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62章
飛船還沒到達主星的審判庭,白舸競便收到了移動審判庭對應許應允等人的初步判決,不出意外,應允被判死刑,非法組織“方舟”的成員們被判監禁五年到十年不等。至于應許,他有戴罪立功情節,且取得的功勞不小,很有可能被無罪釋放。
照理說,白舸競應該為找到蟲族女皇巢穴、人蟲戰争迎來關鍵轉折點而感到高興,但她腦海裏還回想着應許入審訊室之前的癫狂狀态,以及他平靜篤定地告訴白舸競:按照應允的要求,殺了他。
應許不是心理脆弱到只求一死的人,白舸競從他當時的神情能明顯看出,他是理智且平靜的,不過他癫狂得過于突然,将那一絲理智瞬間吞沒。
哪怕他掙脫手腕的束縛,痛苦地捶打自己太陽穴的位置,儀器卻依舊古井無波地顯示,他的大腦無損傷,能夠正常運轉。
白舸競本身也不太相信聯邦現有儀器對人類大腦的檢查,她已經将手腕的機甲化成長槍,槍頭對準了應許的喉管。
沒辦法,她對這個只相處了一個月的小師弟頗有好感,不相信小師弟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而且連應允先生也是這麽說……不談應允疑似有背叛聯邦的行為,應允這個人幹媽對他評價頗高,就算是賣幹媽一個面子,相信應允一次,反正小師弟已經失去了精神力,這時候死了,對軍隊也不算太大的損失。
可飛船裏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制止了白舸競的動作,它們傳遞來總司令的指令:“舸競,不得擅自殺人。”
那是她大舅舅的聲音,他們白家目前擁有着軍隊最高的權限,身為家族中流砥柱的大舅舅自然是總司令,同時白家在幕後操控明面上的政府,身為家主的外公是聯邦暗影中的皇帝。
家族裏白舸競誰的話都可以不聽,唯獨不能不聽外公的,所以她放下長槍,反問舅舅這是否是外公的意思。
“這是聯邦的法律,任何人不得動用私刑處置他人。”舅舅恨恨地說,他頓了一會兒,話語愈發嚴肅,“另外,你外公的意思是,留下應許。”
“哪怕他和他叔叔一樣,背負着背叛聯邦的罪名?”白舸競不解,“據我所知,就算是根據聯邦法律,他也一定被判死刑。”
“那也輪不到你處置他!”舅舅呵斥道,“你的任務只是将他們押送到主星的審判庭而已,之後你該回前線回前線,早日掙軍功混到團長的位置。”
白舸競冷笑地收回長槍,“有你們的安排,我明年混到師長的位置都不是問題。”
她不願再聽應許的慘叫,快步離開了醫療室,而舅舅聲音如影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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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從家裏的安排,不回軍校參加什麽考核訓練,現在你早就是團長了。”
“比這個這個長那個長,我更喜歡當艦隊指揮官。”白舸競冷冷回怼,“但在這幾個月裏,我只率隊殲滅了五支蟲族艦隊,現在我們駐紮的衛星城仍有蟲族時常侵擾,而應許卻帶着毫無精神力的應允深入蟲族星域,找到了蟲皇巢穴的位置。”
“他所在破空艦隊的補給地烏有鄉,已經有一年時間沒被蟲族侵擾,是所有前線衛星城裏最安全的地方。”
她停住腳步,站在船艙的窗前,眺望着遠處的星河,舅舅在此時沉默了,他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麽,知趣地沒再接話。
可白舸競還是要說:“如今破空艦隊也尋找到蟲皇巢穴,這是對人蟲戰争結束最關鍵的貢獻,你們決定如何獎賞他們呢?”
“還是說,和十多年前的利刃艦隊一樣,将他們的聲名完全藏匿,将他們的功勞完全剝奪?”
總司令沉聲回答:“你外公自有安排,你還年輕,這其中的關竅不是你能想明白的。”
“聽舅舅一句勸,舸競,你老老實實按照家族裏的安排,一路晉升上來。至于前線如何,你不用太操心。”
白舸競沒回答,總司令以為她聽進去了,便讪讪地囑咐了些生活上的事情:
“你和谷天青的關系,家族暫時不插手,你也大了,該知道如何權衡利弊。”
“舅舅作為長輩還是提醒你,她是寧桦雲的女兒,有這層身份在,她和你永遠沒有在一起的可能。”
“讓你跟她常年保持通訊,并在軍校上了一年學,已經是家族對你任性的最大讓步。”
“舸競,你是你們這一代最出色的孩子,可不要讓家族失望啊。”
*
白舸競心煩得很,準備出艙門透透氣,她自己駕駛機甲飛船還方便些,省得困在囚籠裏被人監視。
腕上的相柳卻提醒她,對應允的審判即将開始,她遲疑了片刻,還是前往了審訊室的監控臺,在那裏她能看到該飛船也就是移動審判庭內,所有審訊室的審訊過程。
相比于方舟那群人,應允的供詞單薄得可憐,但足夠簡明扼要,白舸競按着腕上的相柳,以免自己又根據直覺,扭頭到應許的審訊室內,将他一□□死。
至于X物質,這群人反複提到的能用于對抗蟲族的又一武器,而白舸競在此前聞所未聞。
她從小生活在軍營,背靠着軍政世家白家,接觸到最多的武器就是機甲,與她家交好的首席科學家谷雨,也是專職研究機甲的,她身邊沒有一個人提到這種會使人精神力枯竭的物質。
分明如此特殊的一種物質,為何這麽多年沒有受到聯邦高層的重視,白舸競想起長輩們動不動的“小孩子不懂其中關竅”的敷衍借口,就覺得心裏窩火。
很快監控屏幕裏出現了應許的臉,白舸競見他那冷漠又鋒利的表情,下意識捏緊了手環——印象中,應許的冷漠裏多半是慵懶的笨拙,當然他本人并不笨,只是不會對外界散發過于強烈的鋒芒。
所以在聽到應許滔滔不絕的供詞時,白舸競眼底的冷意更深了幾分,他近乎熟練地将自己從事件中心摘出,不遺餘力地将應允和方舟等人送上斷頭臺。
而白舸競印象裏,應許那孩子不太會說話,開口就坦誠地得罪人,不會為自己開脫,卻會全力保護應允,之前白舸競帶他去拜訪谷雨,他都要珍重地請示應允。
白舸競看人識人的能力不差,她幾乎可以篤定,審訊室裏冷漠而狡猾的年輕人,并不是真正的應許。
她毫不遲疑地将自己對應許的審判意見發送,顧不得先前舅舅的警告,畢竟從她懂事以來,就知道聯邦高層的話不能夠全聽全信。
可事實上,她的反對不會受到高層的重視,因為她現在還年輕,在長輩們眼裏,她并不知曉這個世界殘酷的運行真相,她需要做的就是跟随長輩們的指引,按部就班地成長、按部就班地生活,等她長到某個年歲,世界的真相會自然而然地在她眼前展開,而在此之前,她并沒有探索真相的能力和資格。
果不其然,白舸競等到了應許無罪開釋的審判結果,至于到主星審判庭的再次判決,和初步判決只有一些量刑細節的差異,大體上不會變動很多,可能到時候會罰應許關幾天禁閉,然後再派人護送應許回到烏有鄉,一同設下抓捕柯副指揮官等五人的陷阱。
饒是應許如今精神力衰竭,高層也不會放棄他一絲一毫的利用價值。
白舸競到底飛出艙門透氣,她刻意與移動審判庭拉開距離,又不得不因保衛它周邊安全而拉近,與此同時,她的大腦沒有減緩思考的速度。
她意識到自己無法對判決結果造成影響,但她可以将X物質的重要性公之于衆,她目前可是有科研圈子裏頂級的人脈,只是不知将自己一生投入神級機甲研究的谷雨教授,如何看待這種會摧毀機甲運行基礎的另一武器。
總歸沒有什麽好印象。
白舸競苦笑,除了幹媽那邊,其他人她壓根就信不過啊。
*
“舸競,任務執行得還順利嗎?”
白舸競和谷天青的私人聯系方框亮起,按規章制度講,她們二人分屬不同的兵團,駐守的衛星城也相隔好幾個光年,不應該留下私人的通訊方式,奈何白舸競身份特殊,大舅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她和谷天青的私聯。
白舸競嘲笑過自己享有的特權,但她的私心又卑劣地接受了這一切,反正舅舅給顆糖就會打一棒,她和天青目前還能私聯,後邊估計連再見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惡劣地想現在能偷得一時歡愉就享受這一時,至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掙紮。
家族為白舸競選定的聯姻對象名單裏,就沒有過谷天青的名字,哪怕表面上白舸競的母親和谷天青的母親是摯友,白舸競還認了谷教授為幹媽,她們兩家關系再好不過,親上加親都在情理之中。
可聯邦的上層不會忘記,谷天青的另一生母是來自衛星城的二等公民、拼死為聯邦帶來蟲族關鍵情報的英雄,是聯邦的功臣,也是聯邦的下等人,她在聯邦的戰争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她也沒有資格出現在聯邦的歷史上,她是寧桦雲,被遺忘的英雄艦隊的指揮官,是哪怕屍骨無存後,聯邦上層都除不掉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和谷天青絕無可能,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戀人,在她見到谷天青第一眼就知道。
谷天青太像死去的寧指揮官了,看着這張臉加入軍隊,估計高層某些人晚上會做噩夢,夢見寧指揮官的鬼魂向他們索命。
後邊應許考入軍校,白舸競看着那兩張有五分相似的臉,差點沒在他倆面前笑得放肆又癫狂,這下不止寧桦雲的鬼魂回來了,戰死的寧松雪也回來了,寧家兄妹的幽靈久久地回蕩在聯邦軍隊裏,更何況應許還因為過高的天賦,被選入和曾經利刃艦隊性質相似的破空艦隊裏。
戰争的關鍵節點又一次到來,和十多年前相似又不同,這一次高層竟然要保護應許了,他們真的只想保護應許嗎?
但白舸競對谷天青的回複簡單又可愛,說不用擔心一切順利,附帶一個她手繪的愛心小蛇表情包。
她們距離隔得太遠,信息傳遞時斷時續,自然也沒法傳太冗雜的東西。
原本白舸競拒絕了這次抓捕叛徒的任務,她正式參軍後,就再三提出她不會再參與任何內鬥形式的任務,她只想全心全意抗擊外敵。
但她的父母要見她,這次任務附帶了她的探親假,她從十五歲開始一直躲避的聯姻活動,終于還是砸到了她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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