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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管怎麽磨蹭時間,應許和應允還是到達了連星緯等人失聯的位置,前路未知,而周遭的景象和他們一路過來的景象類似,沒有什麽異常。
應許已經做好應對更兇猛的蟲潮襲擊,但遭遇的蟲族艦隊與之前一樣,了無生機,應許已經習慣在它們獲得生機前将它們或攔腰或當頭斬殺。
有應允在身邊,他更加惜命,沒有像在學校實戰訓練時那樣莽撞。
沒有了現成的導航,應許決定留一部分蟲族,跟随它們繼續游蕩。
“它們沒辦法脫離母體太久,總會等到某一個節點,回母體補充養分。”這是應許一開始的想法,“跟着它們,或許能找到巢穴所在。”
“問題在于,我們并不知道連星緯等人是否找到了巢穴。”應允提醒他,“我們倆重點還是要跟大部隊彙合,單槍匹馬闖女皇巢穴,純屬拿命不當回事。”
應許讷讷地應着:“好吧。”
論惜命,他還是沒有應允想得周全。
他們決定駐紮在這個位置附近,加大聯系連星緯等人的頻率,如此堅持半個月,而後返航回烏有鄉補充物資,再次出發尋找,游說柯柏的五人小組加入,這樣就算直接闖入女皇巢穴,也不算單槍匹馬。
只是可惜這附近沒有适宜駐紮的行星,他們只得懸浮在太空中,時時刻刻做好蟲潮來襲的防衛,還好這些日子摳摳省省,攢下了一部分營養液,不用擔心吃喝拉撒的問題
這半個月基本得無眠無休,應許無所畏懼,甚至骨子裏還隐隐有些興奮,砍蟲子的間隙招呼應允困了就睡,航路圖研究不出來個所以然也不要緊。
人力有窮盡,盡力而為就好。
*
但應允沒有被這話安慰到,反而愈發用心地研究,讓應許調動狻猊的數據庫,把已知的蟲族星域概圖都傳送給他。
很快應允挑出了三個離聯邦邊境線最遠的星域,其中一個是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另外兩個是前利刃艦隊失聯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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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利刃艦隊三十二人出動,兵分兩路跟随蟲族子體(目前聯邦主要對付的蟲族艦隊)深入到蟲族星域,都發現了其母體巢穴的存在。
根據幸存者寧桦雲的描述,蟲族女皇的巢穴并不只有一處,但他們兩路人馬被吸納進了同一空間,那空間巨大如另一個宇宙,她幾乎是靠着運氣,和她那在另一隊的哥哥于巢穴內彙合。所以應允并不同意應許離開這片星域另找巢穴,這樣跟連星緯的大部隊彙合又得聽天由命。
那這三處疑似藏有巢穴的星域,有什麽必要的共同點嗎?
反正這一處星域,和之前他們經過的那幾處星域相差不大……不對,還是有差別的!
應允腦內靈光一閃,之前的幾個星域基本都有可以駐紮的含有氧氣的行星,但這片星域裏卻沒有。
按照聯邦的計量法,一般五個星系為一個星域,在一個星域中找到一顆含有氧氣孕育生命的行星不算難事,當然也有可能這片星域的五個星系裏都沒有一顆這樣的行星,這并不奇怪,而奇怪的是另外兩個疑似藏有巢穴的星域也是這樣的情況。
偌大的宇宙,偏偏就挑出了這三個地方。
應允趁着應許把蟲族艦隊拖引到一處後,自行駕駛飛船到達圖上連星緯等人失聯的确切地點,這是位于兩個巨大氣态行星之間的真空地帶,因為行星的引力,這周圍沒有其他行星外圍的碎石帶,但穿梭于其中,需要準确地與兩顆巨行星保持距離,稍一偏離,飛船就會被任意一顆行星的引力吸納,不夠結實的話還可能被當場撕碎。
應允信任自己的駕駛技巧,也信任飛船的航路計算能力,他又一次從這個地帶穿梭而過,但又一次什麽都沒發生。
可惜沒辦法弄清楚連星緯他們當時的狀況,無法一比一還原。
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難得有情緒起伏的應允也微微慌了神,他們可能真得打道回府再從長計議了,放棄與連星緯等人彙合,他也沒機會再從連星緯那裏得知X物質的其他作用。
罷了……
應允正欲穿梭過真空地帶,和應許彙合,卻聽見應許激動到滿溢的聲音:
“我接到了指揮官的信號!”
*
不過那信號斷斷續續,傳來一沙啞沉穩的少年音。
“不要接近……快跑!”
應許沒能反應過來,對面幾乎撕心裂肺地吶喊:“快跑!”
他第一反應就是把應允的伴随飛船撈懷裏護着,背後他還沒打完的蟲族,但數量不多,好應付……
只是一個轉身,應許便看見數量僅剩幾只的蟲子瞬間分裂回鋪天蓋地的架勢,它們如一張巨網攔住了應許的退路,與此同時,前路也有這樣一張巨網等候着他。
連星緯那邊的訊號斷斷續續,只能聽清楚反反複複的“跑”字,瞬間歸為無邊的死寂。
“小許,盡量不要偏航,兩顆氣态行星的引力很強,被吸納過去很可能被撕碎。”應允冷峻地提醒他。
應許當然也清楚,但他現在施展不開,蟲子們密密麻麻幾乎沒給他隐身躲避的空間,讨巧的打法已經沒作用了,現在只能學着前輩們硬碰硬的打法。
天級狀态下的狻猊強度不夠,應許明顯能感覺到狻猊應對無處不在的腐蝕射線的吃力,這些蟲子體積不小,和機甲身量一般,應許不太容易砍廢其甲殼。
“抱歉了,小叔叔,這回咱們可能得冒冒險。”應許邊知會應允,邊給狻猊釋放更多的精神力,他得喚醒神級的狻猊。
“你盡量留住一口氣。”應允的聲音未起波瀾。
“明白。”應許加大了精神力的釋放。
和上次一樣,應許的視線被灼熱的白光覆蓋,只不過這次沒有很痛苦,他體力充沛且沒有受傷,只不過靈魂像是漂浮在了身體之外,于白光中隐約辨出前方敵軍甲殼內髒器的分布。
不止是前方,而是四面八方,應許反應過來時,離他近的那一圈蟲子都被砍得七零八落,但輕飄飄的,沒有一點實感,像是他這個靈魂砍碎了其他的靈魂──如果人類和蟲子都有靈魂的話。
原來這就是神級機甲的操控感嗎?難怪看柯柏他們殺滅蟲子如此容易,蟲子甲殼上細微的縫隙都無所遁形。
弱點,弱點,全是弱點。
應許一時有些飄飄然,這不怪他,他身體是輕的,意識也是輕的,連帶着看天羅地網般的蟲族艦隊,與戰争背景裏那兩顆白玉色的氣态巨行星,再加上廣袤無際的太空,都輕飄飄地如同一個夢境,而他仿佛是被夢神帶在身邊環游夢境的孩子。
應允的叫喊和身體控制不住的灼燒感将他理智短暫地拉回,但也只有一瞬。
他聽見應允的聲音:“應許!快回來!你偏航了!”
下一瞬,其中一個玉白色巨行星在他眼前放大了千萬倍,那行星散發的光芒絲絲縷縷,如同柔軟的蠶絲──雖然沒有在年少時期親眼見過多少人類原本定義的蟲子,但應許初高中那會兒,生物學得不錯,眼前的行星讓他想起了蠶繭,那是一種被人類馴化後的蟲子織成的繭。
他被柔軟的蠶絲吞沒,和他的機甲一起,沒有想象中被引力撕碎的劇痛,只有一種令人眩暈的溫暖,他身體裏的灼燒強行将他的意識從溫暖的漩渦裏帶離,他想起來了:
“不好!應允!”
*
應許聽見自己夢呓般呼喊,有氣無力,似被困在絲網中的掙紮,奈何沒有任何回音給他,狻猊也和他一道,被困入了羅網中。
“雖然來了個殘次品,但也有一定的吸收價值。”清冽如玉碎般的聲音從應許耳邊滑過。
應許感到心神微顫,總覺得在哪裏聽到過這個聲音,陌生又熟悉,仿佛來自那個不存在的前世。
可是他眼前只有那大片大片的白光,除了聽覺之外,其他感官也變得遲鈍。
那聲音繼續從他耳邊滑過,這回稍稍有了些情緒,玉碎得更加尖銳了:
“準備排異,檢測到反物質入侵。”
随即,應許覺得自己仿佛飄蕩于驚濤駭浪之中,一個浪頭拍到了他胸口的位置,差點将他胸腔的骨頭擊碎,那白光沒能消散,應許無知無覺,只能一聲聲喊着“應允”,這是噩夢時分的呼救,但現實沒有給他機會,很快他就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只是,那個熟悉的黑洞出現了,一點點卷走了白光。
應許從溫暖和灼燒中感知到了第三種痛楚,他找到了自己嘴唇的位置,然後是脖頸,再然後是手臂。
有人擁抱住了他,摟過他的脖頸,給予他一個吻。
應允。
應許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玫瑰的芬芳使得他被困住的其他感官陸續解放,他結結實實地與應允抱了個滿懷,睜開眼時對上的也是應允安撫的幽藍色眸光,應允額前的鮮血糊住了睫毛。
以及應允身後那瑰麗斑斓的景象,他們仿佛墜入了原始的菌類叢林,高高低低的,是由紅到紫的菌株,它們傘蓋或打開或閉合,或上翻或開裂,傘蓋表面附着了熒綠的光斑。
這是一個上下左右都望不到邊際的空間,應許和應允懸浮在其中,看菌類密密匝匝地擠在一起生長,托起了讓應許應允可落腳的“地面”。沒有任何腐爛潮濕的氣味,只有雨後森林的芬芳,但這四下沒有任何植物的影子,只有菌子,真菌,碩大的、光怪陸離的真菌。
應許找不到氧氣的來源處,但他和應允又切實地在正常呼吸,就像他搞不清楚機甲內部的供氧系統一樣。
“看樣子,這就是蟲族女皇的巢穴了。”
落了地,應允松開了摟住應許腰的手,但應許沒有放開,又不敢真用力回摟住,只堪堪将應允扶穩。
“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是摟着我走吧。”應許說。
他注意到應允身上破碎的制服,以及沒有制服遮擋下翻出血肉的皮膚,應允傷得不輕,反觀他自己,除了衣物有破損且頭還有些暈乎的不真實感外,身體沒有其他不适。
應允的伴随飛船沒了,而狻猊卻變回手環形态牢牢地貼着應許的腕骨,應許便明白過來,是神級狀态的狻猊護住了他。
“說好要小心,別偏離了航道,怎麽就直接往行星的方向飛過去了?”應允面上沒多大表情,但仍忍不住責怪他的大意莽撞。
應許沒敢解釋說自己當時那狀态不受控制,感受到應允抓着他胳膊的手沒再松開,便更加老老實實地低頭挨訓。
眼見着應允沒有說他什麽的意思,應許小小聲問:“我沒什麽印象,剛剛發生了什麽?”
“我一直駕駛着飛船緊跟着你,你被卷進來,我當然也跑不脫。”應允蹙了眉頭回答,他和應許保持着往前走的相同步率,眼睛時時觀察着四周。
應許很想幫他把額上的血跡擦掉,也想趕快給他療傷,但他們現在除了身上破損的制服、和應許腕上的狻猊,其他的一無所有。
四周又全是陌生的菌類,密密匝匝的雖有遮擋身形的作用,但應許和應允都不敢立刻停下來療傷,總覺得這菌落裏有眼睛盯着他們。
無數的,看不見的眼睛。
應允繼續回答應許,也像是在為他倆壯膽般喋喋不休:“伴随飛船在我進入這裏後就被碾碎成粉末,我也感受到自己即将被碾碎,但聽到又個不像人的聲音說什麽反物質入侵,我被摔打切割了好幾下,還好沒暈,感受到周圍有異常的精神力波動,就連滾帶爬地找着了在這群菌子間的你。”
“那會兒狻猊已經變回了手環,我檢查了一下你身體,發現你除了精神力失控地陷在易感期裏,沒有其他問題。”
“和上次的療程一樣,我吸收掉了你多餘的精神力,然後你被精神力暴動催發的易感期也平息了下來。”
應允頓了頓,似牽扯到了傷口般咬了牙,應許立馬查看是不是自己摟住了他腰上的傷。
“沒你什麽事兒。”應允勉強勾出個笑,“你這回乖得很,易感期發作都只是平靜地昏迷,吓得我還以為你心髒停跳了。”
“那你有沒有……”應許不太好意思地追問。
“放心,我易感期沒來,抑制貼都還貼着呢。”應允聽懂他話裏的意思,“好了,答疑結束,接下來你想怎麽辦?”
應許還未來得及回答,忽然間地動山搖,腳下的菌類如海浪般翻滾,他幾乎下意識地将應允打橫抱了,拔腿就跑。
可那海浪一直追随着他們,将前路後路再次封死,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漩渦。
應許踩進其中最大的漩渦裏,只能在下落過程中後背朝下,緊緊把應允護在懷裏。
不知沒過多久,他們在這片光怪陸離裏怦然墜地,應許仿佛聽見自己尾椎斷裂的聲音,手臂無力地一松,懷裏的應允立馬探頭查看。
“沒事。”他強撐着爬起來,一手還扶着應允,他們這是墜落到了一個洞穴構造的空間。
四面的牆壁是由藍綠色的菌類構成,內部空曠無遮蔽,頭頂是徐徐下垂的各種熒光色菌須,而他們摔在了一塊散發着淺金光粒的平整巨石前,石頭上碼放着白色的橢圓形的繭,目測大約有上百個之多。
應許眼皮一跳,其中一個繭破開,流出濃綠的黏液,有着和被應許砍殺蟲子後,從那些甲殼裏迸濺出來的黏液相似質感。
不多時猶如禮花綻放般,其他繭也“砰砰”地破開,一只柔軟的淺綠色肉蟲從一個繭裏爬出,上百只淺綠色的肉蟲從上百個繭裏爬出,它們以繭為食,吃得不亦樂乎。
應允下意識攥緊了應許的衣角,他們都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着那上百條肉蟲吃完了繭殼,猶如液體一般,咕嘟咕嘟地融合,這個過程也與被應許砍殺的蟲子類似,只不過沒有甲殼的阻礙,更加的順利,也更加的面目全非。
咕嘟咕嘟,那塊微微向內凹陷的巨石仿佛一只不成形狀的坩埚,而那濃綠的汁液是在其中炖煮的魔藥,大約在應許呼吸過百次後,那液體逐漸凝固,一點一點上湧着塑形。
應許已經做好了見到又一只甲殼蟲的準備,但那形狀卻愈發高挑細長,不似蟲族的笨重。
那是一個人類成年男子的身形。
這回,應許的心髒是真正停跳了,他看清楚那濃綠液體首先浮現出的是一張人臉。
那張人臉他熟悉又陌生,與他有着八.九分的相似,眉眼比他更為鋒利張揚。
他感受到懷裏本來僵硬着的應允發抖得厲害,應允也認出來了,應允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那張人臉略帶痞氣地開口:“啊,原來你是我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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