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迷失的雨蜂

第68章 迷失的雨蜂

面對孟凡的提問，何雨欣偏頭看了他一會，沒想到嗤地一聲笑了，居然很大方地承認了：“也是我殺的。”

聽訊室裏又是一片嘩然。

“孟凡，你果然是個聰明的男人，不過，人太聰明了也不好，會被反噬的。”

劉瑞瑞再次粉面微沉：“管好你自己，繼續交代。”

孟凡盯着何雨欣，片刻，才又問：“陳賀明要殺你，你為了自保殺了他，我還能理解，可為什麽連魏園長也要殺？”

何雨欣這次沉默了很久，方才幽幽道：“陳賀明一直軟磨硬泡叫魏園長想辦法把到賬的善款退回一部分，魏園長沒有同意，卻答應陳賀明可以用另一條也算稀有品種的蛇來彌補他的損失，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有些手續還是要合法才行。

我和陳賀明之間發生的事，其實魏園長都知道，還勸過陳賀明不要再來找我了。後來再聯系陳賀明，卻突然找不到他了，這個人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魏園長心裏松了口氣，再也不用為退回善款而煩惱了，但也起了疑，總覺得這事跟我有關……”

“我不怕陳賀明那樣的人，因為那樣的人即便做錯了什麽也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可魏園長不同，他既然能來質問我這件事，說明他心中還存有一份道義，這個老人很善良，卻處處透着迂腐，他勸我說，如果真的是我做的，雖然他本人不會告發我，但希望我能去警局自首。

我很痛苦，也很不安，每當魏園長和我說話時，一碰到他的目光，猶如芒刺在背，這種感覺快要把我折磨瘋了，不得已，我才在考察的時候動了手，那天正好趕上天氣惡劣，我覺得機會來了，開始還狠不下心來，可一想到若不是因為他不相信我的醫術，那條蛇也許不會死，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于是我便趁人不備，将魏園長引到河邊，把他推了下去。”

“用什麽辦法引他離開了隊伍？”

“誰叫他跟我一樣，對某些事物是癡迷不悟的，我迷戀蛇類，他是個昆蟲學家，畢生致力于研究昆蟲……聽說過雨蜂嗎？一種生活在熱帶雨林中極其罕見的物種，只有在下雨的時候，才有可能見到它們，可它們襲擊敵人的時候，一根毒刺就能殺死一頭獅子，但是，刺沒了，雨蜂自己也會死，相當于與敵人同歸于盡。

當時我倆落在隊伍的最後，我故意将距離拉開，然後跟魏園長說看到了雨蜂，并且先跑向了河邊，他二話不說就跟了過去，根本沒人注意究竟發生了什麽……”

聰明而美麗的未必都是蛇，只有人類才會精心布局這樣的同類謀殺，何雨欣不是蛇，而是一只在大雨中迷失的蜜蜂，刺出毒刺的那一刻，也毀滅了她自己。

曲冬青平靜地收回了目光，一拍崔隊的肩膀：“怎麽樣？我哥是不是很棒？”

崔隊斜眼瞄了瞄肩膀上的那只手，瞅着若無其事的曲冬青：“棒，你們哥倆棒到一塊去了。”扭臉又對張虎說：“你趕緊通知技術科，帶幾個人去動物園那間手術室，做血跡勘測，看看還能不能找到有關陳賀明的一些生物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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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虎領命撤了。

曲冬青輕輕嘆氣：“人類的科技真是越來越發達了。”

崔隊面無表情地扭過頭，也拍了拍曲冬青的肩頭：“年輕人，以後少看點影視劇，多看看書。”

曲冬青的手機響，跑到走廊裏去接，剛喂了兩聲，聽見身後有人輕笑，一轉身便看見楚桓，沖他搖着手機。

“你怎麽來了？”

“他們通知我可以送回蝰蛇标本了，我想還是自己來取的好，何必浪費人家警方寶貴的時間呢。”

“這麽快，案子還在審訊中呢。”

楚桓淡淡地問：“是嗎，抓到兇手了？”

曲冬青沒接話茬，該保密的還得保密。

楚桓也不介意：“你不說我大概也知道是誰。”

曲冬青一揚眉：“哦？”

“動物園那個女獸醫吧？”

曲冬青微微震動了一下，這個人要麽就是太聰明，要麽就是還有隐瞞：“你怎麽知道的？”

“就憑陳賀明那點醫術，應該治不好那條蛇，我把錢給了魏園長，可一直不見蛇的蹤影，陳賀明總是找借口說還有些手續沒辦好，怕将來給我惹麻煩，叫我再等等，說真的，這人其實沒怎麽騙過我，偶爾騙一次，自己倒先慌成了狗。

我開始還真沒想到蛇會死了，後來他把标本拿來的時候，我就都明白了，他為了治好蛇，這邊跟我拖延時間，那邊肯定去找了這位女博士，也許時間上耽誤了？或者他們之間出了別的狀況，反正蛇是死了，我要陳賀明把錢拿回來，陳賀明那人，要他把到手的錢吐出來，比要他命還難，那女博士肯定威脅他什麽了，陳賀明既害怕她亂說話，又怕得罪我，能不打起來嗎。”

“你知道何雨欣要把蝰蛇之死的事曝光給媒體嗎？”

楚桓撩了下眼皮：“是嗎？不知道。”

“陳賀明沒跟你說？”

“沒有，錢要不回來又再出輿論上的風波，陳賀明肯定不敢告訴我。”

曲冬青沉默了會，望着波瀾不驚的楚桓：“這些話，你怎麽不早點跟警方說？”

楚桓不冷不熱地：“那是他們之間的糾葛，不關我的事，說太多，對自己不利，我買了動物園不止一條蛇，這事牽扯出來，再把蛇沒收了怎麽辦？”

“可你的錢也沒要回來。”

楚桓沒所謂地：“我就當捐善款了。”話鋒又一轉：“但是我捐款是我的事，陳賀明做事不地道，就要為他自己做錯的承擔後果。”

曲冬青再度沉默，楚桓的話似乎沒什麽不對，但又透着些許涼薄，陳賀明是做錯了事，但若不是楚桓逼他還錢，也許陳賀明也不會走投無路要殺何雨欣洩憤，或許…陳賀明原本也不單單是為了洩憤，不管是陳賀明殺了何雨欣，還是何雨欣殺了陳賀明，楚桓應該都是看戲的人吧？

楚桓目光閃動，見曲冬青不說話，一拉他胳膊：“走吧，陪我去拿那條蛇。”

曲冬青也不太想再看何雨欣那副苦楚，便跟着楚桓去拿蛇，今天這條蛇可是立了大功，只可惜，它是真的死了。

楚桓今天沒有騎摩托車，取了蛇交給自家司機，叮囑他先回去。

看那車通體的豪華氣派，曲冬青随口問：“你不回家嗎？”

楚桓看了他一眼：“怎麽？不想和我一起吃個午飯嗎？”

曲冬青剛要說“改天吧”，碰到楚桓似笑非笑的眼神，只好點了點頭：“行，那你等會。”

跟崔隊打過招呼，曲冬青出了審訊室，陽光下，楚桓站在警局的門口，插着腰，微微側着頭，不知在想什麽，修長的影子投映在警局大廳光滑的地面上，兩側的手臂好像脅下生出的雙翼，那姿态，宛若在空中翺翔的一只飛鷹……

曲冬青緩緩地停住，不出聲地望着，有些恍惚，當他還是一條不太會騰雲駕霧的小白蛇時，第一次被迫在空中俯瞰大地，那情景忽然間地闖了進來。

帶着楚桓，來到警局附近那家牛肉面館，一進門，楚桓的目光迅速掃視了一番，這是一家只有幾張桌子的小店，曲冬青意識到：“你平時不會來這樣的地方吃東西吧？要不咱們換一家好了。”

楚桓卻說：“你想吃的東西，我自然要嘗嘗。”率先往裏走，挑了張靠窗的位置，也不介意桌椅上的油膩，一屁股坐了下來。

要了兩大碗牛肉面，又點了拍黃瓜和涼拌金針菇，胡嚕胡嚕吃起來，楚桓半碗還沒吃完，曲冬青已經要了第二碗面。

楚桓邊吃邊微笑着，時不時看着曲冬青，似乎很惬意，也不知是牛肉面真的好吃，還是看着曲冬青吃更叫人享受。

楚桓說過些日子有摩托賽車大賽，但不在龍湖，邀請曲冬青來看他比賽，曲冬青欣然答應，蝰蛇找到了，卻變成了标本，不如離開本地去散散心。

這次曲冬青答應的如此爽快，楚桓的笑意更深了。

望着楚桓剩下的半碗面，曲冬青問：“你不吃了？”

“不吃了。”

曲冬青毫不客氣地将面拉到自己跟前，呼嚕呼嚕又吃起來。

楚桓問：“你不介意？”

“介意什麽？”

“吃我剩的。”

“別浪費嘛。”曲冬青旁若無人地打了個響嗝，潔白的牙齒上沾着一片香菜葉，楚桓含笑不語。

結賬的時候，曲冬青說這頓他來，楚桓也不堅持，收起了錢包。

曲冬青沖着服務員叫着：“再來碗面，打包。”

楚桓驚訝地：“你還沒吃飽？”

“給孟凡買的，他最愛吃這裏的面。”

楚桓哦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麽，別過頭，望着街上過往的車輛，一輛一輛，沒個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