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小學雞的自由論

第73章 小學雞的自由論

楚桓在酒店裏躺了兩天,醫生每天按時來輸液,曲冬青任他自行康複,有些事情,還是自然而然的比較好。

兩個人足不出戶,酒店一日三餐準時送到房間,曲冬青老老實實待在病人身邊,只要楚桓醒着,就陪他一起看電視、打游戲,聊天,倒也不覺得煩悶。

也許是生病的緣故,拿了冠軍的楚桓,并沒有多高興,甚至有些憂郁,常常望着一個地方發呆,或者,目光停留在陪着自己又吃又喝,照常說笑的曲冬青身上,安靜得出奇。

椰城的天氣不分季節的悶熱着,空調開到不冷不熱,楚桓吃完藥後,很快又睡了,曲冬青無聊地看着默聲電影,窩在沙發裏,想着孟凡也不知回龍湖了沒有,居然半點消息也沒有。

一聲喊叫,床上的楚桓痛苦地扭動着身體,整個人已被汗水打濕。

“喂。”曲冬青使勁推了他一把,楚桓醒來,臉上的痛楚依然尚存,下意識地捂着胸口,兀自哼了幾聲。

“怎麽了?哪裏疼?要不要給你叫醫生?”

搖搖頭,楚桓的臉蒼白如玉。

“也做惡夢了?”

無力地點了下頭,楚桓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神情說:“我又死了一次。”

“什麽又死了一次?”

“我總是做相同的夢,每次都會死掉。”

曲冬青微愣,這個人也總是做着相同的夢?

“夢見什麽了?”

“你不會喜歡聽的。”

“無妨,你說。”

楚桓虛弱地笑了下:“我夢見自己在天上飛,飛得很高,那種感覺很好……”楚桓停了下來,似乎不願意再往後說了。

曲冬青催促着:“後來怎樣?”

看了眼緊盯自己的曲冬青,楚桓的目光飄向窗外的天空:“被一支箭射下來了,每一次都想躲開,每一次都失敗了,那箭穿透我的身體,疼得真實,最後我從天空墜落下來,夢就醒了。”

楚桓看向曲冬青:“你那是什麽表情,被射下來的是我,又不是你。”

曲冬青喃喃地:“你為什麽會被射下來?”

“不記得了,醒來只覺得全身疼,其他的都模糊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做這樣的夢?”

楚桓無力地笑了:“你是心理醫生嗎?”

“不說算了。”

“應該很久以前吧,小時候就有,後來夢見的次數多了,就記住了,我也覺得奇怪,咨詢過一些心理專家,很多人都會這樣的,一種心理現象而已,沒什麽。”

沉吟半晌,曲冬青問:“你的夢裏,有沒有見過一條白色的蛇?”

楚桓的身體明顯地震動了一下,目光直射曲冬青。

曲冬青站起來,背轉過身,給自己倒了杯水,楚桓的聲音輕忽缥缈:“沒有,如果有,那應該不會是場惡夢。”

曲冬青的手停了停,杯中的水微微蕩起一絲漣漪。

房門敲了幾下,客房服務,當地的報紙每天都會按時送來,主版上鋪天蓋地,幾乎都是關于這次賽事的新聞:某某杯摩托車大賽冠軍,奪冠後與情人擁吻,因為過于激動而當場昏厥……

草——楚桓丢開報紙,很文雅地爆了句粗口,曲冬青拿起報紙看了幾眼,忍不住笑了笑。

望着曲冬青,楚桓輕聲發問:“覺得好笑是嗎?”

“嗯?你說什麽?”曲冬青擡起頭。

楚桓話音一轉:“你手機呢?”

曲冬青漫不經心地:“丢了。”

“丢了?什麽時候?”

“比賽那天,不知道,反正找不到了。”

“那天亂糟糟的,估計是被人摸去了”,楚桓一絲歉然:“陪我來一趟,又照顧病人又丢手機的。”

“沒事。”曲冬青望着窗外,一時有些發呆。

楚桓看着他,過了會問:“想家了?”

“嗯?嗯。”

“你和他,多久了?”

“嗯?”

“就是那個警察,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

“很久了。”

“睡過了?”

“亂講,他是我……大哥。”

“又不是親的……”

“好了,一個病人講這麽多話不累嗎?”

楚桓虛浮地一笑,曲冬青不錯目地看着電視上的廣告,良久,耳邊又響起楚桓低沉的聲音:“明天你先回去吧,不用陪我了。”

曲冬青轉過頭:“沒關系的,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回去。”

楚桓淡淡地:“我已經都好了,只是這裏還有點事要辦,你先回去吧。”

曲冬青不再客氣:“那好。”

楚桓疲憊地仰在枕頭裏,望向窗外,幾朵浮雲悠悠地飄向了遠方。

臨別前曲冬青陪楚桓最後一次吃早餐,楚桓推過來一個小盒子:“送你的。”

曲冬青打開一看,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機,楚桓先聲奪人:“你要是不要,就丢到海裏吧。”

曲冬青一挑眉梢:“謝謝。”

孟凡很晚才到家,屋裏冷冷清清,哪哪兒都是一層薄薄的灰,看樣子幾天沒人打掃了。

再次撥打曲冬青的電話,依然關機,只好打給方萃。

“咦?你又找不到他啦?”方萃的語氣裏有點揶揄的味道。

孟凡含糊地嗯了一聲,執行完任務,第一件事就是開機,然後就看到一堆曲冬青自說自話的留言,高興也罷,牢騷也罷,透着一股我好無聊的意味,根據各種自拍,應該是沿海一帶,他去那幹嘛,閑的。

方萃開始喋喋不休:“我說,你這警察怎麽當的?身邊的人都能弄丢,太不稱職了,你叫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怎麽把生命財産安全交托給你……喂,喂?挂了?”

“沒有,等你喳喳完。”孟凡耐着性子說。

方萃聲音清脆,越喳越勇:“我倒是知道他去哪兒了,他也沒說我不能告訴你他去哪兒了,可是我不會告訴你他去哪兒了?”

孟凡吸了口氣,力求淡定:“為什麽?”

方萃悠悠地:“為了共建河蟹的社會,拜~”

孟凡仰面咬牙,他應該先挂電話的,不,他就不應該打這個電話。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孟凡正坐在辦公桌前打着報告,手機上終于閃動着一個熟悉的頭像,一條呲牙而笑的小白蛇,每次見到這個頭像,既興奮又有點…膈應,點開一看:

“我已經回家了,你呢?”

孟凡想了想,沒搭理他。

小白蛇又閃了起來,再一看:

“我知道你回來了,也知道你沒開會,就坐在辦公室裏敲報告呢,為什麽不回複我?”

孟凡下意識地向門口望去,啥都沒有,抿了抿唇,終于回複:“你去哪兒了?”

“椰城,摩托車大賽,和楚桓一起,後來手機丢了,今天換了個新的。”

交代的很全面,也夠坦誠,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嗎?

小白蛇:“晚上回家嗎?”

孟警官:“嗯。”

小白蛇:“好,今晚給你炖個紅焖羊肉。”

又在報告上敲了幾個字,停滞數秒,手欠地點開搜索引擎,本年度椰城摩托車大賽,滿屏的新聞報道,冠軍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關于冠軍暈倒前的那些圖片和視頻,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紅焖羊肉冷成一鍋油坨,也沒見該吃飯的人回來。

曲冬青吸溜着一盒牛奶,屋裏轉了幾個圈,孟凡的電話就像主人一樣,喘着氣呢,就是無人應答,也不知道又執行什麽任務,一把捏癟奶盒,滋了自己一臉。

第二天,人還是沒回家,還是不接電話,曲冬青的鼻孔開始間斷性地噴冷氣。

“孟凡,怎麽不回家啊?出差回來也不休息一下。”王大政看着明明可以下班,卻主動請纓加班幫着他貼差旅小票的孟凡,勤奮工作是值得表揚的,可這麽“勤奮”……擦,卷的這麽厲害,你叫其他人以後咋辦?

孟凡沒擡頭,繼續貼着那些亂七八糟的單據,椅子底下被人踹了踹,王大政沖他背後一努嘴。

孟凡回頭,就看見曲冬青穿着件雪白色的長款羽絨服,從頭捂到腳,跟個超大號蠶蛹似地戳在門口,面色越發的白淨如玉,正目不轉睛地望着自己。

收回視線,孟凡繼續低頭幹活。

王大政趁機打發孟凡:“你都叫你弟來接你了,還裝模做樣地幫我幹活,行了,趕緊回去吧。”

孟凡沒動窩,身後的曲冬青聽不出任何情緒:“喂,走了。”

王大政開始觀摩局勢,哥倆氣氛有點微妙啊,又踹了下孟凡的椅子腿:“幹啥,家庭問題也需要組織幫忙解決嗎?”

孟凡只好站起身,跟着曲冬青出了辦公室,曲冬青沖王大政擺擺手。

“诶,孟凡,大衣。”王大政喊了一聲,眼瞅着孟凡忘記拿大衣,理都沒理地走了。

孟凡大步流星地往警局門口走,直走到院子的偏僻處,見周邊沒人了,這才轉過身來,望着緊跟其後的曲冬青,不冷不熱地問:“你幹嘛來了?”

“看看。”曲冬青又将大衣領子緊了緊,這天冷得只想睡覺。

孟凡微斜着半邊身子,一副看犯人似的架勢。

曲冬青只好軟了軟:“接你。”

“我有胳膊有腿有車的,用你接?”

曲冬青想了下,沒接話茬。

倆人對望了一會,孟凡沒穿大衣,小風一吹,縮了下脖子:“這兩天隊裏有事,你先回去吧。”

曲冬青也縮了縮脖子:“是嗎?掃黃組忙的就剩你倆對着貼小紙條了?”

“有沒有事,你說了算啊?”

“怎麽不接我電話?”

“忙!”

曲冬青盯了孟凡一會,孟凡就沒正眼看過他一眼,凍得在原地不停地倒着小碎步,心思完全不在他倆的對話上。

“你想幹什麽?”曲冬青的語氣冷下來。

“什麽幹什麽?”

“你比這天還冷。”

“行了,冷就趕緊回去,我這忙着呢。”

“敢騙我了?”

孟凡停下小碎步,終于正眼瞅曲冬青了,還帶着笑:“我騙你什麽了?”

曲冬青也不跟他拐彎抹角:“明明不忙,為什麽不回家?好吧,你特麽為什麽不理我?”

“我什麽工作性質你不知道嗎?再說了,我喜歡在哪待着就在哪兒待着,這是我作為一個公民的自由。”

曲冬青點了下頭:“行吧,您自由着。”說完,調頭就走,媽的,老子幾百年也不曾受過這樣的氣,這男人的脾氣簡直又臭又硬。

“論騙術,有人比得過你曲冬青嗎?”

曲冬青走出沒兩步,身後就飄來這麽一句輕聲碎念,透着揶揄和譏諷。

白色的蠶蛹挪着邁不開的步伐又走回來了:“哦?我騙你什麽了?”

孟凡冷言冷語:“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就是個小騙子。”

“論點有了,論據呢?”

“擦,文化真不少,還會寫議論文那?”

“呵,你嘴巴現在挺厲害啊。”

“那也沒你的嘴厲害!”孟凡突然哽住了話頭,迅速将頭撇到一邊。

曲冬青似乎嗅出點什麽了。

孟凡忽然笑了下,硬梆梆的臉上終于有了點表情,語氣還算克制:“曲冬青,咱倆沒必要這麽找來找去的吧?我工作性質就這樣,你呢,雖說住我那,可人也是自由的,想去哪兒,幹什麽,跟誰在一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同樣的,我回不回去也是我的自由,你也不用管。”

曲冬青輕蹙眉宇,品着這番話裏的滋味。

又一陣寒風,孟凡打了個冷戰,轉身向警局跑去,曲冬青筆直地站在原地,半天沒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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