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完結篇2(三合一

第50章 完結篇2(三合一

就在心歡幾乎要繳械投降時, 只覺胸前一重,再沒了動靜。

心歡擡頭垂眸看去,陸峙已經昏倒在她胸前, 不省人事, 她臉上一熱, 卻也松了一口氣, 将陸峙重新扶着躺好,蓋好了被子, 看着他神色趨于平靜, 眉心卻依舊皺着,她擡手輕輕将它撫平。

終究是藥效的緣故,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眼前的景象也混沌了, 陸峙也糊塗了。

好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沒發生,她不用去想明日該怎麽辦, 不用去想該怎麽面對他,也不用去做“阿嬈”的替身了, 她還是她,只是心歡。

此刻她居然沒有想起崔洵。

只是慶幸一切沒有到不可挽留的地步, 就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顫動的心,怎麽可能當一切沒有發生, 翌日她卻煎藥時, 在長廊遇見了王清韻。

再見, 兩人已經截然不同。

像是狹路相逢一般, 心歡再也不能平心靜氣,生出一股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妒意和不快。

而王清韻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溫婉和氣, 冰冷的臉,眼底無限的怨毒,絲毫不願藏匿,兩人死死相對,誰也不肯認輸一般。

尤其在看到王清韻眼中的怨毒時,她的臉色更冷,她不願搭理她,昂首從她身側經過,聽到她冷笑一聲,心歡站住了腳,偏首看過去,王清韻也看向了她,兩人同時眼神交彙。

“不過是仗着和之前那個女人有幾分相像罷了,心歡,你得意什麽?”王清韻冷冷說着。

心歡眉心一擰,看着她。

“你以為你特別嗎?你可知之前那個女人為何離開?”

心歡本不想聽她多言,因為情敵的話無須多聽,她雖沒有正視自己的感情,可她将王清韻的感情看得很清楚,她是王清韻的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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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的一句話,就讓心歡的心念崩塌,情不自禁問:“為何?”

殊不知她這一問,便落了下風。

王清韻嘴角揚起了一抹勝利者的笑:“因為我,為了救我,兩個只能活一個,執川毫不猶豫,取了那個女人的心頭血,救了t我。”

她的命脈被尖銳的利器狠狠一割,汩汩噴濺出大量的鮮血來,糊了她的眼睛,心劇烈的跌宕着,開始痛苦,喃喃的,只說着:“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她這樣,王清韻快意極了,不管是之前的辛嬈,還是現在的心歡都是她的手下敗将,她昂首,語聲清朗高調:“你不信,去問你師兄,他也知道。”

心歡幾乎是以奔逃之勢去找序牧的,序牧乍然見到她,還很是驚疑,不等他問,心歡已經拽住了他的手,急切又憤怒:“相爺那位姑娘,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姑娘,是被剜了心頭血,是為了救王清韻嗎?”

序牧狠狠一怔,不知她為何突然問這個也不知她怎麽知曉,心怦怦劇烈跳了起來。

心歡在他的神色中,眼中的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她的眼淚抛沙似的流了下來,心痛的難以呼吸,她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拽着序牧的手,哭着:“師兄......我的心好痛......”

她不知是在為阿嬈痛還是在為自己痛,兩人在她淚眼模糊中,似乎融為了一體。

序牧又是狠狠一怔,他看得清楚,心歡的痛不僅是為了她不記得的前塵,也為了此刻的她......

她,再次愛上陸峙了?序牧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懷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興許他在悔恨,悔恨當初的決定,從給心歡吃那顆了塵丹開始,一直到進京,他都悔恨。

若是當初沒有給心歡吃了塵丹,她就不會忘記,她會時刻警惕,今生今世都不願再見到陸峙,就不會有今日的痛。

心歡放肆發洩似的哭了好久,序牧就陪着她好久。

等到心歡終于發洩夠了,冷靜了下來,序牧才問:“你怎麽會來?”

心歡垂着腦袋,悶聲道:“相爺病了。”

“這裏有我,你不該來。”序牧皺眉。

“是。”

“你該陪在崔洵身邊。”

“是。”

心歡回答的乖巧不反駁,反而讓序牧惴惴不安。

“我送你回去。”序牧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就帶她離開,心歡依舊不反抗。

只是在走到前院時,聽到幾個小厮湊在一起神色凝重地說着什麽“死人”。

“都死了?”

“是啊,接連死了好幾個了。”

序牧本能地走過去詢問:“怎麽回事?”

那幾個小厮一見他倆解釋恭敬地站好了:“見過......”

序牧不耐煩擺手:“快點說,哪兒死人了?”

小厮立刻道:“城西平安坊,這兩日死了好幾個人了,死的時候極其痛苦。”

心歡也回了神,怔怔聽着,和序牧對視一眼,師兄妹二人不約而同道:“去看看!”

**

平安坊屬于滿京最熱鬧繁華的坊市之一,如今卻是死氣沉沉,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裏,百姓們惶惶不安。

并不是因為死人而恐怖,而是接連死人,死心不明,死狀猙獰而恐怖。

心歡看着那幾具屍體,瞳孔凸起,血絲撕裂般布滿眼球,五根手指都緊繃僵硬的彎曲着,像是筋脈爆裂般從皮膚裏滲透出來,心歡白了臉色怔怔不語,吞了下口水不自禁往序牧身後站了站。

序牧回頭看了她一眼,将她護在身後,随手拿起一根細條的木棍挑了挑屍體的手,半天沉吟道:“是中毒了。”

“休的胡言!”斜刺裏傳來一道憤怒的聲音,“我們拿銀針試過,他們體內皆沒有毒素!你有何依據在這胡言亂語!”

二人看過去,前方正站着一群大夫,扔了木棍長身玉立,斜睨着那些自視甚高的本地大夫:“那依各位之見,死因為何?”

其中一人昂首挺立蔑視着序牧:“無知小兒,自然是瘟疫,應該立刻将平安坊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

此言一處,周圍本就惶惶的百姓更加不寒而栗,害怕的騷亂起來。

序牧冷笑,也不多辯,只道:“師妹。”

心歡會意,立刻拿出一顆白色的藥丸,再接了一碗水來,将藥丸丢進了水裏,正要去取血,序牧攔住了她:“我來。”

他接過心歡的水碗,蹲下身去,拿匕首利落地劃過死者的動脈,剛死沒多久的屍體血流進碗裏,與水融合,不消一會,鮮紅色竟變成了綠色。

衆人大吃一驚!

“是中毒!是中毒了!”

百姓們看着那驚目的綠色,恐懼更甚,可又有一絲慶幸,幸好不是瘟疫,否則整個平安坊都完了。

那些大夫面面相觑,臉色陣青陣白,對上序牧不屑的目光,堵上半輩子的名聲,大喝:“你是何人,未曾在滿京挂牌,哪有資格妄下定論!”

那些驚怔的百姓又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他們,見他們年紀輕輕,醫術實在難以讓人信服。

“我信他。”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凜然的聲音,衆人看去,正是刑部侍郎和大理寺正卿帶着人來,走到序牧和心歡的身邊,對大家道:“這兩位曾為肅王妃和相爺診治過,我相信他們的醫術。”

肅王妃和相爺?

此時那些百姓即便再不信任他們,但他們信任陸峙。

刑部尚書吩咐手下人去處理後事清場,又問序牧接下來如何?又問:“序先生既一眼就能判定他們是中毒而亡,那可知是何種毒?”

序牧道:“請這些死者的家屬前來回話。”

他必須了解這些人死之前都有哪些症狀,才能判定這個毒是何毒。

很快官家的人就将家屬聚集了起來,安排在一處堂院,又序牧詢問,心歡做筆記。

所有的家屬都紅腫着眼,蒼白着臉,無限凄楚悲痛,序牧心生不忍,但如今這個時候,只有聽她們字字血淚訴說着他們的至親至愛臨死前的模樣。

真殘忍,心歡握着筆的手都在顫抖,忍不住紅了眼眶。

可更殘忍的還是後面,當所有人的描述都彙成了一條,發燒,是發燒,是風寒,那些死了的親人起初都只是風寒,都只是發燒而已。

“啊!”一聲驚悚的尖喊,餘音顫着無限的悲痛的尖喊,自那群恸哭嗚咽的聲音之中破天而出。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是心歡。

她手裏的筆和簿子全都跌在了地上,整個人猶如被狠狠砸了天靈蓋,天旋地轉的猛地紮了個趔趄,被序牧穩穩扶住,序牧的臉色不比她的好到到哪裏去,但尚且存着理智。

心歡一雙明亮漂亮的眼睛已經游離渙散,繼而布滿了恐懼,她驀地推開序牧,不顧打顫的雙腿奔逃而出,直往前沖去。

序牧顧不得其他只能追着她,明知她是往相府而去,他也沒有阻攔,因他的心也惶惶不定。

這輩子心歡大概都沒有跑得這麽快過,連序牧在身後追着都不禁加快了速度,以免将她追丢了,現在這個時候,便是知道她走的是這條路,他也不敢将她追丢了。

心歡不知道自己跑得有多快,只是空白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陸峙,她要馬上見到陸峙。

她什麽都顧不得,不知前面沖過來一人,她一頭栽了進去,又撞得眼暈,還未清醒過來,迷迷糊糊聽到急切地喊她:“心歡,心歡。”

心歡?她不是阿嬈嗎?

此時她竟有些糊塗了,迷茫地擡起頭去,眼前的人臉逐漸清晰,她張皇着,嘴唇顫抖:“......崔,崔洵......”

是,她是心歡,不是阿嬈,是急糊塗了。

崔洵第一次在大庭廣衆之下抱着她,擔憂地看着她:“怎麽回事?”

雖然心歡已經清醒她是心歡,可那顆心還是懸浮着,聽他這麽一問,頓時淚眼汩汩地流下來,揪着他的衣襟,嗚咽:“相爺,相爺......”

崔洵的眸光驟沉,心瞬間提了起來,眼中似乎風嘯而過,片刻後趨于平靜,他扶着心歡的手臂,加重了些力道,給她安慰:“我聽說了,他染了風寒......”

“不是,不是風寒,或許是......”心歡的身子劇烈顫抖着,固執着不肯說出那兩字。

“或許是中毒。”走上前來的序牧接口道。

心歡的身子猛地一晃。

崔洵也怔住了,臉色瞬間凝重:“我随你們一塊去。”

三人急匆匆沖進了相府,相府的人見是心歡,自然不會t攔他們,只是恩泰見狀還是追着問他們緣由。

王清韻正從隔壁府中過來,就見他們一行四人慌慌張張,心歡紅着眼淚痕未幹,我見猶憐,王清韻嘴角噙了抹冷意。

“相爺,相爺!”心歡急切地扣着門。

陸峙正看着上回荊山梧帶來的地形圖,聽到心歡的聲音,他垂眸溢出了一絲笑意,正要起身去開門。

“相爺?”

他驀地站住了腳,唇邊的笑意頓消,是崔洵,他也來了。

“相爺,你把門開開。”心歡的聲音更急了。

“你別急,或許是相爺還睡着,沒聽到。”是崔洵溫柔的安撫的聲音。

陸峙陰霾更甚。

心歡不信,她道:“相爺警覺性很高,即便病着睡着也不會聽不到的,是不是昏迷了?”

恩泰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待我破門......”

“滾!”

屋裏驟然傳出一聲怒喝。

門外的四人驀地愣住了神,面面相觑。

序牧将心歡拉到一邊笑着低聲安慰她:“你聽相爺這聲兒,目前應當沒事,當務之急,先研究毒性,趕時間,若是相爺只是一般風寒便無事,若不是,那就要早日将解藥研究出來。”

心歡一顫,回頭望了眼緊閉的房門,轉頭朝序牧鄭重點頭。

不僅是為了陸峙,也是為了平安坊目前已中毒卻還無生命危險的百姓,經過大理寺的統計,目前平安坊風寒人數已過半,更跌宕的是已有幾位将軍也感染了這種風寒。

如今已是迫在眉睫。

序牧依舊回到了平安坊,取了剛死之人的血和感染風寒之人的血,各自研究,心歡在一旁幫忙,就連崔洵也在。

趙珈不知從哪聽到了消息,着急忙慌地跑過來,發釵都傾斜了,一來就抓着心歡的手急得快哭了:“是真的嗎?是真的嗎?你要救我表哥,救我表哥!”翻來覆去只有這兩句話。

她自小敬愛表哥,覺得表哥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從來沒什麽能傷得了他,除了那年阿嬈離開……

她看着表哥病的頹靡丢了半條命,而她就是幫兇,她自責極了,如今,如今……她竟然還想成全崔浔……

一想起這些,她就覺得自己好像十惡不赦似的!

心歡本就強打着心神鎮定,被趙珈這麽一喊一哭,瞬間破防,心尖一痛,眼眶一熱,慌亂點頭。

“吵什麽!出去!”序牧突然轉頭怒喝,也不管趙珈身份尊貴。

趙珈被他這麽一喝,驀地止住了聲息,緊閉着嘴瞪着眼睛抽噎,委屈極了。

崔浔輕嘆:“郡主,還是別妨礙他們,請。”

趙珈只能走出門去,感覺到崔浔跟在身後,她突然轉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崔浔……”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崔浔一怔,正要拂開她的手,可趙珈抓得更緊:“崔浔你……”她欲言又止,閃着淚花的眼睛盯着他,似是藏着千言萬語又不知如何開口。

崔浔也看着她,好久。

趙珈恍然一瞬,倏然松開手拭淚,語聲也低了下來:“我想說,其實心歡她是……”

“郡主累了,臣送您回去。”崔浔沉聲溫和道。

她的思緒本就混亂,只有抓緊了一點卯足了勇氣,想将心歡就是辛嬈的事說出來,或許她想成全表哥,拆散崔浔,可當崔浔打斷了她,看着他凝重溫柔的眉眼,她又想成全崔浔,拆散表哥。

一時洩了氣,她無力地點頭。

**

心歡學醫才兩年,醫術雖然比尋常大夫厲害些但與序牧差的遠,她的記憶裏,正是因為她從小貪玩,不願學那沉悶又複雜的醫術,兩年前大病了一場,突然開竅了,願意學了,所以遠不及她的師兄。

但她不知,她的記憶是序牧和逐人歸趁她尚未清醒,灌給她的。

可有些事不用記憶,是本能。

此時她一心擔憂陸峙,在序牧身邊打着下手。

“又錯了!”

在她不知第幾次拿錯了藥,序牧終于忍不住動怒。

“師兄……”心歡自責盈淚。

序牧見她如此,也不忍再苛責,嘆了氣:“擔心無用。”

四個字像是熱水灌進她的心底,噴湧出來,她頓時哭了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做出解藥就好了,可是,可是我就是擔心他,害怕他……會,會死……”

這兩個字一說出口,心歡再也忍不住撲進序牧懷中,哭喊着:“師兄,我不要他死……不要他死……”

序牧就站在那,任由她抱着,任由她哭,他的手上都是藥材的殘餘,沒有碰她,就那麽兩邊僵垂着,反而更有一種無能為力之感。

她當真重新愛上他了?

他不肯篤定,只能疑問。

哭的久了,心歡累了,序牧就架着她到一邊休息,看着眼眶哭腫了快睜不開了,就讓她睡一覺,自己則又投身到那一堆藥材中去了。

崔浔回來了,一進門就看到心歡躺在一邊的席榻上睡着了,他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找了個毯子給她蓋上,見她青絲搭在眉眼上,他擡手輕輕拂過,就看到她微紅的眼尾,像是特意染了一點胭脂紅,清冷妩媚。

她哭過了。

崔浔手指微顫,收攏回來,壓下心底的鈍痛,起身時已是一派從容,走到序牧身側,拿起他的醫術:“我幫你。”

序牧看看他,他笑:“我雖不懂醫術,但好在也算聰慧吧,你說我便懂。”

他竟然也會開玩笑了?

序牧心情沉重:“你其實不必如此。”

崔浔那玩笑的嘴角就添上一抹苦澀,他回頭看了眼心歡,目光深深:“早些研制出解藥,她也好放心。”

序牧冷嗤一聲:“君子真是這世間最冷酷的教條啊!”

崔浔不語,序牧終于忍不住了:“你就不怕把陸峙救回來了,搶走了心歡。”

時間仿似靜止,安靜極了。

半晌,崔浔道:“不止是相爺,還是那些百姓。”

序牧手一頓,震動了。

“砰”的一聲門被用力踹開從牆邊脫落來,倒向了一邊。

序牧二人震驚地尚來不及看清是誰,一陣風掠過,序牧的衣襟就被人緊緊揪了起來!

“我阿兄當真中了毒?你說!是不是你胡說!你若是誤診我非扒了你的皮!”趙璞怒氣洶洶瞪着序牧。

序牧睨向他,嘴角噙了抹冷意:“等相爺毒發,王爺再扒了草民的皮也行。”

“你說什麽!”趙璞掄起了拳頭,眼睛瞪的猩紅,滿腔的恨意迸出眼球。

“阿璞!住手!”

“王爺!”

荊山梧和崔浔的聲音同時響起,同時上手一人按住了他的肩,一人扣住他掄起來了的拳頭。

趙璞回頭看了崔浔和荊山梧,憤憤松開了手身形一震,将他二人的手震落。

荊山梧上前凝重地看着序牧:“可有把握?”

序牧斜睨了眼趙璞:“不敢說。”

“你!”趙璞立刻瞪了過來,被荊山梧擋在了後面。

“還請盡力。”荊山梧道。

序牧冷笑:“相爺的命尊貴,百姓們的命也尊貴,我只當盡心盡力。”

如今要靠序牧,趙璞即便再生氣也不敢真的遷怒他,只能轉身一拳砸在房柱上,震落了橫梁上挂着的藥材。

序牧涼涼的聲音傳來:“別砸壞了房梁。”

“房梁!這個時候你還擔心房梁!你個沒心肝的!”趙璞只能瞪着他罵。

荊山梧無奈的揉了揉額心,房間突然靜了下來,他狐疑地看向趙璞,是他皺着眉在想什麽,他不說話,房間就安靜的很。

“阿兄為何會中毒?”

突然,趙璞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們,眉心越皺越緊,“誰敢給阿兄下毒?誰又能近身對阿兄下毒?”

荊山梧也皺緊了眉。

序牧搗弄着手裏的藥慢條斯理道:“生活中的各處相爺莫非都能防得住?在吃食裏撒點粉也不是難事。”

“你再這般陰陽怪氣我真要揍你了!”趙璞将拳頭握得咔咔響。

荊山梧冷靜道:“或許你覺得不可思議,但我堅信相府無人會做這種事。”

序牧一笑:“也對,否則相爺也活不到今日。”

“你這厮!”趙璞又要暴走。

“莫不是……”

忽然一道清冷低沉的聲音緩緩壓過了他們的嘈雜,鑽進他們的耳朵,趙璞一愣,看向站在一邊的崔浔。

只見他長身玉立,眉頭深鎖,目光如炬似是想到什麽。

荊山梧還t不及開口問詢,只聽到偏廳傳來一道聲響,崔浔臉色驟變。

或許在趙璞踹門那一刻,心歡已經醒來,此時她站在那,月白的裙衫輕輕浮動,她宛如風中弱柳,俊俏的那張臉整個慘白的,死寂一般的雙眸再看不出往日的靈動生氣。

站在那,三魂七魄早已消散了,只剩一具漂亮的軀殼。

崔洵鎮定的目光逐漸慌亂,他不顧禮節上前握住心歡的手,驀地心顫,她的手冷然如冰,他喉頭一哽:“心歡......”

心歡身形一顫,猛地回神轉頭看向崔洵,嘴唇顫抖:“是,是那日在天福......在寺廟,那個人......原來是我......他是為我......”

她整個人都慌亂的,說話也說不明白。

崔洵其實也想到那日在天福寺的瘋子,但他此時不能順着心歡的話說:“未必,你別自己吓自己,畢竟平安坊這麽多熱鬧都中毒了,難不成都是那瘋子嗎?”

趙璞愣怔:“什麽瘋子?”

荊山梧電光火石眼前一亮,拉上趙璞:“走!”

“去哪?”

“大理寺?”

“去大理寺做什麽?”

“找那個瘋子!”

“瘋子不是自盡了?”

“興許還有其他遺漏的線索!”荊山梧鎮定的聲音最後傳來,帶着一絲希冀。

崔洵扶着心歡,她整個人都如失了神,對外事一概不知了。

此時序牧大喊了一聲:“哈!”

崔洵将心歡扶着坐下,急忙走過去:“如何?”他望見序牧嘴角揚起的一絲笑意,心裏跟着一陣歡喜,“成了?”

又眼見着序牧的笑意漸消:“不成......”

崔洵被猛潑了一盆涼水。

“還差一味,還差一味。”序牧激動着,心潮翻湧。

“哪一味?”崔洵立即問。

序牧不答,眉心卻越皺越緊,崔洵第一次耐不住性子:“你快說。”

很長的一段寂靜,靜到序牧眼底的光再次黯然:“......千裏黃白薰。”

崔洵皺眉:“什麽?”從未聽過的藥草,又是否是藥草他都不敢确定。

序牧緩緩低吟:“那是長在萬裏之外邊境處的黃雲山山脈間,味道奇特,帶着酒氣的香味......此去來回已是不及。”

不是難找,而是時間不夠,這比找不到這緊要的一味還要讓人絕望。

“......你說那藥草帶着酒氣的香味?”崔洵沉聲問道,“那可有青草的香味?”

序牧緩緩點頭。

“或許不用去黃雲山。”崔洵篤定的聲音拉回了序牧的光。

他怔怔又驚喜地看着崔洵:“你見過?”

崔洵道:“未曾,但我聞到過。”他不顧序牧的驚訝,打斷他的繼續詢問,“煩請牧兄将這藥草畫下來,我去尋來。”

**

崔洵站在行宮門口,看了眼手裏的畫紙,小心折疊了收回袖襕中,拾階而上,對着行宮侍衛抱拳:“煩請通報南羅國主,崔洵求見。”

他曾在南羅國主的身上聞到過那種奇異的香味,倒也不敢确定。

南羅國主朝崔洵走來時甚是意氣風發,朗聲笑着:“崔舍人,孤早前請你喝酒,你總有托詞,此次不請自來,孤甚是歡喜啊!”

崔洵揖了一禮,直接了當:“此次臣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南羅國主挑眉請他去書房落座,待人上了茶,他屏退衆人,才問:“何事?”

“不知國主是否有一味藥草,名曰千裏黃白薰?”

南羅國主凝神望了他兩眼,忽然爽朗一笑:“有。”

“可否賣給臣?想必國主也聽說平安坊一事。”

南羅國主不語反笑,半晌才道:“崔舍人可知,這千裏黃白薰生長在黃雲山脈間,而黃雲山原本位于我南羅和西平的交界處,如今已歸我南羅地界,而恰巧前不久,我國才将這千裏黃白薰列為國藥,崔舍人開口就要買,是否唐突?”

牽涉到國與國之間,崔洵恍然一怔,垂眸道:“是臣失言。”

那只能請皇上出面,只是如此一來,怕是要受制于南羅......

“倒也沒什麽失言,崔舍人既然開口,孤倒是願意交你這個朋友。”南羅國主卻語出驚人。

崔洵愣了好一會。

南羅國主莞爾親自為崔洵續上茶,緩聲道:“孤早就聽聞崔舍人人才,原本為西北一處的小小縣令,上任不過半年,已将那貧瘠又失治的縣城整頓的繁榮富庶,百姓安居樂業,此等人才,孤很是欣賞,不知崔舍人可有興趣前往我國,也好過在在京城做一個中書舍人,雖是職位不低,但必定是崔先生的初衷,等到了我國,我必封先生為相,讓先生一展才能。”

“何況......”南羅國主神秘一笑,直視崔洵,“聽聞崔先生有一位如花美眷,尚未成親,已遭陸相觊觎,陸相權勢滔天,連你們的皇帝都讓他七分,敬他愛他,他若是執意要你的未婚妻,恐怕崔先生也只有拱手相讓的份,不如趁此機會,先生報效我國,我必護先生伉俪周全。”

非常具有誘惑力的條件,崔洵凝視着他,沉默了。

南羅國主胸有成竹,他見過崔洵看心歡的眼神,也一眼就認出了心歡就是那晚宮宴撲進陸峙懷裏的姑娘,這樣複雜的情況,崔洵根本應付不來。再說他的條件何其誘人,做官嘛,不就為了一個升官發財。

“多謝國主擡愛,贖崔某未能領情。”崔洵坐在蒲團上,正視着南羅國主。

南羅國主笑意一頓,逐漸滲出冷意來:“你可聽明白了?跟我回國,權利和美人,你都唾手可得。”

崔洵腰板英挺,面色從容,朗聲道:“人生在世,權利為輕,美人随緣,唯有家國社稷為大節,怎可用來交換?”

南羅國主的臉色漸冷。

崔洵見狀,也不再多言,起身告辭。

“站住。”

崔洵轉身,南羅國主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兩聲,起身走到一處櫃子旁,拿了一個方磚大的錦盒:“拿去,你要的千裏黃白薰。”

崔洵愣住了,沒有立刻接過來,眼中閃過一絲狐疑。

南羅國主冷笑一聲:“孤最是敬佩有節氣的人,何況你們不是拿這藥材救命?”

的确,現在最重要的是拿到這味藥材救人,就算他還藏着其他動機,與其讓大曌出面與他交涉,讓大曌陷入被動的境地,不如,此時拿了,他崔洵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到時候自來為難他便是。

何況序牧醫術精湛,也不怕他作假。

如此一想,崔洵雙手接過:“多謝國主。”

**

索性,南羅國主給的千裏黃白薰是真的,序牧拿到藥的那一刻欣喜若狂,是對生命延續的欣喜。

正好荊山梧和趙璞也來了,依稀能聽到趙璞抱怨狂怒的聲音:“可惡!居然什麽都線索都沒有!”

說着他們已經進了屋,聽聞序牧已經拿到了最重要的一位藥材,頓時驚喜欲狂,趙璞更是簡直恨不得抱住序牧,荊山梧尚還冷靜,問道:“怎麽得來的?”

崔洵便說了經過,倒是沒有将南羅國主的誘惑說出來,聽上去有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又恐徒留禍端,不提也罷。

“南羅?”荊山梧沉聲皺眉,立即問序牧,“這藥材可有異樣?”

序牧搖頭:“千真萬确,只等今日其他藥熬好了,明日将千裏黃白薰加進去,再熬制捏成藥丸即可服用。”

崔洵正色道:“荊侍郎擔憂的事,亦是我所擔憂,只是當務之急是先研制出解藥,其他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荊山梧與他四目相對,皆是凝重,但是崔洵說的對,眼下得先研制出解藥,若是陸峙當真毒發......他不敢往下想。

“你們是覺得這是南羅的陰謀?”趙璞開口道,“之前我們也的确懷疑過南羅國主,加之有幾位将軍也先後染了風寒中了毒,可這毒的來源,是平安坊的獵戶在山間打獵時中毒所致,其他人碰了他們的血才被感染了毒源,而那幾位将軍則是在山莊聚會山間策馬時染上,這......”他們之前是懷疑過南羅,但結果卻是百姓們中毒,“若真是南羅的陰謀,他何必多此一舉将解藥送來?既然要送解藥為何不拿解藥要挾皇上要幾座城池什麽的?”

畢竟如今陸峙也有可能中了毒,以皇上對陸峙的敬重依賴t,南羅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會同意,現在卻不痛不癢地就交出了藥材,說是他的陰謀,想削弱大曌的國力,也不必送上藥材,所以左右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心歡呢!”崔洵突然從偏廳走了出來,滿臉急切。

房中安靜了下來,還是趙璞先笑了一聲,意有所指地看向崔洵:“我阿兄危在旦夕,心歡定然是太過擔心他,去找他了呗,畢竟心歡她是......”

“阿璞!”荊山梧警告地喊他。

趙璞忍不住了:“怕什麽,如今到這個地步,心歡又不在,為何不能說心歡就是阿嬈!”既然說出來,他索性挑開了,瞪着崔洵道,“你聽明白了?心歡就是辛嬈,是我阿兄曾經的近身寵婢,也是我阿兄的心上人!我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麽讓她什麽都不記得了,但她還是阿嬈,阿兄這次中毒,她這麽失魂落魄足以證明她心裏還有阿兄,崔洵,你最好知難而退,免得将來她恢複了記憶,你們成為一對怨偶。”

饒是崔洵早有心裏準備,早已猜疑,還是怔住了,不過好在他尚且還能保持着體面,沉默不語。

“阿璞,別說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荊山梧制止道。

序牧一心研究他的解藥,根本不想理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

耿耿星河欲曙天,心歡又回到了相府,凄怆地看着栖遲院的門,陸峙真是不許人随意進入栖遲院,她在院門站了許久也沒人發現她。

她如今已能在相府來去自如,是何緣由,她不必細想,如今也不再逃避那種緣由。

“阿,心歡姑娘!”

是明依,自院外來了,見到她無限驚喜,聲音劃破了寧靜的院子。

“你來看相爺,我去告訴他!”

明依興奮極了,心歡有時不懂明依為何每次見到她和陸峙在一起或是要見面,都興奮不已,恨不得他們見了面就再也不要分開才稱了明依的心似的。

可明依還未走到門前,門就“吱呀”一聲開了,陸峙依舊穿着家常的銀白長袍,勁瘦颀長,臉色還是蒼白的,只有那雙眼睛,看着心歡的眼睛悠遠深邃,似是藏着複雜的深情,直是要将她吸進去一般。

明依歡快地請安:“相爺,心歡姑娘來了。”

她這麽歡快,若是知道她的相爺已經中毒......心歡想到此,什麽也顧不得了,她疾步上前,而後跑了過去,不由分說拉住陸峙的手将他拉進了屋裏。

明依嘻嘻一笑,立刻替他們關上門,轉身走出了院外。

心歡将陸峙按坐在羅漢床上,抓起他的手就要去撸袖口,陸峙見她這樣,笑了一聲:“想輕薄我,也別這樣着急,我可以自己來。”

心歡突然臉熱,瞪他一眼:“不許說話!”

說着就按住他的脈搏給他把脈,誰知他手腕翻轉拉她入懷,她順勢就跌進了他的懷裏坐在了他的腿上,她一動,他就悶哼一聲,她便吓得不敢動了。

“不是避我如蛇蠍,逃得遠遠的,恨不得今生不再見我,好稱心如意地去嫁別人,現在又何必這麽緊張我?”他的聲音低低傳來,心歡便心跳如擂鼓,窩在他懷裏彎成了蝦狀。

聽到他這樣說自己,又想起他為了她中了毒,心歡難受極了,急急解釋:“我何時當你如蛇蠍了,是你每次都那樣霸道的吻......呃我才逃的......”

陸峙低低笑了一聲,眉梢眼角都是溫柔寵溺的笑意:“哦,這麽說是我太急切霸道了,你才逃的,那這樣呢?”說着,他便俯身在她唇瓣上輕輕一吻,又退開,“這樣怕嗎?”

心歡僵住了,心跳的更快了,看着他如小鹿一般不知所措。

“我......”心歡慌張的話都說不出。

陸峙又是一笑:“看來這樣你不會逃。”說着,他鉗制住她的下颏輕輕一提,又貼上一吻。

像是一種試探,循序漸進的試探。

心歡的心逐漸漲裂,在它還沒有爆裂時,她義正辭嚴地瞪着他:“我今日是來給你診脈的!”她快速跳下來,再去抓他的手。

陸峙露出一絲自嘲苦澀的笑意,依舊側開手:“不過是一個風寒而已,哪用得着把脈,反正你是要嫁給別人的,與其心痛致死,不如就得了這風寒死掉也不錯。”

“不許你胡說!”心歡尖銳地喊了一聲,吓得陸峙擡眼,就見她紅了的眼眶,頓時掉下淚珠來,他一慌神,又将她拉入懷裏,揩去她的眼淚。

兩人四目相對,陸峙心動,吻住她的眼睛,順着她的淚痕一路往下,最後吻住了她的唇,一開始還是溫柔地輾轉,後來當撬開她的齒關時,戲逐她的舌尖時變得洶湧起來。

這一回,心歡竟沒有躲避,也沒有掙紮,她容許自己放肆一般,輕顫地回應。

陸峙的背脊一僵,分神凝了她一眼,藏着無限的濃郁的情致,将她壓倒在榻上。

王清韻站在門口,聽到屋裏傳來的聲音,身子抖得不能自持,怒火難耐,那團火幾乎要将她燒滅,燒成灰燼,她固執地強撐着,不讓自己在那團火下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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