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48章
對于應允說的事情,應許認為自己還需要一段時間消化消化,所以他們停留在一顆藍紫色的行星,沒有着急趕路。
另外就是,他們快到達連星緯等人徹底失聯的地點,沒有航路可循,且應許依然沒收到連星緯等人的回音,在宜居行星多停留一陣子,多補充些物資,也好應對前路未蔔。
他們在一處山洞裏落腳,為安全起見,應許和應允輪流守夜,白天再一道出洞覓食。
應許精力旺盛,巴不得整夜不睡地守着應允,在之前那幾個行星駐紮,應許就是這麽自告奮勇,被再一次拒絕他也只樂呵傻笑。
“有什麽事,你一定第一時間掐醒我。”應許不厭其煩地叮囑。
應允嘴上應付他,實際每次到點兒了才把他喊起來。
不過好在,應允守上半夜,應許守下半夜,在天亮之前,應許有大把時間光明正大地看應允睡顏。
對于目前的應允來說,應許才是他已知的最大危險,但他還是選擇相信應許,睡覺睡得很沉。
萬一我真是什麽禽獸,你就遭殃了。應許想戳一戳應允的側臉,但怕自己下手沒輕沒重,忍住了。
他把自己換洗的制服外套拿出來給應允蓋上,篝火已經熄滅,只剩下灰燼的餘溫,這個星球的樹木不是很耐燒。
做完這些,應許踱步到洞口,找了相對比較平坦的位置坐下,他取下手環,輕輕往地上一磕,狻猊便閃爍着藍光,悠悠然變為了一只小獅子狗的模樣,挨着應許一屁股坐下。
這個形态沒有別的功能,主打一個陪伴。
應許原先還挺看不上這形态,後來覺得自己沒事兒對着個手環碎碎念太奇怪,慢慢地就把小獅子狗放出來,當寵物呼嚕呼嚕毛。
可惜哪怕變為獅子狗的形态,狻猊的外殼依舊是堅硬的金屬,摸上去有點涼,硌得應許的心更涼。
“十幾歲的小孩真難帶。”狻猊曾如是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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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有時候狻猊通人性到讓應許心驚,特別是确定狻猊并非人造物後,這種心驚裏還略略包含着一絲恐懼。
眼下一路走走停停,除卻必要的戰鬥時間,應許沒再讓狻猊和他心聲同步,且和應允交談時,也有意命令狻猊“禁聽”。
應允說不要緊的,機甲不會背叛宿主,你姑姑當年到了瀕死的地步,也是她的機甲夫諸全程護佑她回歸聯邦,更何況你之前還說狻猊背負着保護你的契約。
應許不置可否,他相信狻猊,願意在戰鬥中把生命安全托付給它,但想到它有可能是蟲族創造出來的,心裏又忍不住冒出陌生的膽寒。
他目前遇到的蟲族,基本上沒有能威脅到他生命的,但他說不清潛意識裏的恐懼由何而來。
*
無從探究也只能暫時擱置,應許看着天幕上綻開的藍綠色極光,地面半人高手掌寬的紫色草葉随風搖擺,葉子上的紋路被極光映照得分明。
如果在露天休息,這藍綠色的極光足夠擾人清夢,它們明晃晃地将天幕上的星星都掩蓋。
應許仰面看了一會兒,覺得眼睛疼,他把旁邊的獅子狗抱懷裏,摸了兩下它腦袋,而後解除了對狻猊的拒聽指令。
狻猊沒他心裏的彎彎繞繞,解除指令後一如既往,對應許見不得光的小心思貼臉嘲諷。
應許只能反駁說:“現在不是見不得光,現在應允都知道,甚至比你更清楚。”
狻猊頓了一會兒,靈性地質問:“你覺得這很驕傲嗎?”
“沒有,我就平常心。”應許厚着臉皮說。
狻猊:“得虧我是你機甲,不是你別的什麽人。”
應許:“要你是我什麽人,我得一頭把自己撞失憶。”
“然後跑到應允面前裝瘋賣傻?”狻猊很是了解他。
這回輪到應許沉默,而後服氣地點點頭。
“話說,你真的沒保存一點關于我生父的具體資料?”應許問,他這回沒有旁敲側擊。
狻猊的思考方式很像人,應許旁敲側擊,它就裝瘋賣傻,而應許直截了當地問,它又直截了當地回答:“沒有,宿主身死,他的資料僅有他的名字和生卒年。”
“我只能告知你我曾經有過這一任宿主,但不能回答你我的前任宿主做過什麽。”
“可你被跟他有血緣關系的我喚醒了。”應許說,“我不相信這只是巧合。”
柯柏楊林他們,也是繼承的父母的機甲。
“事實上這就是一個巧合。”狻猊說。
應許拍了拍它脊背上立起來的毛發,“你的數據庫或許有一定的限制,就像人的大腦還沒被開發完全。”
狻猊擺擺腦袋,甩掉應許的手:“你有時候太想當然了,應許。”
“對待應允你也是這樣。”
應許卻認為自己很無辜,他說:“誰讓你們都留下了破綻,自認為是長輩,自認為的心軟。”
“那你就是自以為是的狂妄。”狻猊反怼,如果它真是一只獅子狗,這會兒估計得龇牙咬應許一口。
*
天幕上的極光慢慢消散,這裏的黎明即将到來,應許已經聽見紫色草叢中的異動,不多時一群麻雀大小的鳥兒齊齊展翅,将應許頭頂的天空遮蔽。
它們的形态卻不像人類聯邦活動的鳥類,而更接近于上古地球時代的翼龍,翅膀扇動得極快且沒有羽毛。
剛到山洞落腳時,他和應允抓過一些作為食物,奈何這種鳥體型小身上的肉也沒多少,去除掉內髒和骨頭,剩下的肉烤制後能一口吞掉,不算難吃,只是有些柴。
不過每只體型實在太小,處理完後得不到多少肉,他們幹脆就放棄用這玩意兒當儲備糧,反正還可以到別處去打獵。
這群鳥飛走後,紫色的草叢裏會陸續響起奔跑跳躍的聲音,還有從土地裏冒出來的聲響,當恒星緩緩出現在地平線的位置,天空從明快的藍色轉變為藍粉,草葉由紫慢慢褪成了綠色,搖曳生姿,地上的泥土泛着紫色的金屬光澤。
應許感受到撲面而來的暖意,他的影子被恒星的光芒投入洞穴內壁,狻猊從他懷裏跳出來,颠颠地繞到他後方,向洞穴裏跑去。
他沒有回過頭,知道應允已經睡醒了。
“洞口風大,你總是不聽勸。”應允坐到了他身側,懷抱着獅子狗形态的狻猊。
“外頭極光好看。”應許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
這會兒已經沒極光了,恒星從地平線上探出半個頭,是少年懷春面頰上的緋色,比許多恒星炙熱的白光要可愛許多。
“顏色再深一些,就和古地球的恒星太陽差不多了。”應允說,“古地球時代的人類執着于日出,太陽在他們各民族的文化裏都占據着重要位置。”
“因為恒星提供的熱量,供養起了行星上一切生命。”應許說,“只不過星際時代,人類掌控的星域過于遼闊,恒星就有幾百顆之多,沒古時候那樣稀奇了吧。”
古時候的人類只有一個太陽,物總以稀為貴。
“這确實是個道理。”應允贊同地點點頭。
“如果沒有蟲族入侵,那麽廣闊的星域,那麽豐富的資源,足夠人類幸福地繁衍下去了。”應許說,“可就算沒有蟲族入侵,也會有不少的人不幸福,至少我這個身份的人,不會幸福。”
“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上古時期就有的道理。”應允嘆了口氣。
他把狻猊放下,狻猊就又變回手環,繞過應許的腕子。
“那你還要執着于更多的人嗎?”應許問,“我覺得我們現在就已經很幸福了。”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候無法避免某種尴尬,但應許想着只他二人,沒有其他人插足,尴尬也成了一種可回味的情趣。
這些日子他有過無數個瞬間,他無數次與柯柏他們共情,覺得這樣與應允一起揮霍過餘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一直在更多的人那個選項裏,”應允說,“我的執着不過是不願意看到,聯邦出現更多像你這樣的孩子。”
應允總能一句話說得應許啞口無言,甚至有些愧疚。
“你又……沒什麽把握。”應許嗫嚅道。
“應許,”應允認真地喊他的名字,他這才把目光落到應允臉上,應允側臉還有沒消退的紅印子,“你當時面對猛獸一輪又一輪地攻擊,難道就有把握完全戰勝它們嗎?”
“沒把握。”應許如實回答,“但我不行動起來,我就得被它們咬死。”
“我也是你這樣想的。”應允笑。
“但我那時無處可躲,我們現在是有後路的。”應許蹙眉。
“我們有,但更多的人沒有。”應允說,“利刃艦隊全軍覆沒後,很長一段時間裏,聯邦對戰蟲族又回到了節節敗退的階段。”
“目前犧牲的人不止戰場上的軍人,還有盡最大努力開采機甲用礦石的工人、盡最大努力升級武器裝備的科研工作者,誠然聯邦上層很多時間不顧民衆死活,但現在外敵未除,內賊只能等到後邊清.算。”
“如果我們想着有退路,別人也想着有退路,那所有人都會沒有退路。”
應許被應允說服,他心底認同,但嘴上沒那麽容易服氣:“你之前給我留好了退路,要不是我自己争取,我們也走不到這裏。”
“是是,我們小許多聰明勇敢啊。”應允哄着他。
他眼看着應允側臉的紅印子消失,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應允沒躲開,這回讓他摸了個正着。
很軟,很光滑,應許慶幸自己儲備了之前找着的溫泉水。
不過應允沒說他什麽,還由着他摸,這讓他先不自在起來。
“那什麽,我出去打獵了。”應許收回手,讪讪起身。
應允若無其事:“嗯,盡量就在這個半球活動,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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