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請不要輕拿輕放地對待

請不要輕拿輕放地對待

說的是邊朔和随泱。

邊朔劍眉星目，正統帥哥，十八歲時演武俠片出道的，鮮衣怒馬少年劍客，出道作就拿了最佳新人。此後一年一部，二十多歲拿下大多數亞洲影帝，同輩望塵莫及。他眉眼長得正，輪廓硬朗，鼻唇的線條卻柔軟，望人的意态自然多情，天生演落拓俠客、風流浪子的料。

這次的男一號刑警角色，是個有點糙、不着調、吊兒郎當的人設，由他來演正合适，且邊朔對于這一類角色的把控相當得心應手，不會引起反感。

照理來說，邊朔這種看狗都深情的臉，不會有不好搭的女演員。

偏偏像和随泱絕緣。随泱是清淡挂，文藝片女主風格，眉目素淨得像工筆畫，頗具古典美。定下随泱的時候宋啓就隐隐預感不對，開機一看，果然大錯特錯。

“他倆站一起對視，一點火花也沒有。”宋啓說，“冰川有多平靜，他們之間就有多平靜。”

沈遐笑：“有這麽誇張？”

宋啓忽然噤聲，目光往旁側示意，沈遐循着他視線望去，随泱和邊朔剛好迎頭碰上，互相打了個招呼，擦肩而過。

還真有這麽誇張，沈遐也感覺出來了。

“這兩個人像學校開家長會遇到的陌生家長。”沈遐不得不說。

宋啓：“而我要拍兩個陌生家長在學校裏戀愛。”何等艱巨。

沈遐笑笑：“随泱不是都答應演反派了？”

兩個人外形上CP感不夠，可以靠人設反差營造張力，邊朔随泱演技都過關，他沒太擔心。

宋啓嘆了口氣，沈遐沒怎麽看随泱走戲，他看了。她演文藝片渾然天成，氣質出塵，要溫柔還是清冷都能控制到位，演反派卻實在差點意思，眼神不夠狠，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發掘一下潛力。

劇組就這麽空轉了三天，主演們對對臺詞、跟着武指練練動作，随泱請了假去拍商務，宋啓大方批了，反正這幾天進度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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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斷斷續續地下，沒有第一夜那麽大了，但這一帶排水不好，路上積水遲遲下不去。

酒店裏悶得慌，雨小點或者不下的時候，大家都在外面散步談話。

沈遐有幾次碰見明蔚，在和其他人對戲或者聊天，遠遠就若有所感，和他對上眼神，再不着痕跡地錯開，如果迎面碰上，就簡單問一句好。

關系疏離得像他剛失憶的時候，甚至更糟一點，那時候明蔚是會主動和他說話的。

要是他們沒有在香港巧合認識，只是在圈內工作接觸到，恐怕就是這麽淡漠的點頭之交。

腦海裏無端冒出這樣的設想，令沈遐頗感不快。

其他幾位也察覺到他倆關系異常，本來開機第一天明蔚沈遐那麽膩在一起，大家多少有些猜測，忽然間像是有了矛盾，也不知道什麽原因。

明蔚脾氣暴，沈遐得罪不起，沒人敢問。

宋啓和沈遐算關系近點，但也說不上多親密，他正焦頭爛額着，知道沈遐仗義，投了錢不會跑，卻生怕惹了明蔚，她撂桃子不幹，更不敢提這事了。

那一頭随泱請假兩天，第三天回來和邊朔對戲，宋啓坐在邊上旁聽，聽得一個頭兩個大，發現這世上确實會有CP感絕緣的搭配。

對臺詞間隙偶有閑雜的對話交流，也純粹工作性質，聽上去就不熟。不像姜行雲和明蔚，互相還開開玩笑。

這一對是丁點火花沒有。

他找沈遐開會，出起了昏招：“再加兩段吻戲吧，不然這感情線太食之無味了。”

沈遐趕緊攔住：“食之無味還硬加吻戲，觀衆不吃這套。”

“改成前男友前女友？放段青春戀情的回憶。”

“……不行，有點狗血，久別重逢又反目成仇。”腦補了一下，效果令人毛骨悚然。

他們在酒店的咖啡廳交流，聊完就散了，沈遐有個工作電話，信息部分涉密，往露臺走去接。

樓梯上去，門後過一個轉角，才是寬敞露臺。

他一推門出去，就撞見明蔚好像要出來，剛想張口，明蔚就豎起食指比了噓。

露臺那邊有一對男女在說話，他探頭一看，可不就是邊朔和随泱二位。

隔得不遠，談話聲字字清晰，聊的似乎是一些舊事，這兩人都是科班出身電影演員，早在這個片之前就接觸很正常。沈遐和明蔚對視一眼，都不想聽人牆角，悄悄拉開門往回退。

随泱忽而說了一句：“這幾天你對我這副态度，是因為還在記恨嗎？我當初年紀太小，處理感情不夠成熟。”

沈遐擱在門柄上的手一頓，和明蔚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那邊沉默一會兒，邊朔撣掉煙灰，輕笑了一聲。

“不成熟。”他說，“劈腿還有這麽好聽的說法呢。”

——？！

明蔚睜大了眼睛望向沈遐，沈遐也是滿臉驚訝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一點也不知情。

這兩人談過？什麽時候的事？？從來沒聽說過。

宋啓異想天開的那個前任故事，敢情還真給他蒙對了。

所以他們倆在片場半點不熟公事公辦的模樣，是因為談過？

……如果劇本真要這麽改，這兩人說不定能拿出點狀态，貼近真實。

随泱語氣隐隐有哀求：“我……我的确有錯，覺得對不起你，問心有愧，所以一直也沒找過你，知道你還在怪我，但是邊朔——”

“我沒在怪你。”邊朔奇怪地看她一眼，“都多少年了？我現在有喜歡的女孩。”

随泱一下子噤聲了。

與此同時沈遐也在心裏默默劃去剛才那條方案，邊朔聽着不是作僞，似乎對這段感情早就看開了，那也拿不出情緒入戲。

停頓片刻，随泱語氣急促起來：“你是生氣了？怪我也不用編借口吧，哪來的什麽女孩，是誰？”

“不是借口，是真的。”他轉過身來，正對着她，鄭重道，“随泱，都過去了。”

“可是……我不相信，你當初……”

邊朔似乎不打算繼續進行這番對話，掐滅了煙，緩步向門口走來。

沒幾步路就要撞上沈遐明蔚兩人，探聽隐私即将被抓個現行，明蔚驚慌失措地擡眼，手上很強硬地推着沈遐往回去的路走。

邊朔和追着他出來的随泱一前一後走出幾步，就望見沈遐和明蔚在樓梯口。

明蔚半靠着雕花扶手，容色冷淡，沈遐撐在扶手上，将她虛虛圈住。

他低頭對她說：“這幾天你都不理我。”

邊朔與随泱：……

他們二人臉上浮現出相似的、撞見隐私的尴尬神情，盡可能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輕手輕腳地繞過明蔚和沈遐，若無其事地走遠了。

在他們背後，沈遐放開手，和明蔚同時松了口氣。

用魔法打敗魔法，傷敵一千自傷八百。

短暫插曲過後，明蔚維持着平靜的神色，說：“我回去了。”

“等等。”

“什麽事？”明蔚有點茫然地看向他。

其實沒什麽事，沈遐只是在想，已經三天沒有和她私下說過話了。

沈遐停頓了一會兒，問她：“腳好些了嗎？”

明知故問，她剛才推他出來的動作非常靈活。

“差不多好了。”她說，“剛好，說明天恢複供電，繼續正常拍攝。”

“明天拍哪個部分？我陪你對臺詞吧。”

明蔚：“啊？哦……也行，我去拿個劇本。”本來想說可以找姜行雲，不過姜行雲可能也要和另外兩位對戲，沈遐講戲很清晰，懂宋啓的思路，也知道怎麽讓她理解。

沈遐說：“我陪你去。”

天色漸暗，這一處樓梯背着光，深色臺階有些難以辨別。

明蔚落腳時稍作猶豫，靠沈遐那一側的手忽然被牽住了。

——咦？

想問話的，但他已經沉着地牽着她邁步下樓，把控着方向和步調。

掌心的溫度比她要高，他的拇指壓在她手背，輕微地摩挲了一下。

沈遐手很大，将她手指全部包住，皮膚緊貼，肌理寸寸熨燙。

很松的力道，明蔚要是想，輕易就能抽出來。

而她忽然想起海上的帆船，啓航時被風吹開得膨起、脹大，維持一個飽滿的弧。

她像那片帆布，被風推着，茫茫然向前行去。

樓梯間深處更暗。

他陪她在黑暗中一級一級下行，腳步聲一輕一重，偶有重疊。

她重心不穩的時分，手被一把握緊。

明蔚低聲說：“沒看見。”半層最後一階比其他的要高，腳踝的扭傷未完全痊愈，錯誤估計，踩下去時隐約發痛。

“痛嗎？”

搖了搖頭，想起他大約在看路，又出聲：“沒有。”

沈遐用鼻音唔了一聲，手上力度沒卸，怕她再摔，默默捏緊了她手指。

幸好停電了，樓梯間黑漆漆的，明蔚看不見他發紅的臉頰和耳尖。

他有點頭昏腦脹地想，明蔚的手好軟，手指好細。

明蔚也沒說話，跟在他後面安靜地下臺階。

她感覺得到，熱度攀升的部位不僅限于手掌貼合處。

為什麽……

已經是離過婚的夫妻，什麽都做過、什麽都見過了，對這個人的了解程度絕對不僅是“熟悉”二字可以定義。

那為什麽牽個手還會心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