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雨一直下

第39章 雨一直下

雨一直在下,把一切都澆透,還有浸泡其中的氣勢,曲冬青喜歡下雨,這樣的天氣應該天上地下游蹿幾番才叫痛快,一個遁形,離開了孟凡家。

動物園裏難得的冷清,曲冬青找到了園長辦公室,園長魏長興打量着這個自稱是野生動物愛好者的年輕人,都沒再多給一分鐘,三言兩語就把詢問斑斓蝰蛇下落的曲冬青給打發了,此蛇按上級要求,已經移交給國家級野生動物保護單位,具體情況,他不清楚。

曲冬青也不再多跟這個矮冬瓜廢話,又來到爬行館,裏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花斑巨蟒見到他十分高興,爬到玻璃窗前恭敬地施了個禮,口稱拜見蛇王。

曲冬青也懶得再糾正,直接問它關于斑斓蝰蛇運走那天的事,說得越詳細越好。

巨蟒想了半天,慢悠悠地說:“運走蝰蛇的人并不是動物園的人,除了魏園長,其他兩人都不認識,不過,好像有個男人有點不同。”

曲冬青問:“怎麽不同?”

巨蟒:“他少了一根手指。”

“少了一根手指?”

“是,他伸手抓蛇的時候我看到了,這個人的一只手只有四根手指,沒有小拇指。”

“還記得是哪只手嗎?”

巨蟒歪着腦袋仔細回憶着:“好像是左手吧。”

“你确定?”

“确定,因為他當時戴着防護手套,抓完蛇就把左手的那只摘了下來,而且,他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一點都不怕,一下子就捉到蝰蛇的七寸,令它動都不敢動。”

“除此以外,這個人還有什麽其他特征?”

“很普通,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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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打住。”

正說着,靜寂的爬行館裏忽然傳來一聲詢問:“你在那裏做什麽?”巨蟒迅速趴了下去。

曲冬青轉過身,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向這邊走來,滿臉疑惑地望着他。

“來爬行館當然是看蛇。”

下這麽大的雨又不是周末,居然還有人有這等閑情逸致來逛動物園,也是難得。

女人來到玻璃窗前,看了看,巨蟒早已蟄伏在地,一動不動。

“它很少跟人離得這麽近的…”女人輕輕敲了下玻璃窗,語聲溫柔:“嗨,花花,你好嗎?我來看你了。”

原來這條巨蟒叫花花,曲冬青輕咳一聲,巨蟒緩慢地爬開了。

“你是這裏的工作人員?”曲冬青決定主動搭個話。

又将目光重新回到曲冬青身上,女人滿頭栗色長發如雲般垂在肩頭,閃着柔光,聲音也柔美:“是啊,我是這裏的獸醫。”

曲冬青微微一笑:“我最喜歡蛇了,今天人少,正好慢慢細看。”

“哦?喜歡它們什麽?”獸醫姐姐很感興趣地問。

“只要是關于蛇的,我都喜歡。”

女人揚了揚柳葉眉:“大部分人可都是害怕它們的。”

“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蛇,在我看來,他們不僅美麗,也是最聰明的。”

聽曲冬青如此說,女人習慣性地撥開滑到耳畔的發絲,笑了笑:“是啊,美麗又聰明,我更喜歡它們身體雖然柔軟,攻擊性卻很強大,就像一名劍客,一招制敵,絕不遲疑。”

望着這個談着蛇,眼中煥發着光彩的女人,曲冬青幽幽地說:“可它們一般不會輕易攻擊。”

女人看了他一眼:“當然,這就是它們聰明的地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曲冬青微笑地伸出自己的手:“你好,我叫曲冬青。”

女人也大方地伸出纖纖玉手:“很高興認識你,我叫何雨欣。”

難得爬行館裏沒什麽人,倆人關于蛇的話題,越聊越投機,曲冬青發現,一談到蛇,何雨欣就興致盎然,剎不住話頭,她是幾年前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博士,對兩栖爬行類有着深入的研究,特別是蛇類,在國內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專家。

何雨欣也發現,這個大雨天站在爬行館裏看蛇的漂亮男人,居然對蛇有着豐富的知識,顯然也是同道中人,還真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

倆人在爬行館裏邊走邊聊,何雨欣好像導游一般,對這裏的每一條蛇都如數家珍,曲冬青也适當的在這位專家面前表現出一位業餘蛇類愛好者的知識有限,虛心無限的樣子。

參觀得差不多了,曲冬青問:“我記得以前這裏有過一條稀有的斑斓蝰蛇,怎麽現在看不到了?”

何雨欣站住了腳,看向曲冬青:“哦?你居然還記得它?”

“因為它太漂亮也太稀有了。”

何雨欣長長地嘆了口氣:“是啊,就因為太漂亮太稀有了,所以也就太引人注目了。”

“那它現在在哪兒?”

“移交上級單位了呗。”

“上級單位?哪兒?”

何雨欣有點奇怪地:“你問這個幹嘛?”

“還想再看看它。”

何雨欣無奈地:“那你恐怕很難再見到它了。”

“為什麽?”

何雨欣撩了下頭發,看了眼表,對曲冬青笑道:“不好意思,不能繼續陪你了,我還得去其他場館巡館,歡迎你改天再來玩。”

望着她如絲般滑落的長發,曲冬青忍不住嘆道:“你的頭發是我見過的人中,少有的美麗。”

何雨欣莞爾一笑:“謝謝。”

曲冬青回到偵探社,沒想到方萃正在接待新客人,一身珠光寶氣的富太太,懷疑自己包養的男人背着她去偷人,叫偵探社給查查,只要抓到鐵證,傭金豐厚,聽到傭金豐厚,方萃工作的熱情格外高漲。

那富太太一見曲冬青,心情頓時大好,二話不說,當場就開了支票算是預付金,臨走前還捏着曲冬青的肩頭,意味深長地說:錢都不是事,開心才最重要。

曲冬青怪方萃怎麽什麽破活都接?方萃認為這種活既簡單來錢又多,她一個人就能搞定。

這倒也是,曲冬青洗過澡,又要往外跑,被方萃一把抓住:“你野的很啊?斑斓蝰蛇的事打聽的怎麽樣了?”

“回來再跟你說。”

方萃看了眼窗外,外邊還在下雨:“那你得抓緊時間,馬上就要到飯點了,估計小師妹的飯已經在路上了。”

曲冬青先是嗯了一聲往外走,緊接着又…嗯?回過頭來,方萃已經拿起電話,開始投入地捉奸了。

這小鳥太聰明,也是個麻煩。

買菜、烹饪,趕到警局,正好是晚飯時間,可惜重案組一個人都沒有,還在開碎屍案的分析會。

沒一會,劉瑞瑞抱着個保溫桶也來了,看到孟凡桌上的食盒,瞪着貓眼就問:“你怎麽在這?”

曲冬青玩着手中的游戲:“送飯。”

劉瑞瑞砰地一聲把自己的保溫桶也放在了桌上:“都說了我送,你怎麽還來?”

“你送你的,我送我的。”

“這裏是警局,你當是你家嗎?诶,我說你怎麽進入辦公區的?”

“張虎帶我進來的。”

“這張虎,辦公區也随便往裏帶人。”

“哪條法律不讓家屬送飯了?”

劉瑞瑞氣鼓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曲冬青忙着在手機上捉青蛙,新游戲,挺練反應。

孟凡開完會,就看見自己的辦公桌前一幅分庭抗禮的美麗畫面,這才想起來昨天頭腦一熱答應了劉瑞瑞的好意,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你怎麽來了?”孟凡把記錄本往桌上一丢,瞥着另一個食盒,看向曲冬青。

曲冬青頭也不擡繼續捉青蛙:“送飯。”

“哦……”孟凡咬了下嘴唇。

隔壁的劉瑞瑞站起身:“師哥,先吃我的吧,我今天做的是清蒸排骨。”

巧了,曲冬青今天做的也是排骨,紅燒的。

孟凡遲疑了下,抓起劉瑞瑞的保溫桶,曲冬青連眼皮都沒擡,繼續玩游戲。

師哥對師妹說:“他們幾個在食堂等我,案子的事還得碰一下。”扭臉又對曲冬青說:“我很快回來,你等着我。”

劉瑞瑞以勝利者的姿态,凱旋而去。

曲冬青獨自坐着,望着桌上備受冷落的食盒,修長的手指旋轉着手機,一圈又一圈,青蛙紛紛跳進水塘跑光了,這一局,輸了。

沒多久,孟凡就回來了,別人都已陸陸續續地下班,辦公室裏十分安靜。

孟凡拽過旁邊一把椅子,坐在辦公桌前,拿過曲冬青的食盒,曲冬青往旁邊挪了挪。

孟凡問:“你吃了嗎?”

“嗯。”

打開食盒,紅燒排骨還帶着熱乎氣,配了兩個青菜,紅紅綠綠的,孟凡咕咚咽了下口水。

“你不是剛從食堂回來嗎?”曲冬青的目光越過一堆青蛙捉孟凡。

孟凡吃得專注,騰出嘴來說:“到了食堂,一說是排骨,都給搶了,這都不夠他們分的。”

曲冬青牽了牽嘴角,繼續捉青蛙,時不時看看吃飯的人,看樣子是真餓了,吃得挺香。

孟凡也時不時向這邊瞟來,目光撞上了,各自飄開。

安靜得只聽見不斷咬碎脆骨的聲音,孟凡細嚼慢咽,輕咳了幾聲,用紙巾擦了擦嘴,打破這份格外的安靜:“送飯挺麻煩的,下次別再跑了。”

曲冬青淡淡地問:“好吃嗎?”

“嗯。”

“那就行了。”

“那個…你渴不渴?我們這下午剛發的一箱牛奶……”刑警大人打算以奶回報一飯之恩。

“我不喝你的奶,我說,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曲冬青丢開手機,一扶桌子,湊得更近了,椅子碰椅子,膝蓋撞膝蓋。

孟凡的腦裏還在那個“奶”字上浮動,茫然地看着曲冬青:“你說什麽?”

“湖、邊、碎、屍。”

盡管曲冬青壓低了嗓音,孟凡還是看了眼周邊,聲音壓得更低:“不确定,都是屍塊,腐爛的很厲害,無法辨別頭部特征,得等法醫屍檢報告,何況,咱們目前也沒有辦法弄到黃少東的DNA。”

曲冬青想了想,也沒再說什麽,見孟凡把最後一塊排骨放進嘴裏,不懷好意地:“剛挖完碎屍,你還真能吃得下。”

本來能吃得下,被曲冬青這麽一說,想起早上從泥裏挖出來的那些東西,孟警官胃部一抽,可死鴨子嘴犟:“這算什麽,習慣了。”

曲冬青伸手摘去孟凡嘴邊粘着的一粒米。

僵了僵,孟凡直直地望着曲冬青,頭一次這麽近距離地觀看曲冬青的眼睛,那是一種晶瑩的琥珀色,一直以為戴了美瞳,後來才發現不是,自己的臉在琥珀色中分外清晰。

曲冬青也在端詳恩人,時隔多年,不知幾世輪回,他的樣子幾乎沒變,還是那個手持箭弩,英俊挺拔的白衣公子,眼裏閃着星光。

猛然間意識到什麽,孟凡的座椅向後一滑,站起身,若無其事地收拾桌上的餐盒:“我去刷幹淨,你等等。”

曲冬青靜靜地望着突然紅了臉的孟凡,匆匆離去的背影,高大、挺拔。

孟凡回來的時候,辦公桌前只剩兩把空空座椅,窗外的雨,下得越發的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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