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66章

應允的境遇不過是從一個黑暗的牢籠換到了一個亮堂的牢籠。

身體還是被綁着,三餐用營養液對付過去,只不過冒牌貨似乎有些潔癖,給應允擦身還不夠,硬是給了應允一針麻醉,而後把他扛去了浴室,扔浴缸裏泡着。

應允外傷和內傷都沒得到治療,稍稍動彈一下就喉嚨泛甜,要嘔出血來。

冒牌貨對應允的身體健康并沒有太在意,仿佛只是對應允的身體感興趣,每天灌給他适量的營養液續命,更多的時間則是守在床沿觀察,并猶如把玩人偶似的對他上下其手。

為了防止應允喊叫,除卻吃飯外,應允則被套上了Alpha專用的止咬器,那是給剛分化的小朋友用的矯正器,應允給應許買過,但應許剛分化那年易感期乖得很,沒有發作得很強烈,于是止咬器就被應允收進了箱子裏,天知道冒牌貨上哪兒找到的東西。

“真的很奇妙啊,小叔叔,我一碰你,我這具身體也止不住顫栗,你們人類的肌肉記憶這麽奇妙的嗎?”冒牌貨欣喜地說,他刻意做出了開心的表情,那雙眼睛仍如沒有恒星光芒照耀的、非宜居行星上亘古不變的冰原。

他一手摁在應允袒露的胸口,一手按在應許的胸腔,“這具身體很興奮,它向大腦發送可□□的信號,但你似乎很緊張,沒有一點被這具身體暴露的信息素吸引。”

應允閉眼不去看他,那只手就在應允衣袍裏游走,應允感受到應許身體的滾燙,這漸漸在房間裏鋪開的雪松信息素,如刀子般從他呼吸道割到肺部,再從肺部鑽進每一條細小的血管——這是Alpha之間的信息素排斥,冒牌貨很快就意識到。

“哦,我差點忘記你們是異體繁殖的種族,同.性之間無法自然孕育後代,互相釋放再多的信息素也會相互排斥。”冒牌貨的手又卡住了應允的脖頸,“你的信息素讓這具身體很不舒服,但它卻還在極度地渴求着你,竟然能違背基因裏的本能嗎?”

“那會不會太麻煩了?”

冒牌貨翻身上床,不客氣地壓到應允身上,應允本能地瑟縮躲避,可他渾身疲軟、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冒牌貨操控應許的身體,擡手一點點撥開他臉側的碎發。

應許面上已經燒起了紅雲,應允也無法避免地看清他手腕上泛着金光的狻猊,他的精神力已經能穩定在S+級別,且沒有被易感期奪去意識、精神力失控的跡象,明明這還是應許的身體,應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将精神力穩定在S+,究竟是為什麽……難道是X物質?畢竟X物質能吸收精神力,之前應許是靠應允維持精神力的穩定,如今這X物質就在應許自己體內,估計和那增漲起來本該爆發失控的精神力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天殺的!應允心裏暗罵,冒牌貨已經執着地為應允整理好了頭發,他細細打量着應允的臉,再次說出他的觀察:“比起你的身體,這具身體更喜歡你的臉,他不敢與你對視,真可愛的反應。”

“可你們這樣有什麽意義呢?又不能繁育後代,難道是滿足性.需要嗎?那未免也太低級了一些。不過他忍耐得好辛苦哦,都快哭了出來。”

應允不禁掀了眼皮,果真在應許臉上看到了淚痕,心裏不禁一擰:這不對,這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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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無邊的冰原裏看到了一縷搖曳的極光。

冒牌貨胡亂擡手擦了擦臉,拍了拍床頭隐藏的機關,應允手腕和腰腹的束縛解除,冒牌貨翻身坐到他身側,假惺惺地将他攙扶而起,“這床還是監獄裏的好心人送我的,捆.綁.效果很不錯呢。”

他攥了應允無力的手,試圖将應允的手放到那尴尬的位置:“這身體快難受死了,想讓你幫幫他呢。”

但還沒放到位置,那手就愣愣地懸空不動,應允會意地往那雙眼睛看去,果不其然看清了他許久不見的小朋友。

小許!應允發不出聲音,眼看着那雙眼睛又盈滿了淚水,幾乎下意識地奮力甩開桎梏他的手,撫上了應許的眼尾。

那雙眼睛的冷漠與柔軟不斷轉換,應允顫抖地為他擦去滑落的眼淚,止咬器嘎吱嘎吱作響,應允牙齒都咬得發酸,卻沒法拼出一句安慰:“小許,別哭,我在呢……我在呢。”

終于那柔軟伴随着應允的心跳,于緊蹙的眉頭舒展之際,戰勝了冷漠的掌控,應允如願地看應許唇瓣開合,吐露出一句:

“你是誰?”

應允瞬間如墜冰原,那惡劣的冒牌貨再次扣住應允的手,嘴角勾起機械的冷漠的微笑:“好像那個小朋友他忘記了你诶,小叔叔。”

“這可不關我的事哦,應該是你那一槍打壞了他的腦子。”

冒牌貨抓着應允的手,一下一下擊打着自己的太陽穴,分明是機械的笑容,卻露出了高高在上的鄙夷和嘲諷。

“你有什麽資格再喚醒他呢?”

*

應允再次被束縛手腕和腰腹,冒牌貨跳下床摔門出了房間,邊往外走還邊故意嚷嚷:“還是去洗個冷水澡吧,然後再喝點你們的抑制劑,真搞不明白為什麽不願再繼續下去,明明氣氛那麽好。”

“真是無法理解的人類啊。”

但誰又需要蟲族的理解呢?人類需要做的就是消滅蟲族,結束這場長達百年的戰争啊。

應允望着卧房熟悉的天花板,又一次咽下湧上來的鮮血,眼前還晃着應許盛滿眼淚痛苦的眼睛,那聲“你是誰”言猶在耳。

他緩緩地閉上眼,一線眼淚滑過了他的側臉。

*

蟒看着鏡子裏的應許,他的表情已經不由牠控制,從眼眶裏滿出來的淚水将他臉龐泡得濕濕嗒嗒皺皺巴巴。

真難看啊,蟒說,你不是已經忘記他是誰了嗎?為什麽還會難過呢?

牠将身體泡在浴缸的冷水裏,感受到那不适的燥熱一點點消退,他喝過了抑制劑,但還是被剛剛冒出來的狼耳朵吓了一跳。

星際時代的人類已經和古地球的人類沒太大關系,偏偏他們憑借所謂的文化繼承,自诩本族為“人類”,把偏頗的“蟲族”命名強加給蟒的種族。

蟒對此無所謂,只是感受過主上的不滿,畢竟在古地球時代,牠們一族就對人類頗有憎惡,如同人類憎惡牠們一樣。

蟒用觸須撥弄着腦海裏的光團,因為沒有聽見他的回答,蟒直接将他壓制下來,以免臉上繼續被鹽水浸泡。

人類的情緒真是莫名其妙。

想不通的蟒直接調出了應許的記憶,一幕幕走馬觀花而過,牠觀察着應許和應允的相處,如同牠吃掉第一只人腦後,十三年裏反複觀看那綠眼睛姑娘的人生。

人類的一生比牠們要有意思許多,因為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個體之間無法相互理解,于是發生各種各樣的交集,而牠們不會,牠們聽從主上指令而醒、聽從主上指令而眠,清醒時能通過簡單的共感,知曉同族的所思所想,生活簡單高效且枯燥無趣。

牠猜想蛭脫離主上的私心,以自己的私心去推斷,也許蛭想擁有更豐富的生活,被主上知道,牠又會被訓斥并清洗掉一部分想法吧。

習慣了。

蟒看到應許對應允的依戀,從應許小小一只開始,他就一直憧憬着應允,但這種憧憬在過程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這是蟒不能夠理解的,因為前後兩者感覺起來是那麽相似,但從應允的反應看來,又是那樣的不同。

不過好在,應許這人比較單純,蟒咬死了應允的冷漠,就足以攻破他的心防。

其實應允真的那麽冷漠嗎?

蟒撫上應許的眼尾,牠記得應允手指撫過的動作,那麽小心,又那麽溫柔,像是對待某種易碎的器皿。

應許的記憶裏有過相似的片段,他那時偷吻上應允的嘴唇,那麽小心,又那麽溫柔。

是一模一樣的。

牠的這個想法驚醒了昏過去的光團,他又在蠢蠢欲動了。

又沒有記憶,你在興奮什麽?蟒問,牠确定自己已經完全接管了應許的記憶,可剛剛應許還奪回了一瞬身體的主控權,蟒不敢掉以輕心。

喜歡。光團慢吞吞地回應,喜歡!

他幾乎要掙開蟒的觸須,在腦海裏快活地打滾。

蟒費了點兒勁将他按住,如果不是暫時還需要狻猊的控制權,蟒會選擇把這小玩意兒捏死。

人類似乎還不承認靈魂的存在,但這光團就是蟒的本族所認同的靈魂,牠侵占的就是應許靈魂所栖息之地。

喜歡是什麽?蟒問,這個問題顯得很白癡,因為牠早就感受過這樣的情緒,還能用這個作為刀刃,無差別攻擊這對叔侄的心扉。

可牠不能理解,為何喜歡會快活,為何喜歡又會酸脹,那一點點腦海微小的漣漪,又為何使人能痛苦到崩潰的地步。

而光團只是盡他所能地歡跳,蟒的觸須都按不住他,他又一次短暫地接管了身體,鏡子裏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上洋溢了喜悅的情緒。

應許龇牙傻笑,笑容幅度比蟒大一點,但不知為何能明顯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同。

蟒的觸須在光團背後游走,再次猛撲将光團按倒桎梏,牠拿回身體的掌控權,學着應許的樣子對鏡子傻笑,幅度和方才一模一樣。

可牠是牠,應許是應許,不能相提并論。

難怪應允會看出來呢,蟒有些挫敗,脫離主上太久又沒接收到主上的旨意,個體容易發生些故障,蟒認為這是人類大腦的影響,主上也是這麽認為。

但為了種族進一步發展,主上選擇吸收掉一部分優質人類大腦,是十分必要的策略,畢竟集體的智慧容易發生僵化,牠們不能像人類近百年科技發展目标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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