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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應允的狀态不是很好,應許有些擔心他離開後,應允該怎麽辦。

雖然應許觀察了一圈翁陶然這宅子裏的環境、以及機器人們熟練的行動,認為這裏很适合應允居住休養,比他在前線的住所好幾十上百倍不止,但應允根本離不得他,時時刻刻挂在他身上,這兩天他想單獨跟翁陶然商量事情,都沒找着合适的機會。

應許心想,明明一開始就跟應允說清楚了呀,而且應允也一臉聽懂了的樣子,可應許一提起會走,他就立馬變臉。

好在應允本就溫溫柔柔的一個人,變臉也沒有很兇,應許還敢伸手掐一掐他臉,胡亂尋些由頭岔開話題。

“我會平安回來的。”應許不是沒跟應允打過包票。

應允一點也不相信,他聽到這樣的話就緊抓着應許的手,似乎要把應許的手骨給折了,想說些什麽話也說不出,急得呼氣多進氣少,應許連忙不做聲了,他将應允的手牽着撫上自己臉頰,另一只手輕拍他起伏不定的後背。

“應允,應允,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應許找不到由頭就找故事,都是他莫名其妙想起來的,反正應允聽了一定會笑,把氣喘勻了才慢慢開口,說他哪裏忘記講了,實際上應該是怎麽樣。

應許便順水推舟道:“應允你好厲害,什麽都知道。”

這時候應允終于想起來放開他的手,略帶點不好意思地說:“不過就是多看了些書,之前打發時間用的。”

“我也很驚訝你還記得這些故事,之前跟你講的時候,你都睡着了。”

應許讪讪地笑:“我腦子有時候還是挺好使的。”

應允不應聲了,估計是聽出應許寬慰他的意思,應允是真正的聰明人,但他想的東西太多,應許也不大明白。

終于在應許放假的第四天,他把應允哄睡,屏息嘗試着掙脫應允的懷抱,沒有把人擾醒,他咬牙松了口氣,利落地翻身下床連件外衣都沒披,穿着單薄的睡袍溜出門去,也來不及将就,就坐門口的臺階上,對着那衛星B612的方向,用狻猊投出翁陶然的影像。

沒辦法當面聊,他不能離開應允太久,只能相隔百米還跟人用視頻聊天。

翁陶然對此表示理解:“你說說自己的打算吧。”

應許也不廢話:“我探親假結束,一定是要回前線的,到時候麻煩你幫我打掩護。”

“這是肯定的。”翁陶然點點頭,“不過,我之前也跟你說過,應允現在易感期不穩定,抑制劑對他沒效果,所以你走之前,要給他留一劑信息素。”

“嗯嗯,如果應允需要,我可以給他很多很多。”應許點頭如搗蒜。

“信息素是能給很多很多的嗎?”投影版翁陶然捂臉。

“身上的味道而已。”應許愣愣地說,“我還覺得我身上的味道太苦了。”

沒有應允甜,但應允很喜歡,白天黏在他身上,就摟着他脖頸一頓吸。

“提取信息素的過程很疼,而且信息素被抽取太多,對身體不太好。”翁陶然耐心地解釋,應許發現這一年跟他接觸過的人,包括他的機甲狻猊,都喜歡教些東西給他。

看來他真是白癡,他一點常識都不知道,難怪應允會那麽擔心他。

應許沉沉地回答:“知道了,麻煩你幫忙安排。”

“要麻煩也是應允麻煩,你這孩子別老往自己身上攬事兒。”翁陶然打趣道。

“但我寧願自己麻煩你,”應許說,“你不要讨厭應允。”

翁陶然“啧”了一聲,随即笑了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

“謝謝。”應許再次颔首,“我知道你是看在應允的面子上,才對我也很好的。”

這話讓翁陶然都沒法接了,好半晌才幹巴巴地說:“那先聊到這裏,早些休息。”

投影“刷”地一下關閉,應許把手環轉一轉,低聲問狻猊是不是自己說錯話了。

狻猊表示別問我,我只是一尊機甲。

他沒耽誤太久,起身轉眼看過去,應允扶着門框,站門邊茫然又冷靜地“看”着他。

夜風撩起應允淺色的睡衣擺。

“外邊風好冷哦,應允。”應許三兩步上前,把應允摟進懷裏。

在他和翁陶然說到“信息素”時,應許就已經聽到了門裏的動靜,他若無其事地跟翁陶然繼續聊下去,等着應允忽如其來的發難。

但應允一聲不吭的聽着,從頭至尾沒有發出聲響,估計翁陶然那邊都還不知道應許身後站着個人。

他緊摟着應允,似乎要從應允身上吸取熱量,同時也是為平複應允條件反射般的顫抖。

“回去歇着吧,好不好?”應許輕聲地哄勸。

應允沒有動作,也沒有回摟他。

“你還有三天就要走了。”應允面無表情地陳述道。

他明明不愛聽這事兒,眼下卻忽然提了起來,應許心下一驚,來不及接話,應允的胳膊還是繞到了他的後腰,與他完成了一個擁抱。

應允自顧自地說:“這三天,不要再提你走不走的事情,我不樂意聽。”

應許忙點頭如搗蒜,“好。”垂眼定定地看着應允,B612衛星落下的皎潔光華将他二人籠罩,而他的陰影正好落在應允身上。

遠遠地看過來,他們像一個人似的。

應允還有話要說完,他勉強着自己一字一句:“我會放你走,不用擔心。”

應許就說,應允什麽都懂,他只是要自己慢慢想。

“是我讓你擔心了。”應許蹭蹭應允的脖子,“對不起。”

*

某些時候,應許不知道,這個笨笨的失憶了的他,其實聰明得讓人心顫。

應允暗暗唾棄自己的懦弱,但又不由自主地眷戀應許身上的溫度,和清冽微苦的雪松信息素。

失去了視覺,應允對氣味和觸感更加的依賴起來,這一點應許似乎有所察覺,并不介意應允每時每刻都要膩在他身上,甚至容忍應允一些過分的要求。

還好他牙齒不算尖利,不然非得給應許身上各處,留下深深淺淺的牙印子。

“不會覺得不舒服嗎?”應允沒頭沒腦地問。

“啊,很舒服啊。”應許實誠地說,“我每天能睡十個鐘頭呢。”

他的回答和應允的問題沒什麽關系。

應允嘆了口氣,剛擡了擡手,應許便低下頭任由他肆意地摸頭發。

應允的瘋病似乎安靜了許多,至少接下來的日子,他都沒有發作過,這裏面應許占據絕大部分功勞。

或者他也想給應許留下點兒好印象,明明是一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廢人,卻還要在幫不上什麽忙的時候添亂——應允自己都讨厭這樣的自己,所以倒不如安分一些。

不讓應許再擔心他。

事實上,應允至少給翁陶然和谷雨添了不少亂子,他卻沒有那麽多良心愧疚,只對應許愧疚,這未免過于雙标了。

應允等着翁陶然嘲諷,他這些日子被應許領去,跟翁陶然一道吃過幾次晚餐,席間翁陶然竟然沒有說他什麽,放以前肯定會笑他這麽大把年紀還跟小年輕膩歪在一塊。

據他對老朋友的了解,翁陶然大概是顧及着他的瘋病還有他瞎了的眼睛,他想證明他好得差不多了也沒說服力,因為他還是會在睡覺時應許偷偷翻身下床而驚醒,進而不受控制地身體痙攣,咬着睡衣或床褥的料子,把他能碰到的一切都糟蹋得支離破碎。

還好他牙齒不夠鋒利,還好他力氣也不大——或者說還好,翁陶然配置的生活用品,質量都很不錯。

應許或許看出了端倪,或許沒有,不管有沒有,應許總是要走的。

他聽到應許跟前線的人通訊,應許聲音愉悅,疊聲說“太好了,師兄”。

既然喊的是師兄,那估計是同齡的戰友,大也大不了幾歲,年紀差太多應許會喊叔叔,應許這孩子笨拙但講禮貌。

應允發覺自己又開始在意一些無所謂的細碎的點,要宣之于口他自己都得嘲笑死自己,這也讓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身上瘋病的根深蒂固——不是應許在身邊就能好的,不是應許不在身邊就能忍耐的。

他颠三倒四地又想到了“死”,經過這短短幾天的相處,他确定自己不再對應許有任何正面作用,繼續活着會給應許和他老朋友們帶來拖累。

翁陶然說的沒錯,可不就是他在“麻煩”嘛,麻煩着所有跟他相關的人。

應許還年輕,而翁陶然他們也有自己在意的事業和家庭,應允的死亡只是某個瞬間的事情,很快就會淹沒于他們的生命長河。

“又吵醒你了麽?”

應許蹑手蹑腳地爬上床,覺察到他并沒有睡着,這會兒應許已經能輕車熟路地摟過他,用手拍着他後背,安撫他過分的抽搐和痙攣。

“不是。”應允嘴硬,“我自己睡好了。”

應許從善如流:“那陪我睡一會兒,天還沒亮呢。”

“小許。”應允喚他,想問他通訊的內容,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應許不明所以,挨挨蹭蹭地吻了吻他嘴唇:“嗯,怎麽了,應允?”

“沒怎麽。”應允松了勁兒,“天亮了陪我到處走走。”

“好。”應許來了興致,“我聽護工們說,院子裏的池塘能釣魚,你會釣魚嗎?”

“會一點。”應允被他的情緒稍稍感染。

“那你教我。”應許一本正經,“我還有很多東西不會呢。”

應允有些恍惚,他意識到自己對應許還有些小小的作用,不過這些事情別的人也能教會應許。

應許現在,不只有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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