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新世界

第022章 新世界

貢獻排行榜上，排名第一的【玲珑心】消失，排名第二的【碧君】登頂，取而代之。

代表苻暄和杳鶴的名稱後面，貢獻在緩慢增長。她們都好好的。

葦杭收起面前的排行榜，縱身一躍跳上附近建築，朝着成形速度變慢的黑色漩渦的方向快速移動。

察覺到重點關注對象朝自己的方向移來，黑色漩渦中央的禾翊慢慢睜開了眼，望向高樓上方快速跳躍移動的人影。

在這個高度看去，那個跳躍的人影小如跳蚤。但禾翊知道，對方可不像跳蚤那樣能夠簡單解決——被劃破的脖頸處的疤痕雖然愈合了，但當時在體內亂蹿的冰冷氣流仍然讓她記憶猶新。

“怎麽了？”禾翊的出神引起了斜後方的琉璃的注意。

她的位置比禾翊更高，黑色漩渦阻擋了其她人看到她的視線，但阻擋不了她的視線。

她順着禾翊的視線望去，說，“人類？要我去把她解決掉嗎？”身為帝級，她對禾翊的态度不僅是平等和尊重，甚至有些順從。

“不用。”禾翊說。已經沒有人能阻止她們的計劃，沒必要橫生枝節。

鏡中世界的幽詭數量在快速減少。

那些由于過于低級而被禾翊放過的幽詭，正在李如玉和陳安安帶領的人類小隊的清理下死亡。

那些力量消散在天地中，順着引導，融合到禾翊身周的漩渦中。

被她認為不配成為基石的存在，以另一種形式，成為了新世界的基石。

在幽詭數量減少到三個，即只剩李如玉一行時，禾翊分出兩個分身。

“去将李如玉和陳安安的心核取來。”

——新世界裏，她們是必不可少的。

頓了頓，她又補充了句：“把韋杭的同伴安全帶來。”

年老的禾文影作了一揖，滿身銀飾、黑發微卷的黑衣少年則懶洋洋地點了點頭，兩道身影落下高空，融入地面消失。

見鏡中世界進入收尾階段，琉璃也沒有待在這裏的必要了，說：“我去現實世界引導人類避災。”

“麻煩了。”将琉璃排出榴花鏡後，禾翊的目光移到下方站在一棟居民樓天臺的葦杭身上。

一人一詭對視，她思索片刻，主動離開黑色漩渦的中心，下降到葦杭面前。

“你們的任務很快就能完成了，你在這裏安靜等着，你的朋友會被安全帶回來的。”

姞葦杭看了眼空中緩緩旋轉的黑色漩渦，又看了看她，沒有動手。

葦杭對禾翊沒有惡意，禾翊願意和平相處，她也樂得輕松。

她走到天臺邊緣俯視着這座城市，和姬姜大陸不同，這裏的城市像是一座冰冷叢林，特別是鏡中世界現在除了她們以外，似乎空無一人，更加顯得沒有人氣。

站在沉默不言的葦杭身邊，禾翊的傾訴欲似乎突然漲了上來——或者說，一開始她降下來正是這個目的。她望着這個城市，說：“你想知道我們的計劃嗎？”

姞葦杭看出她心中有不吐不快的話，倒也不介意聽聽。“你說。”

禾翊沒有直接從計劃講起，反而問了葦杭一個問題：“你認為，張令姜、李如玉和陳安安有什麽共同點？”

葦杭沉吟片刻，說：“她們都代表着一種弱勢群體。”之前在規則整理局時，她有簡單地查看各位王級的“誕生史”。

禾翊點了點頭，說：“張令姜是千年前的才女，她的才華被所謂的倫理綱常所束縛。

“在未出嫁前，她的才華是家族小小的裝飾，是提高身價的裝點；在出嫁之後，她的才華淪為了丈夫炫耀的資本。裝載她思緒的詩集從來只在小範圍內流傳，她從不曾有一展才華的機會。

“她雖然是路遇歹徒而死，但她的執念卻是自己不曾實現的抱負和空有一身才華無處施展的怨恨。”

“因此，她困在由倫理綱常化為的筆墨身體中。”禾翊的手中浮現一片紙卷，帶着淡淡的筆墨味道，正是之前張令姜身上的。“她是受世道壓迫的女子的一個代表。”

姬姜大陸自古以來便是以女為尊，不曾有過這些事情——也許會有懷才不遇的人，但絕不會因為社會壓迫而連一個發揮的餘地都沒有。葦杭微微皺了皺眉。

禾翊反手收起紙卷，繼續說：“至于李如玉，她出生在一個迷信的山村裏。在六歲的睡夢中，她被當作供奉蛇仙的祭品送入蛇窟，活活分食。

“她家中有三個孩子，除了最小的她，其餘兩個皆是男孩，她從出生起就被指定為哥哥的替代品——如果哥哥入選祭品，她将要取而代之。

“她從小就被教誨‘沒有哥哥她就不會出生’‘她的出生是為了哥哥’等一系列狗屁話，但天性自由的她沒有被洗腦，帶着強烈的怨恨死去。

“她的執念是困在蛇窟中弱小的自己，或者說每一個被家庭抛棄虐待的弱小孩子。她既是重男輕女的受害者，也是被虐待的孩子的代表。”

禾翊頓了頓，繼續說：

“陳安安的主體意識來自一只名叫安安的波斯貓，她的主人是位愛護動物、卻不幸身患心髒病的女孩，安安經常會去醫院看望她。

“在安安被虐貓者偷走之後，她一直很擔心主人會病發，主人成為了它的執念。當時暗界還未和人界融合，只有實t力較強的幽詭可以看到人界的一些畫面，所以這只選擇跟主人姓陳的小貓開始學習如何在暗界狩獵。

“在暗界降臨後，已經晉升執念級的陳安安迫不及待地去尋找主人的蹤跡，卻發現主人在她被偷之後心髒病複發，不久就去世了。”

“陳安安恨虐待動物的人類，它是受人類壓迫的動物的代表。”

葦杭說：“你想要集齊你們這個世界最典型的弱勢群體。”

“越是弱小，死後越是仇恨滔天。”禾翊的手撫上胸口，那裏沒有心跳的悸動，但她能感受到體內暗藏的熱血在沸騰，越是如此，她的聲音越加低緩，“仇恨不公的世道，以及不足以保護弱小，便是偏袒強者的規則。”

“我的計劃，”她擡頭望着葦杭的眼睛，堅決地說，“就是創造一個更加平等和諧、規則能夠保護應該保護的人的社會。”

葦杭看着她，眉頭微動，“踩在張令姜她們的屍骨上？”

她的臉色并沒有變得難看，望着葦杭，平靜地說：“新世界的建立需要基石，自古以來，這都是必要的。”

“她們似乎并不知情。”葦杭說，“你為什麽不告訴她們？”

“幽詭的天性便是冷漠無情，除去執念以外，很少動情。她們不會贊同我的理想，為新世界獻身。”禾翊說，“我聯系的幽詭，比如那位京市的帝級，還有南珠市的帝級，都是我認為能夠為此并且願意做出貢獻的詭。”

葦杭挑了挑眉，“之後呢？計劃成功之後，你會成為什麽？規則的締造者？新世界的掌權人？”

她擡頭看了看已經漸趨停止的黑色漩渦，整個鏡中世界的冥氣都集中在那裏，即使站在這裏，也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負面力量在壓縮，內壓到一定程度，爆炸産生的後果是很恐怖的。

“我也會成為新世界的基石。”禾翊平靜地說，“我會成為新世界萬千規則中的一縷，就像其她詭。我們都是平等的。”

“因此，你也不用擔心完不成任務，我的計劃施行之後，東河市內絕對不會有一個詭殘留，或者說，整個南部的幽詭都會消失。”

“在新世界裏，規則是第一位的。禁止欺淩弱小，禁止重男輕女，禁止性別歧視，禁止虐待動物……”禾翊望着空蕩蕩的鏡中城市，卻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景象，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而我們，将會成為規則的利刃，成為執法者。”

葦杭沒有說話，不知道說什麽，也不想說什麽。

“其實，你也猜到了你的出生點為什麽是我家樓上吧。”禾翊偏頭看來，臉上露出一絲略帶嘲諷的冷笑。

“你們背後的東西想阻止我，所以把玩家中與我對上勝率最高的你放在我家樓上，期待我們起沖突。

“——與你有仇的那位固然實力強大，但她與幽詭同源，極易被我手中的古老器具克制。”

“如果你現在殺死我，阻止我的計劃，也許你們背後的‘系統’，之後會給你一個大大的獎勵。”

葦杭無動于衷，“我又不是它的打手。”

她同意進入這個所謂的祈願游戲只有一個原因——她找不到嬴飛瓊，但急于殺她。

聽到她的回答，禾翊笑了一下，身體上飄，低頭看着她說：“你的朋友們都還給你，你們出去之後，不要亂跑，一切很快就會結束的。”

苻暄和杳鶴從天臺的一片暗影中浮現，剛在天臺上站穩，三人就被一陣彩光籠罩，逐出了鏡中世界。

彩光剛消失，吵鬧的聲音瞬間淹沒了三人——“什麽東西突然出現”、“異界來客”、“快問問她們現在什麽情況……”

看着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龐在眼前晃動，葦杭準确找到其中尚算鎮定的一張臉，把她從人群中扒拉出來。

中級調解員顧如意給她解釋了現在的情況。十分鐘前，帝級幽詭琉璃出現在東河市，要求所有人類進行緊急避難，進入防空洞。

現在她們就是位于規則整理局地下的防空洞中，這是當年暗界初臨後專門準備的地方，能夠屏蔽一定程度的暗能量。

整個東河市下方到處都是防空洞，足夠所有人躲藏。

檢查過苻暄沒事，囑咐她和杳鶴待在一起不要離開，葦杭在一片惶惶中獨自離開，來到規則整理局之外。

果然，她看到空中巨大的黑色漩渦和漩渦旁的身影，禾翊也與她們同步出來了。

禾翊沖她的方向投來一眼，而後将目光移了回去，捧起手中的東西，投入正在急速旋轉凝聚冥氣的黑色漩渦中。

那些物品分別是一把黑傘、一面鏡子、一支毛筆、一顆珍珠。

葦杭只認識滅魄傘，并不認識其餘的物品，但手中震顫的冥河劍似乎在告訴她那些物品與它同源。

在這些古老器具進入漩渦之後，一陣劇烈的白光猛然從黑色漩渦深處爆發，卻并沒有穿透漩渦，反而像是撞上了一層屏障，被擋了回去。

但黑色漩渦卻似乎受到了刺激，凝聚冥氣的速度越來越快。遠遠望去，宛如一個意圖吞噬整個世界的黑洞。

天空中濃厚陰雲密布，明明是下午，整個東河市卻籠罩在一片昏暗中，鋼鐵叢林愈發顯得冰冷無情，只有不知何處響起的喇叭聲回蕩在城市間，急迫、機械，像是一曲詭異的悲歌。

葦杭沒有接近她們，遠遠看着。

禾翊身旁穿着藍衣、戴着眼罩的女子與禾翊說了幾句話，也投入了漩渦之中。

漩渦凝聚冥氣的速度不變，顏色卻慢慢變成了灰色。

禾翊再度看了眼葦杭的方向，而後，也消失在黑色漩渦之中。

黑色漩渦驟然停滞了，而後，漩渦中央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白光。

這次，白光穿透了黑暗。

白光刺眼，即使是葦杭也無法長久凝視，閉上了眼睛。

視野消失本應該産生不安感，但葦杭的身體卻似乎浮在一片溫暖的海洋中，安心舒适，她的耳畔漸漸出現了熟悉的聲音：

“好好保存冥河劍，她可是我收藏的寶物。”……妄女的聲音。

“你和那個人有仇？不如順便幫我報仇吧？”溫柔沉穩的聲音……應該是繡娘？

“啊，以後都可以睡覺了……”巫林懶洋洋的聲音。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什麽新世界啊！我才不要！”李如玉吵吵嚷嚷的聲音。

“我一定會成為動物守護神。”陳安安聲音莊重地發誓。

“以後是不是不用開車了？”45路公交司機笑呵呵的聲音。

“好耶，新世界！新世界！”孩子們歡呼着。

“哼哼……”

“……”

無數幽詭的聲音交織在一起，除去見過的，還有許多辨識不清，也聽不清的聲音。

“希望你們的世界一直美好。”禾翊平靜的聲音最後落在耳邊。

身體忽然一重落在實地，耳邊驟然寂靜，葦杭睜開眼，發現鋼鐵叢林消失，面前是簡樸的石洞。

她已經回到了姬姜大陸，自己的世界。

【多人游戲“東河幽詭”已結束。】

【恭喜通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