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 第 32 章

夏樹的手伸進易年衣服的一瞬間, 她的心髒跳到了嗓子眼。

她的指尖發麻,掌心滾燙,手上不敢有多餘的動作, 就只是那樣平靜地貼着他的腹部。

感覺過了很久,但身後會所傳出來的歌曲還沒唱完一句。

腎上腺素放大了她身上每一處器官的感覺,包括翻江倒海的胃。

不出意外地,下一秒,她扭頭就往綠化帶裏又吐了一次。

怕她整個人都紮進綠化帶裏,易年急忙摟着她的肩膀将她扶正。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拍着她背。

夏樹扒開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垂着腦袋朝他擺了擺手:“你過去點, 太臭了。”

“你能蹲得住嗎?不會摔嗎?”

夏樹搖了搖頭:“不會。”

話音剛落,易年就直接走開。

夏樹有些發懵, 費力地回頭看他一眼:就真走了?這麽無情?

酒水吐幹淨後, 夏樹直不起身,她佝偻着腰, 往旁邊挪了兩三米,抱着膝蓋,頭耷拉着閉上了眼。

過了十多秒, 感覺天旋地轉, 她又睜開眼, 這時易年朝着她走過來,手上拿着紙巾、礦泉水和一個車載抱枕。

他走到面前, 将水遞到她手中,輕柔地握住她的手臂:“起來, 墊着坐。”

吐了兩次,身體幾乎快要虛脫, 夏樹折騰不動,搖了搖頭,将抱枕抱在懷裏。

易年重新拿過礦泉水,幫她擰了瓶蓋,她接過礦泉水,漱了口。

“好丢臉,居然在你面前吐了。”

“上次又不是沒吐過。”易年在她左邊坐下來,語調散漫,“知道丢臉,下次就喝那麽多,最好是一滴都別喝!”

“……”

“我上次吐了?”

“廢話!你一個人喝了一瓶半紅酒,能不吐?那晚上我攔都攔不住,不給喝你就要哭!”易年輕抽了下嘴角,“最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哭。”

“那為什麽我上次斷片了,這次還清醒?”夏樹的腦袋搭着抱枕,眼皮一斂一揚,“你,不會是,給我,下藥了吧……”

易年鼻腔帶出一聲哼笑,深深地注視着夏樹,眸中浮冰淺動:“我給你下藥,然後我什麽都不做,就等着你拖着我不給我走?讓我憋屈一晚上?”

憋屈?咳咳,是她想的那種嗎?……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夏樹自上而下打量着易年,“難說當晚你色.誘我了呢,”她眉梢一挑,“就像剛剛一樣。”

易年皺起眉頭,抿直唇線:“……”

“你這是什麽表情,我有說錯嗎?而且……”夏樹左手食指指尖在易年手臂撓了兩下,“你怎麽穿着品如的衣服!”

“誰?這是我自己的衣服好嗎?你好好看看,是男款!你在我家沒看見我穿嗎?”

夏樹壓制着上翹的嘴角,歪着腦袋,輕拍了幾下他的肩:“別激動,別激動!我剛剛說的是感嘆句,不是疑問句!”

易年眼神一沉,斜睨着她:“什麽意思?”

夏樹噘了噘嘴,戰術性地咳了兩聲:“不知道就算了,沒什麽意思。”

“不過……”被酒精支配着大腦,夏樹支起腦袋,搭在易年肩上的手慢慢往腹部下滑,嘴角挂着戲谑的笑,“來,再摸摸,剛剛沒摸到腹肌。”

易年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她的手背,寬厚的手掌覆蓋住她的手:“你都摸吐了,還敢摸?”

“哎呀,沒事兒,已經吐幹淨了!”

說着,夏樹将手從易年的手掌下抽出,卻不料反被他鉗住了手腕。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右手伸了過去,隔着衣服,在他腹部快速地按了兩下。

右手手腕又被易年拽住,力度很輕。

“別小氣嘛,剛剛不是還主動給我摸!”

兩只手的手腕都被控制住,夏樹右手手指便輕輕地将易年的衣服往上勾。

易年垂眼看向漸漸上移的衣服不料:“夏樹!大庭廣衆,你別太過分!”

隔壁炫目的LED燈光都沒覆蓋住他透紅的臉頰,他這反應讓酒精上頭的夏樹莫名興奮。

她四處張望:“哪有人看嘛,別害羞,就摸一下,不摸我怎麽知道你這腹肌是吹的,還是真的!”

夏樹的眼神如小奶貓一般,天真又無辜,嬌軟的唇瓣微微嘟着,雙手像貓爪子到處亂舞。

男人甘之如饴,手上不自覺卸了力。

小貓伸出一個爪子,在緊實偾張而又溫暖的肌肉群上來回游走。

覺得意猶未盡,小貓攤開整個手掌,貼了上去,揉。

“嗯,不錯不錯,還真有!”

夏樹擡眼,撞進了易年深邃濃稠的眼眸裏。

他的下颚線緊繃,喉結滾動,呼吸急促,身體随着呼吸的頻率而起伏。

嘗到甜頭的微醺小貓越發貪婪,還想繼續感受着這幅身體給她帶來的多巴胺。

她的手卻突然被他抽離出來:“夠了。”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

她“嗯”着搖頭:“不夠!”

“夏樹,我很認真地警告你,你再這樣,我對你不客氣了!”

她嘴唇微努,挑釁地揚着眉:“大庭廣衆的,你能對我多不客氣!”

夏樹的手腕突然被松開,她找準時機,将右手重新貼回去。

下一秒,伴随着會所傳來的熟悉的歌曲前奏,她的唇,被男人的唇覆蓋住。

一聲汽車轟鳴,吉他、鼓點、貝斯緊跟其後,《一路向北》,在兩人身後響起。

夏樹的心髒,不偏不倚,漏了半拍,大腦中一片混沌,全身無法動彈。

四個八拍過後,進入主歌,歌裏的男聲将她喚醒。

她下意識推開易年,将頭別到一邊,嘴唇打着架,憋出句:“聽歌!”

五分零七秒後,伴随着又一聲汽車轟鳴,歌曲結束。

夏樹的心緒逐漸平穩,酒也醒了大半。

狂跳的心髒收斂了許多,雙手卻仍止不住地顫抖。

一定是因為喝了酒才會這樣,嗯,一定是。

易年輕咳一聲作為開場:“歌聽完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聲線微啞,莫名缱绻。

夏樹沒有看他,幾秒才憋出個“好”字。

踉跄着起身,才發現這時候雙腿也是軟的。

她謹小慎微地下着樓梯,動作再輕巧,也沒壓住胃裏襲來的又一陣翻湧。

酒水幾乎已經吐完了,她弓着腰幹嘔了幾下。

易年在第一時間捧住她的手臂,語調隐着嘲弄:“就叫你別摸吧,看吧,又摸吐了。”

夏樹拍了拍胸口直起身,慢慢将視線梭到易年身上。

他的臉色無常,額角挂着幾珠細碎的汗粒。

四目交彙時,她撐着眼皮強裝鎮定:“是摸的嗎?明明是被你……”

話到嘴邊,夏樹怎麽都說不出那個“親”字。

易年剛剛居然親了她!

很離譜!他真的親了她!

眼波晃動片刻,夏樹皺起了眉:“你怎麽可以這樣啊,你這不是在耍流氓嗎!”

易年玩味地勾了勾唇:“我怎樣了?你好意思說我耍流氓,不是你先占我便宜的嗎?我已經警告過你了,我拽着你,你還不停手,那我就只能……”

他的視線下移,落在夏樹唇瓣上,“用嘴唇來還擊了!”

夏樹大腦宕機,說不過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演你老婆可沒說過要親嘴!加錢!”

-

回去的路上,易年的車速很慢。

“不是我說,你開這麽慢,還不如靠邊停,讓我自己走回去好了,順便醒醒酒。”

易年指尖輕敲方向盤,散漫地側過頭:“開快點,你吐我車上怎麽辦!”

“……”夏樹抱起雙臂,将臉貼到安全帶上,“行,你當我沒說。”

為了呼吸新鮮空氣,夏樹打開了車窗,但這車十二缸發動機的聲音實在太吵,擾得她心煩。

她把車窗關上,四下無聲,詭異又尴尬的氣氛卻在悄無聲息地蔓延。

于是,她又把車窗打開:“能不能放點歌來聽* 聽。”

易年“嗯”了一聲,點開車載歌曲。

可……播放的居然是《一路向北》。

“……”

夏樹揉了揉太陽穴,狐疑地睇着他,“易年,你故意的吧!換一首!”

“憑什麽要換!”易年沒有看她,只是淺勾着唇角,“在我車上,聽什麽歌,我說了算!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歡這首歌!”

胃裏的惡心感再次湧上來,夏樹咽了一口唾液,沒力氣再說話。

她被迫再一次聽着這首很多年沒聽過的歌,思緒不知不覺轉換到了高中時代。

高一入校,夏樹一開始和易年并不是同桌。那時候她的普通話不标準,帶着方言的口音,最明顯的是前後鼻音分不清,她怕同學會笑她,就很少說話。

有一次,歷史課上,她被老師叫起來讀課本內容,她的口音引的班上哄堂大笑。

那件事的隔周,第一次摸底考試成績出來,班主任在班會課上調座位,易年成績年級第一,老師先問了他關于座位有沒有什麽想法。

他站起來,面無表情地指着與她隔着一個組的夏樹:“老師,我想跟個子最矮哪個女生坐。”

他的話一出,全班異口同聲“籲”了一聲。

班主任用書拍了兩下講臺:“安靜!”

“最矮的女生,你是說夏樹嗎?”

“對!”他面容冷淡,卓然而立,“我個子高,跟其他人坐太擠了,她個子小,不占地方,應該擠不到我。”

班主任有些為難地擠了擠眉眼,思考片刻問夏樹:“那,夏樹,你怎麽想的,願意跟他坐嗎?”

聽上去,好像易年的話是有點自私,但夏樹當時的心态只是不想跟任何同學鬧出嫌隙,便同意跟易年做同桌。

同桌一個多星期以後,兩人稍微能說上幾句話,有次歷史課後,易年懶散偏着頭,指節叩了幾下她的桌面。

“喂,不然我來幫你糾正普通話!”

夏樹抓了抓自己的手臂:“不用了,別麻煩。”

“有什麽好麻煩的,我只是覺得占了你的桌子,不做點什麽彌補一下,像是我在霸淩你一樣!你不願意,可別壞了我三好生的名聲!”

夏樹記不得那天易年還說了些什麽,只記得他大概的意思就是別讓其他人以為他欺負了她。

後來她同意了,畢竟說話沒有口音,對自己也有益處。

易年幫她糾正發音很有耐心,但似乎是因為他做任何事都很認真,盡善盡美。

經過高一上學期,夏樹的普通話已經完全聽不出一點瑕疵。

高一下學期時,學校廣播站招新廣播員,夏樹鼓起勇氣去報了名,最終也成功選上。

廣播員除了播報一些熱點新聞,還可以在休息間隙播放歌曲。

那時夏樹拿了個U盤給易年,請他回去用電腦下載一些歌在裏面,讓她可以在廣播站放。

第二天易年帶着下好歌的U盤來學校,夏樹順口一問裏面有沒有他喜歡的歌。

易年兩個手指夾着U盤,将它遞到夏樹手上:“第一首。”

“只有一首?”

易年擡了下眉。

從那之後,每次輪到夏樹在廣播站當值,她總是會先放《一路向北》。

在她看來,易年幫她攻克了普通話不标準這個難題,放他喜歡的歌,算是對他的一種報答。

……

其實要細說起來,夏樹後來喜歡上播音,開了鬼故事電臺,也跟高中時學校廣播員的經歷有關。

或者說,也和易年有關。

或許當年的她是當局者迷,身在福中不知福,沒有細細盤算過易年有意無意之間的舉動給她帶來的益處,又或許後來的幾年,因不歡而散後心懷芥蒂,她也沒再去回想。

現在再來回憶高中,好像,他那時對自己真的很好。

思及此,夏樹側過頭看向易年。

她想,眼前這個男人,應該算是她生命裏所有出場人物中,為數不多的重要的,朋友,之一。

此刻,她有點害怕。

怕這段虛假的婚姻關系結束後,這個重要的朋友會再一次消失。

易年餘光裏瞥見副駕駛投來的目光,他側過頭:“怎麽了?難受?想吐?”

夏樹搖搖頭,伸了個懶腰:“沒有,只是在想什麽時候能到家 ,困了。”

“該!誰叫你跟陌生人出來玩的,居然還去那種地方!”易年将頭回正,滑動了一下喉結,聲音柔軟下來,“下次,不準去了,也不準不接電話!”

“哦!”

-

回到汽修廠,一樓燈還亮着,院子中央的折疊桌和酒已經收到了牆角。

易年将車子開進去,靠邊停好,徒弟三人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保欽元先叫了聲易哥,然後走到副駕扶着夏樹下車,夏樹站穩後說不用扶了,她吐過兩次現在清醒了不少。

“對了易哥,東西送來了,我放樓上餐桌上了。”保欽元說。

夏樹:“什麽東西?”

保欽元:“宵夜啊!”

夏樹擡眼看着易年:“宵夜?你弄來的?”

易年語氣有些不耐煩:“我讓助理送的,你胃裏吐空了,不得吃點墊墊,待會兒才有得吐。”

夏樹:“……”

他看向三個徒弟:“現在不忙的話,你們也來吃,點的是五個人的份。”

徒弟三人沒說話,看向夏樹,像在征得同意。

夏樹揉着太陽穴揮了揮手:“一起吃吧!”

除了宵夜,易年還準備了醒酒藥,夏樹沒什麽胃口,随便喝了兩口粥便将碗放下,易年讓她把醒酒藥也吃了。

吃了藥,她還是覺得坐不住,眼皮越來越重。

“那個,”她朝易年擡了下下巴,“待會兒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撐不住了,不能招待你了,先睡了。”

易年面無波瀾:“你睡吧,待會兒我不走。”

夏樹:“不走?什麽意思?”

易年:“就是不回去了,在這兒睡!”

夏樹:“你發什麽神經!”

“你喝成這樣,以我倆現在的關系,我不得看着點?要是你在幹點出格的事,像那晚和今晚,被我家裏人知道了,怎麽辦?”易年把雙臂插在胸前,“況且你是忘了我早上還在發燒,晚上就出來到處找你了?現在沒勁開車了。”

“……”

夏樹伸手摸了下她的額頭,“現在又沒燒!”

徒弟三人在一旁默契地同時停下進食,眼神在兩人身上游走:他們的關系?他們現在什麽關系?老大幹了什麽出格的事?

“別,”夏樹說,“這裏沒地方可以讓你睡!”

易年:“我可以睡沙發!”

夏樹:“沙發純木的,硬的要死,你怎麽睡?”

羅超在一旁突然發了話:“哥!我那兒倒是還有張行軍床!”

“???”

夏樹:大超你到底是哪邊的?

“好的,謝謝你,兄弟。”易年說。

夏樹實在沒精力再繼續糾結易年的去留問題,她只想趕快撲到床上,然後倒頭就睡。

她起身擺了擺手:“随便你,随便你!”

說完,她便走進了自己房間。

易年的視線留在夏樹身上,直到她消失在走廊才将視線收回。

“易哥,”保欽元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問道,“那個,你,是不是在追老大!”

易年捏了捏下巴:“要說追,也不太準确,準确來說,我們要結婚了。”

聞言,三個徒弟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彼此。

“對了,”易年說,“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們。”

保欽元:“易哥,你說!”

“你怎麽穿了品如的衣服,是什麽意思?”

“啊?哥,你沒看過那部電視劇嗎,《回家的誘惑》,或者是刷到洪世賢的表情包?”

“沒有。”易年搖了搖頭。

“這句話就是‘你好騷啊’!”

“什,什麽?”

“你、好、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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