心翼翼觀察着司念的神色。

“是的,我确實同寒竹說過,如果硬要娶一門親事,你是個不錯的選擇,可我……”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一圈,緊張地想為自己辯解,可話到嘴邊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如今她知曉了一切,猶如窗戶紙被捅破了一般,只怕司念此後便再不會信任于他,司念本就對于背叛深惡痛絕,甚至還讓她父母承擔着背叛的後果,這無疑已經觸碰到了司念的底線。

商祁越想越是慌亂,悄悄打量着司念臉上的所有神情變化,希望從中捕捉到她的情緒。只見司念将毯子鋪在地上,明媚的雙眸輕輕垂着,眼神中溢出易碎的脆弱與落寞。

她想到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便覺得難以接受,心中像是被灌滿了泥漿般沉重堵塞,叫她險些呼吸不上來。

所以,她從頭到尾都被他算計着。那他對自己的好呢?

那些對她的好不過因為她只是一個選擇,而他也不過是在對一個看起來正确的選擇負責對嗎?

事到如今,司念甚至認為商祁的所有舉動都是出于算計,連帶着那些對自己的好,也是他算計中的一環。

綿長細膩的疼痛蔓延在她的心髒,她眼中酸澀,幾乎要湧出一筐淚,卻生生憋了回去,不肯在他面前落淚。

她不該活在他的算計裏,她也不願活在算計裏。司念斂了斂悲戚的神色,認真對着商祁道:“太子殿下說過,兩年之後你我和離,如今已過一年了,再等一年,你我就和離,我希望殿下說到做到。”

聞言,商祁眼底泛起不易察覺的慌亂,悄悄拽緊了手心。

她真的打算和離嗎?

他此刻仿佛聽不見她說的話,或許是下意識的不願聽清。

和離……她是認真的?

商祁沉默着将床榻讓給了她,自己像從前那般睡在毯子上。

他心緒雜亂,始終難以平複,想到自己還沒有學會怎麽去哄她。

商祁側過身凝眸看向她,短暫的四目相對後,司念背過身子不再看他。

夜色朦胧,烏雲遮月。

不多時,外頭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将這秋色攪得一片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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