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終章

經過一番商議, 天蠶子的性命終于被留了下來。

當然, 他的修為已經被墨夙和木清晚徹底制住, 從此成了一縷普普通通的神魂，頂多只能透過離世鏡說說話。

“唉, 什麽也做不了, 還不如把老子給殺了！”

“爹！”念霜生氣, “你又說這種話！”

聽女兒埋怨，天蠶子只好賠笑：“嘿嘿, 爹只是随口說說, 說說而已。”

“随口說說也不行！”念霜背好了包袱, 将鏡子藏到自己懷裏。“爹, 您是念霜在世上唯一的親人，您要答應我, 以後絕不能輕易丢下我！”

女兒這樣懂事, 天蠶子也萬分動容，想到女兒從小就想要親人, 而自己卻一而再地瞞着她，天蠶子不由對女兒多了幾分愧疚。

連帶着，想起墨翎，天蠶子更氣了。

“嘿！墨家那小子, 真不是東西！原先還一副對你百依百順的模樣, 轉眼就不認賬，連看都不來看你一眼！”

提起墨翎，念霜神色黯淡。

“爹, 你還說。如果不是你拿蠱制住了墨翎哥哥，他也不會白白在霜兒身邊浪費時間。爹，我知道您想讓我高興，可是這種假的高興，霜兒不要。”

拿上最後一樣行李，念霜起身，環顧了一眼屋子。

雖然她知道墨翎也許不是那麽的在意她，喜歡她，可他們之間好歹有過那麽一段經歷，來送送她道個別，難道都不行嗎？

心頭，免不了湧上一陣失落，念霜輕輕對着空蕩的屋子說了一聲再見，掐起法訣，禦空而去。

而此時的觀閑居內，墨翎跪在墨夙和木清晚身前，神色低沉。

“爹，娘，孩兒想下山歷練。”

“翎兒，”木清晚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才剛歷練回來，怎麽又要下山？娘這麽久沒見你，就不能先在山上陪娘住兩天？”

墨翎抿了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才猶豫道：“孩兒……孩兒在山下還有事未做完。等孩兒做完了，一定留在山上多陪陪娘。”

“哦？翎兒，什麽事這麽重要，你說出來，讓你爹爹去。反正你爹爹閑着也是閑着，正好讓他松松老骨頭。”

一旁的墨淵摸了摸鼻子——老骨頭？

很好，今晚他會像自己這個口不擇言的娘子展示一下，什麽叫做“老骨頭”！

墨翎見木清晚無論如何都不肯放自己下山，糾結了一會兒，終于說道：“娘！孩兒……孩兒其實……有急事要找到念霜！”

木清晚聞言挑了挑眉，“念霜？你找那魔頭的女兒做什麽？”

墨翎張了張口，又說不出話，只能祈求地看着木清晚，希望娘親能夠縱容自己一次。

木清晚起身，走到墨翎身側。

“翎兒，一直以來，你都是個好孩子，聽話，懂事，課修也很用功，我和你爹都很滿意。可是翎兒，這一次你為何要對我和你爹撒謊！你是鳳凰後裔，體內有鳳凰真火，什麽蠱蟲能留在你體內活過三刻鐘？那天蠶子分明就制不住你，你為何一直隐瞞，還故意裝作自己被控制了？”

聽到自家娘親把他的秘密全都猜中，墨翎得心終于沉到了最底。

其實他早該明白，自己的小伎倆絕瞞不過娘和爹的眼睛。

“對不起，娘，我知道霜兒的爹是外公外婆的仇人，是您和爹的仇人，是我們全家的仇人，可是……可是霜兒她什麽都不知道，她不是妖女，反而心思單純，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孩兒知道自己撒謊不對，可是孩兒是真心的喜歡她！”

說完，墨翎沖木清晚叩頭。

“求娘親給我們一個機會！”

木清晚搖搖頭，沒有去管兒子。

“翎兒，你既然喜歡那姑娘，你為何從來沒有說過？你不僅沒有将這件事告訴我們，還一直裝作自己受制于天蠶子，不得已才跟在那位姑娘身邊，翎兒，這就是你喜歡一位姑娘的方式？”

墨翎一時沒有明白木清晚的話外之音，有些愕然。“娘，我……”

木清晚用手勢制止了他的話。“翎兒，還說讓為娘來猜一猜吧。你知道娘和你爹，你外公他們都和天蠶子有仇，若你這個兒子喜歡上仇人的女兒，甚至去幫他們對付正道，那麽我和你爹一定會對你失望，所以你幹脆就裝作自己一直被控制，這樣既保住了你的面子，又能護住你喜歡的姑娘，一舉兩得，是也不是？”

墨翎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告訴木清晚，她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木清晚嘆氣。

“翎兒，你口口聲聲，喜歡那位姑娘，可你卻連自己的真心話都不敢說出口。你估計自己的身份，估計你的面子，你生怕自己這個正道領袖的兒子做出什麽對不起你爹名頭的事。上次你下山去查探破損的靈脈，你明知那靈脈極不穩定，以你的修為應付不了，卻還是逞強進了脈心。現在你又顧忌你的面子在你喜歡的姑娘面前說謊，翎兒，娘對你很失望，卻不是因為你愛上了仇人的女兒，而是你竟然沒有勇氣面對自己的心！”

墨翎愣了半晌，突然明白了木清晚的意思，有些不敢置信地擡頭，“娘！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很簡單，你若真喜歡那個姑娘，現在就不該跪在這裏。”

說完，木清晚沒有再看地上的兒子，自經坐到一旁的矮榻上。

墨翎眼裏透出一股明亮的光彩，感激地看了木清晚一眼，轉身就出了門。

“這傻小子，”木清晚有些懶洋洋地靠着，恨鐵不成鋼，“跟你一樣，死心眼！”

莫名被冤枉的墨夙覺得自己有些無辜，端起一旁剛泡好的茶，遞到自家娘子手裏。

“好了，別氣。喝喝看，我新找到的。”

木清晚喝了一口，眯起眼，“嗯，不錯，很香。”

剛想回味一番，唇上多了男人的氣息。

“娘子，方才我好像聽你說，我是‘老骨頭’？”

“唔……”木清晚稍稍喘上一口氣，“小氣！不就說了你一句！”

“娘子，這件事，為夫斷不能有半點讓步。”墨夙一把将木清晚抱起，放到一旁的茶幾上，火紅的長發随着珠釵散落，鋪了滿滿一地。

“我記得當年見到娘子的第一夜，娘子似乎很想試試在此處雙修。既然如此，今天我們便來試試。”

“你！混蛋！明明就是你自己……”

很快，她沒了說話的機會。

念霜抱着鏡子一路禦空，沒有絲毫停歇，很快就回到了當初的那片山林。

正值深夜，萬籁俱寂，山林裏還是老樣子，似乎一點兒都沒變。

念霜卻覺得，什麽都不一樣了。

大概是她的心變得不一樣了吧。

沒了修為，天蠶子很容易困倦，此時已經睡着了。殘破的鏡子緩緩閃着紅光，念霜看了一會兒，覺得安心不少。

她将天蠶子安置好，自己去林間打算找些葉子，整整一天一夜，她連一頓飯都沒顧得上吃。

走到記憶裏一棵枝葉肥美的大樹前，念霜突然想起，當初她就是在這棵樹上，看到了墨夙。

那一幕好像還近在眼前，念霜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看到那只美麗鳥兒的第一眼，好像整座山林都在剎那間失去了顏色。

當時她還想，世間怎麽會有這麽漂亮的鳥兒，每一根羽毛都似乎是用上好的金線繡成的，就像……

念霜擡手，接過空中飄來的那根紅色羽毛。

就像這根羽毛一樣！

為什麽這裏也會有鳳凰的羽毛？

念霜想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剛想轉身，背上一暖，有人的手環上了她的腰。

“霜兒。”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擁抱，

念霜忽然流下一行淚。

墨翎捧過她的臉，輕輕吻上那雙眼睛。

他欠了她好多。

如果可以，希望能讓他用餘生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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