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搭個夥

第11章 搭個夥

“你說，這些東西打哪兒來的？”孟凡揉着剛剛解了铐子的手腕問曲冬青。

曲冬青洗淨蹭在臉上的牆灰，不鹹不淡地又說了一遍：“祖上傳下來的。”

孟凡不覺失笑，打量着撒謊連眼皮都不擡一下的曲冬青，似乎想從這人身上找到一丁點可以值得信任的地方：“那就說說，你祖上幹嘛的？”

“具體不記得了，某朝某代出過當官的。”曲冬青鎮定自若地編故事。

“你家不是困難嗎？有這些好東西，怎麽不早發家致富？”

“奇怪，家裏困難就一定要變賣祖上傳下來的東西？”

孟凡：……

“要不是趙學年出了事，我也不會賣，素梅嫂子家裏也不富裕，我怎麽能欠錢不還呢？”

孟凡被噎得咽了口唾沫：“那你也得看看是什麽再賣啊，那個碗好幾百年了，皇上用過的，你就算不想自己留着，也不能賣給文物販子，他們一倒手，這些國寶一旦流失海外，就是國家的損失，你到底懂不懂？”

曲冬青覺得這世道是真變了，自己的東西怎麽就成了國家的？還不能私下裏随意買賣，那要這麽說，山裏的那些寶貝豈不是都成了擺設？不過聽孟凡的意思，也不都不讓賣，吧啦吧啦一大堆規矩原則，聽的曲冬青蛇頭又大了，他只知道金銀珠寶，不在乎什麽歷史價值、文化價值，那個皇上還沒自己歲數大，他的破碗不換錢留着要飯嗎？看來以後山裏的東西還得挑着賣了，真是麻煩。

看着微蹙雙眉不知思索着什麽的曲冬青，孟凡有點哭笑不得，那小喽啰說的沒錯，曲冬青不僅是個雛兒，還特麽是個法盲。

以下是一個法盲和一個警官的簡單對白：

“那我要換成錢，怎麽辦？”

“你手裏還有？”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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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別亂轉，說老實話。”

“你當我家開當鋪的嗎？真沒了，只是好奇問問罷了。”

“上交國家，可以分文不取，也可以适當的申請一點補償。”

“補償？那是多少？”

“你不是沒了嗎？問這個幹什麽！”

曲冬青忽然有點懷念憨直的老鐘了，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老鐘很容易就信了，而眼前這個警察，不好弄啊，打第一天起，看人的眼神就刺得慌，且此人心思迂回，軟中帶硬。

見曲冬青不說話，神情難測，孟凡想起素梅嫂子的囑托，今晚又沒費自己半點力氣，曲冬青就交代個幹幹淨淨，倒也不都像撒謊，口氣緩和下來：“不多，獎金嘛意思意思。”

曲冬青點了點頭：“那還不如大魚給的多，光那個碗我就賣了五萬。”

孟凡一愣，不禁失聲叫道：“五萬？曲冬青你是不是傻悲啊，那碗最少值上百萬。”

曲冬青也一愣，眼裏的光閃了閃：“是嗎，差這麽多？”

審訊小喽啰的時候，孟凡并不知道大魚從賣主手裏究竟多少錢收上來的，這樣的交易也不會叫手底下知道，雖然說是個雛兒，跟大魚這樣的老油條打交道肯定要吃虧的，但怎麽也沒想到，曲冬青這虧能吃的這麽大。

雖說古董這玩意都是你情我願，看不看走眼，自己拿主意，一旦銀貨兩訖，絕不反悔，但大魚這麽收曲冬青的東西，擺明是黑了心。

令孟凡有點意外的是，曲冬青知道自己吃了虧，倒顯得很平靜，修長的雙手擺弄着那副手铐，不知在想什麽。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是不是自己真的老了？才28歲，就已經和差7歲的人有代溝了？還是說，曲冬青看着古靈精怪什麽都懂，卻又那麽容易相信別人，說是沒錢窮的叮當響，好像對錢又挺無所謂，說話偶爾帶刺，卻又說不出來哪裏透出一股沉穩安靜的味道。

曲冬青忽然撩眼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孟凡，孟凡迅速移開目光，這才發現，屋裏安靜了好久。

“行吧，你得跟我走一趟。”

“去哪兒？”

“回局裏。”

“為什麽？”

“就算東西是你家的，也不能随意買賣，至少得把事情說清楚，目前還沒有抓到主犯大魚，你得配合調查，說明情況，知道嗎？”

“你這是要把我也上交國家嗎？”

孟凡：……

曲冬青堅持明天自己去警局，孟凡又猶豫了。

望着孟凡，好像望穿他所有的心思，曲冬青輕聲問：“你是不是怕我跑了啊？”

孟凡輕蹙雙眉，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曲冬青淡淡一笑：“我說，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望着曲冬青投來的目光，孟凡再次避開了。

曲冬青目光冰涼，語氣也冰涼，說出的話卻耐人尋味：“騙你有什麽意思？我想保護你還來不及呢。”

孟凡仿佛被什麽燙着了，張了張嘴，半天憋出一句：“有病吧你，我一個警察，用得着你保護嘛。”

曲冬青也不與他計較：“孟警官，好走，不送。”

下樓梯的時候，不知是因為周邊太黑，還是因為心裏有點亂，腳底一空，剩下幾節臺階以另一種圓潤的方式着陸，孟凡呲牙咧嘴地：“媽的，什麽鬼地方！”

黑暗中一聲輕笑，孟凡疑似摔到耳鳴，茫然四顧，憑借自己夜視射擊也能百發百中的眼神，沒有看到任何可疑，撲棱一聲，只有不遠處的樹枝上飛起一只鳥，扇着翅膀從頭頂上空飛走了。

估摸着孟凡走遠了，曲冬青這才關了屋裏的燈，鎖好門走出事務所，制片廠裏一片烏漆嘛黑，一切都靜谧安寧，曲冬青還是停住了腳步，四下裏看了看，繼而一笑，既然答應了孟凡明日去警局，那就別耽誤時間，一遁身形，消失得無影無蹤。

夜晚的鄉間小路，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迷霧蒙蒙，腳下的路越走越荒涼，漸漸的，附近的村莊那點燈光也看不見了，整個世界徹底的陷入了漆黑。

曲冬青邊走邊看，似乎憑着記憶在尋找什麽，腳下的荒草也越來越高，難得的沒有汽車鳴笛、人聲嘈雜，曲冬青哼唱起來，一首剛剛從曉峰那裏學來的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望了望夜空，屁嘞，這地方哪還有滿天星鬥，連月亮都藏到雲朵背後去了，走了沒幾步，曲冬青又站住了腳，有點不耐煩地：“鬼鬼祟祟的，滾出來，別叫我費事。”

一個嬌媚的聲音脆生生地答着：“別生氣嘛，我來了。”

話音剛落，眼前飛過一只小小的影子，陡然而落，落在了曲冬青的面前，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身着綠色連衣短裙，巧笑嫣然地望着曲冬青：“你好啊，冬哥哥。”

曲冬青端詳着她，對這種自來熟并不感冒：“我當是誰，原來是只鳥。”

小姑娘自動補充：“是翠鳥。”

曲冬青哼了一聲：“你不去河邊捉魚，跟着我幹什麽？”

小姑娘眨巴眨巴大眼睛：“聽你唱歌啊。”

曲冬青面無表情地說：“你猜怎麽着。”

“怎麽着？”

曲冬青呲了呲牙，目露兇光：“我餓了。”

小姑娘急忙說：“老鐘說你不吃鳥的。”

曲冬青一笑，笑的很不懷好意：“偶爾也吃個點心，專門吃那種偷聽我唱歌的點心。”

小姑娘退後幾步，微露懼意，又不忘搬出後臺撐腰：“你要吃了我，老鐘會生氣的。”

曲冬青嗤地一聲：“我連他那口大破鐘一起砸，再拆了他的鐘樓蓋房子。”

聽到這裏小姑娘反而咯咯地笑了：“我早就想這麽幹了。”

曲冬青忽然有些洩氣，現在的女孩子怎麽都這麽貧啊？

“好了，好了，你趕緊走吧，替我問老鐘好。”

小姑娘伸開雙臂一攔：“你去哪兒？我也一起。”

曲冬青不耐地：“我趕時間，麻煩讓讓。”說罷，繞過擋在身前的小姑娘，繼續趕路。

小姑娘緊跟其後：“是老鐘特意叫我來幫你的。”

“謝了，我不跟人搭夥。”

“我要是就這麽回去了，會對不起老鐘的，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就更應該回去陪陪你的救命恩人，他不喜歡寂寞。”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何況你這麽優秀的一只妖呢？”

“拍馬屁沒用，再煩我真吃了你。”

“難怪老鐘說你看着挺聰明，其實總幹傻事。”

曲冬青猛然站住了腳，兩只蛇眼斜睨着小姑娘：“诶我說，你們怎麽在背後說我壞話呢？”

小姑娘理所當然地：“壞話當然要在背後說啊。”

曲冬青一扯嘴角：“他還說我什麽了？”

“他很擔心，怕你一個人吃了虧，所以派我來幫你。”

曲冬青冷眼打量她：“就憑你，一只鳥？再說我能吃什麽虧？”

小姑娘微微一笑：“剛下山就惹上官司，還嫌不夠麻煩嗎？”

曲冬青冷哼：“你倒知道的挺清楚。”

“不好意思，我緊随你下山，一直跟着你，若不是這裏太安靜，你未必發現我。”

小姑娘又正色道：“雖然我才四百年道行，可我卻從未離開過人世間，你避世山中實在太久了，人類世界發展太快，很多東西都變了，包括他們自己，既然要幫趙學年查找真相，藏身于這茫茫人海中，不學習怎麽行？難道靠呼風喚雨，遁地而行，變幻之術行走人世嗎？別忘了，今日不同往日，天界和靈界的規矩也越來越嚴了，輕易冒犯人間的，一旦被發現，都要按罪論處，輕則打回原形，褫奪法身，重則橫遭天譴，魂飛湮滅。”

曲冬青一擺手，頗為不屑：“行了，不用你操心，我很快就會熟悉的。”又掏出手機晃了晃：“這裏邊的東西基本都會用了。”

小姑娘也不屑地笑笑：“你要是對他們的法律略懂一點，也不會跑到古董市場去賣那些文物了，至少不會賣給大魚那樣的人。”

“我只是需要點銀子好辦事，你又懂什麽？”

“我？多着呢，泡在他們的學校裏，想了解什麽就學什麽？就他們那些東西，一學就會。法律是最基礎的，明天我就陪你上警局，免得你啥也不懂，人家說什麽是什麽，對了，外語也要會幾門，還有計算機，金融，醫藥方面也要懂一點……”

不等她說完，曲冬青趕緊打斷：“好了好了，你了不起，我真的很忙，以後再說吧。”

“曲冬青，有些事情，女人出面比男人更方便喲，與其你變來變去，自己跑前跑後的，還不如叫我去呢，你說是不是？”

已經走出幾步的曲冬青心下一動，停了下來，轉過身，重新打量着這只小翠鳥，別說，這小鳥長得還算甜美可人，而且他自己也從來不喜歡扮女人。

“既這麽說……”

小翠鳥不等他說完，已經歡蹦亂跳地撲了過來，拉起他的胳膊：“那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

曲冬青抽出胳膊：“還真是個急性子，好吧，那咱倆可先說好了，凡事你得聽我的，不許自作主張，否則，你就滾回老鐘身邊去。”

小翠鳥一抱拳：“方萃遵命。”

曲冬青的嘴角輕輕抽了一下，說實話，自從下山以來，每天和人打交道，也難免有些非我族類的疏離感，方萃不管怎麽說，還可以和他說說不能與人言的那些話。

“手機拿來。”方萃伸出白皙的小手。

“幹什麽？”

“那個警察動過你的手機，我懷疑他給你定了位。”

“定，定位？”曲冬青有點茫然，只好把手機遞給方萃。

方萃拿過手機，一按就亮，嘴巴也不閑着：“你看你，連個鎖屏都沒有，誰拿到你的手機都可以打開，啥秘密都沒了。”

曲冬青斜眼看着，不懂就別吱聲，保持面子的最基本法則。

又擺弄了幾下，方萃啧啧地：“果不其然，這個警察當真狡猾，他是怕你跑了，趁你洗臉的時候拿了你的手機，我在窗外看得一清二楚。”說着，把手機伸到曲冬青面前，曲冬青看了看，似懂非懂，但有人定位了自己還是明白的，一抹譏諷：“狡詐！”

方萃很快把手機還給曲冬青：“行了，別擔心，都弄好了，他找不到你了，頂多懷疑你怎麽瞬間跑到二百裏以外後就消失了，哈哈哈……”

曲冬青覺得留下這只小翠鳥，還算自己一個英明的決定，以後有機會還是要謝謝老鐘的，忽又想起什麽：“喂，你既然知道我在古董販子那裏吃了虧，怎麽那時候不現身提醒一下？”

“哼，老鐘說了，不叫你吃點虧，怎麽信我可以幫到你。”

曲冬青剛才那點感恩之心頓時化為烏有：“老滑頭，呸，呸呸呸……”全然忘記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懷念過老鐘的憨直。

“冬哥哥，這荒山野嶺的，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曲冬青悠然地：“去一個令人難以忘記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