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夜明珠

第70章 夜明珠

湖邊荒地碎屍案成功的告破，并沒有使孟凡調回重案，繼續留任掃黃組，依舊早出晚歸，隔三差五地不回家。

曲冬青陪着方萃捉了幾回奸，很快便失去了興趣，每每見方萃小臉放光數錢的樣子，就不忍直視：“你究竟是喜歡賺錢，還是更喜歡棒打野鴛鴦？”

方萃啐了口唾沫繼續點着手裏的票子：“都喜歡！”

“我得離開這裏幾天。”曲冬青晃着兩腳通知着。

方萃瞥了一眼：“哪兒野去啊？記得老鐘囑咐過的話，別到處瞎跑。”

“去椰城，看個比賽。”

方萃終于擡起頭：“哦，八成又跟楚桓有關吧？而且，也沒打算告訴孟警官。”

曲冬青磨了磨蛇牙，這小鳥怎麽不從樹上掉下來，摔傻點就好了。

方萃啧啧兩聲：“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曲冬青倒笑了：“為什麽不能告訴？我愛去哪兒去哪兒，愛幹嘛幹嘛，誰也管不着。”

方萃将沒數完的錢全都丢在桌子上，轟着曲冬青：“你這口不對心的家夥趕緊離開這裏，別妨礙我點票子。”

曲冬青剛要走，一想又不對勁，轉過身來：“我怎麽記得我才是這家事務所的老板。”

方萃抓了把錢，揚了揚：“曲冬青，你得入鄉随俗，人類世界不是看你修煉了多少年，而是看你能賺多少錢，以後這裏誰賺錢多誰說了算，雖然我法力沒你強，但現在擺明了是我在養你，我才是老板，麻煩你，從外邊把門給我關好。”

曲冬青：“……好的，方老板”。

再次來到動物園，曲冬青駕輕就熟地直接進了兩栖爬行館，沒有了何雨欣的爬行館，終歸有些不一樣了，群衆的消息傳播得很快，都沒了精神，巨蟒花花見到曲冬青，也失去了往日的熱情，蔫蔫地打過招呼便要游走。

曲冬青不緊不慢地說：“我找到你家娃兒了。”

花花又差點撞到玻璃上，粗大的蛇影晃動着：“在哪裏，在哪裏？”

曲冬青叫她伏好，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在一個有錢人家裏享福呢，而且，那個人很喜愛蛇，對它很好，你家娃兒養得膘肥體壯的，看着比你都粗。”

花花喜極而泣，使勁擠了擠眼睛。

曲冬青等她平複些，又說：“你有兩種選擇，一是我把它帶回動物園，你們母子團聚，二是叫它繼續留在那裏享清福，不用每天被這麽多人圍觀。”

花花思忖着：“我想知道娃自己怎麽想？”

“它說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什麽苦都無所謂。”

花花的嘴咧到極致，拼命點着頭：“好，在一起。”

曲冬青嗯了一聲：“這件事，我來想辦法。”

花花彎起巨大的蛇身，深深地鞠了個躬，然後輕聲問：“獸醫姐姐現在怎麽樣了？”

曲冬青沉默半晌，終于說：“忘了她吧。”

花花聽後，不再說什麽，緩慢地游走了。

雖然老鐘囑咐過，但曲冬青還是偷偷進了趟山，沒敢逗留懷恩寺，只往後山取了些東西，便匆匆下了山。

混在鬧市的繁華裏，曲冬青不禁暗暗嘆口氣，人氣過旺的地方，已将妖氣掩住七七八八，也不再施任何法術，老老實實地騎着那輛烏龜爬，一點一點爬到了楚桓家。

已是深秋，楚家的院落，落葉紛飛，金色的梧桐、火紅的秋楓，交相輝映，楚桓站在草坪上，丢出一個飛碟，兩只牧羊犬飛快地奔跑去追，誰先跑回主人身邊，便獲得一個摸頭殺。

望着緩緩走來的曲冬青，楚桓露出一個比金秋還燦爛的笑容，那一瞬間，曲冬青有些恍惚，此人美好，卻總令人無端地生出一抹悲涼來。

望着愛犬猶如喪家之犬般再次逃之夭夭，楚桓盯着曲冬青：“我的狗又被你吓跑了。”

曲冬青悠然地：“也許因為我愛吃狗肉吧。”

楚桓輕輕一笑，邀請曲冬青進屋，上次因為孟凡突然來訪，曲冬青走得匆忙，這次特意帶着曲冬青上了二層。

曲冬青四下看着，和孟凡的家一比，這裏簡直是宮殿，看了眼樓梯的另一端，幾扇房門都關着。

“那邊是我姐姐住的地方，我住這一側。”來到走廊的盡頭，楚桓推開一扇門：“這是我的卧室，記住，以後別走錯了，尤其是晚上，容易迷路。”

曲冬青沒過腦子地接口：“我自然不會走錯。”楚桓微笑不語，曲冬青明白過來，明知這人每次有意無意地與自己調笑，卻也不覺得反感，任他去好了。

楚桓的卧室布置講究、纖塵不染，不像孟凡的，一天不收拾就由房間變成了窩，可也透着随意，曲冬青想怎麽躺就怎麽躺，孟凡也不介意。

望着床頭櫃上兩盞白色蛇形燈甚是別致，曲冬青忍不住說：“你倒真是喜歡蛇。”

楚桓強調着：“特別是白蛇，可惜，至今沒見到過特別鐘意的。”

“要怎樣的才算鐘意？”

“漂亮、純粹，沒有任何雜質，最關鍵的是，要通人性，與我投緣。”

曲冬青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撞上楚桓投來的目光，彼此相視一笑，雖不說話，卻也覺得融洽，窗簾微微拂動，吹進清涼的秋意。

一絲悸動，幾許悵然，曲冬青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如果恩人是楚桓的話，那一切是不是就簡單多了？他與他纏綿一番，兩不相欠，他繼續歸隐山林，修煉仙道，一切凡塵俗世再與他無關，為什麽恩人偏偏是孟凡？叫人諸多挂懷，各種煩惱？難道這真的是一種劫數？躲都躲不開？

“你在想什麽？”楚桓忽然問。

曲冬青悵然道：“亂七八糟，什麽都想了，又什麽都沒想。”随手拿起床櫃上的小擺設，一顆亮晶晶的琉璃球，裏邊五彩缤紛的，光滑的表面上很多磨痕，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頂端打了孔，類似鑰匙鏈的東西，也不值什麽錢。

楚桓走過來，輕輕取走曲冬青手中的琉璃球，放回原位，又掏出手機問：“你身份號碼是多少？”

“幹什麽？”自從下山後，方萃給曲冬青弄了一張小卡片，說是人類通行證，沒它還真是麻煩，後來不知丢哪兒去了，應該還在事務所，可惜號碼一時想不起來了。

“我幫你訂機票，後天我們一起飛，椰城的酒店我已經訂好了。”

“什麽機票酒店的？”曲冬青有些不解。

楚桓看了他一眼：“我的比賽。”

“哦，那個，不用了，我自己訂。”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飛機也沒有曲冬青快。

“我邀請你來看比賽，怎麽能叫你自掏腰包。”楚桓催促着：“快點，號碼給我。”

“既然是朋友，你又何必計較這些呢？我又不是沒錢，為什麽一定要花你的錢？”

聽曲冬青這麽說，楚桓也不再勉強：“酒店我都已經訂好了，訂金也退不了了，你就別推辭了。”

“好吧。”

楚桓又将自己的航班號發給了曲冬青：“別訂錯了。”

“好的。”

曲冬青躊躇了一下：“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說。”

“我想從你這裏買樣事物，只怕你不肯割愛。”

楚桓靠在窗前，抱着雙臂，望着有求于己的曲冬青：“是什麽？”

“那條花斑巨蟒。”

楚桓長長地哦了一聲，又問：“你要它？為什麽？”

“那條巨蟒也是你從動物園買走的吧？”

楚桓點了下頭。

“我知道動物園裏現在那條大巨蟒是它媽媽，何雨欣的事弄得我總覺得虧欠點什麽，我想不如以你的名義把這條巨蟒捐回動物園，也好叫他們母子團聚，算是積德行善吧。”

“我不賣。”楚桓拒絕的速度比曲冬青想的還要快。

曲冬青也哦了一聲，看來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值。

“但我可以送你，你愛捐哪兒都成。”楚桓玩味地看着曲冬青：“不過不能以我的名義。”

“為什麽？”

“第一，我不需要，第二，我不想再和動物園有什麽瓜葛，你不舒服，我也不舒服。”

楚桓如此爽快，曲冬青心下也頗歉然，有錢人十之八九小氣，此人卻屢屢對自己慷慨，也不知是真大方，還是為了博自己歡心。

“放心，我不會白占你這個便宜，用這個跟你換。”曲冬青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一顆滾圓的珠子，雞蛋般大小，散發着一層幽幽的韻彩。

楚桓眯了下眼：“這是什麽？”

“夜明珠，現在是白天，還看不出什麽來，到了晚上你再看，不同凡響。”曲冬青不動聲色地推銷着手中的寶物，希望楚桓快點接受這筆交易，他也省點麻煩，剛才那顆琉璃珠楚桓尚且愛惜，何況自己這顆夜明珠？

楚桓走過來，拿起這顆夜明珠，掂了掂，又對着窗外的光看了看，雖說是在白天，但這顆珠子流光暗彩，顯然非尋常之物。

“你哪兒來的？”楚桓的目光又将曲冬青從裏到外看個透。

“祖上傳下來的。”誰叫俺們活得久，一句謊話用到底。

小飛人似乎沒有刑警大人自娛能力那麽強，孟凡一句瞎掰，這事就過去了，可楚桓不僅不信，還跳躍到另一件事上去了：“你連藥丹都能從古墓裏帶出來，想必這顆珠子的來歷也非比尋常吧？墓裏弄出來的？還是…從哪裏順手牽來的？”

夜明珠還真是從一個亡國皇帝的皇冠上順手摘下來的，但實話不能實說，曲冬青決定重新編故事：“好吧，老實說，是從一個盜墓的手裏偷來的，他偷了死人的，我就偷活人的。”

楚桓一笑，也不再與他深究，又舉起夜明珠，一語雙關地：“真假難辨。”

“你把窗簾拉上，沒光的時候看。”話是假的，珠子可是真的。

楚桓假模假式地：“拉窗簾？我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拉呢，那我們等到晚上再看好了。”

曲冬青推了楚桓一把：“快去拉窗簾。”

拉上窗簾，室內頓時暗了下來，雖不如夜晚漆黑，倒也沒什麽光照進來，唯一的一點光暈便是掌中那顆夜明珠，漸漸地，愈發明亮，卻不刺目，只覺溫潤誘人。

楚桓輕輕轉動，又望向曲冬青：“那巨蟒可抵不上這珠子的價錢，你好像有點虧啊？”

曲冬青無所謂地：“你不虧就行了，我沒所謂。”

楚桓半天沒說話，從第一次在古墓中見到曲冬青，拿着藥丹戲耍他開始，曲冬青似乎對許多事都是這樣，包括最最重要的錢，在這個世上，楚桓沒見過誰對錢這麽滿不在乎。

夜明珠的光暈再璀璨，也抵不過眼前人的微微一笑，還有那若隐若現的一抹幽香，楚桓攬過曲冬青的頭，飛快地在瑩白如玉的臉上輕輕一啄，沒有再繼續，只是望着被自己吻過的人。

突然而至的一吻，曲冬青微微一凝，迎着楚桓深切的目光，伏在床邊一動不動。

楚桓的聲音輕緩而狎昵：“你不知道在黑暗中，容易引發人的欲望嗎？”說着，垂下眼簾，雙唇向曲冬青的唇緩緩探來。

曲冬青輕輕一閃，躲開了，楚桓吻了個空，只聽曲冬青似笑非笑地說：“你不知道在黑暗中，更要保持一種清醒嗎？”

楚桓自嘲地一笑，被拒後的失落一閃而逝，起身走到窗前，猛然拉開了厚實的窗簾，刺目的光線照了進來，兩個人都不禁眯起了眼。

“我得回去了。”曲冬青沖着夜明珠一揚下巴：“這個歸你了，巨蟒我改天來取。”

楚桓随手一抛，夜明珠丢還給曲冬青：“這個你拿走，說好巨蟒是送你的。”

曲冬青又将夜明珠抛了回去：“你要不收這珠子，那巨蟒我也不要了，這事就當我沒提過。”

僵持了片刻，楚桓有些無奈：“那好，我收下。”

完活，曲冬青準備離去，楚桓挽留：“在我家吃晚飯吧？”

“不了，我得回家給我哥做飯。”

楚桓一僵：“你跟他…住在一起？”

曲冬青大方地承認：“我們一直住在一起，他平時工作忙，都要靠我照顧，不說了，我得趕緊走了，今天的事，多謝。”

楚桓淡淡地：“不客氣，我送你出去。”

曲冬青準備了一桌的菜，還煲了鍋雞湯，說好回家吃飯的孟凡很晚才通知他，臨時接到去外省的任務，這幾天都不回家了，什麽時候回來也不好說。

“你怎麽掃黃都掃到外省去了？難道本地的黃還不夠你掃的嗎？”

孟凡笑了：“誰規定罪犯只在一個地方活動啊？好了，不說了，時間來不及了，還是等我聯系你吧。”

“诶，我說你……”曲冬青話還沒說完，孟凡就迫不及待地挂上了電話，再撥打過去，電話已關機，總是這樣，警察了不起嗎？

第二天回到小白偵探事務所，方萃又不知去哪裏捉奸了，從抽屜裏翻找出那張人類的小卡片，按着楚桓的航班訂好機票，在秋日淡暖的光影裏，曲冬青竟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惶惶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