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3】
第033章 【33】
【33】/晉江文學城首發
明婳其實沒睡着, 身邊的床榻一沉,她便知道裴琏上床了。
但她閉着眼,只當不知道。
反正這張床這麽大, 又分了兩床被褥, 大家各睡各的, 互不打擾。
想是這麽想,耳朵卻忍不住豎起,屏氣凝神地注意着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放下了簾子。
他躺下來了。
他不動了。
是要睡了?也是, 從長安趕來,他估計累得不輕。
明婳暗松口氣, 正打算也放下思緒入睡, 身後陡然又響起細微的動靜。
沒等她反應, 腰肢便被攬住。
那只長臂稍微一使勁兒,她便連人帶被子撞進一個熟悉的溫熱胸膛。
明婳一怔, 下意識想躺回去, 握在腰間的大掌收緊,頭頂也傳來男人磁沉的嗓音:“不裝睡了?”
明婳:“………”
咬了咬唇,她去推他的手:“你放開。”
裴琏沒放, 頭顱微低:“還在為傍晚之事生氣?”
明婳推搡的動作一頓,下一刻, 又推了起來:“沒什麽好生氣的, 你說的是, 是我不知規矩, 是我的錯, 我不該收他的賀禮, 就該丢在地上踩兩腳,順便警告他下次再來尋我, 我就……我就砍了他的腦袋!”
最後一句話是上回小公主說的,此刻由她嘴裏說出來,裴琏不禁擰了眉頭。
乍一聽她前兩句,還以為她有所長進了,直到她越說越荒唐,方知還是氣話。
裴琏沉默良久,才道:“今日是你十六歲生辰,孤不想與你争辯,更無意叫你傷心落淚……”
稍頓,他松開她的腰,嗓音也放緩些許:“傍晚那陣,孤的語氣若是重了,且與你賠罪。然就事論事,的确是你失了規矩在先。所謂妻賢夫禍少,反之亦然。若往後孤有任何失儀逾矩之舉,你能及時糾正,孤也會欣然接受,并感激指正。”
“你是太子,怎會有錯?”明婳扯了扯嘴角:“我小小女子,可不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
裴琏實在不擅長分辨女子的氣話裏,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但她這兩句話,他皆不贊同。
“人無完人,太子也是人,是人便會犯錯,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遑論太子?”
昏暗床帷間,他語氣認真,不疾不徐:“其次,女子也是人,從古至今賢德有能的女子不在少數,你何必妄自菲薄,以小女子自居?且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只要你是占理的那一方,便是無才無德,非男非女,便不懼質疑。”
明婳沒想到自己不過一句陰陽怪氣,他竟當真了,大深夜裏還給她上了一堂課。
木頭,真是塊呆木頭!
她氣得胸口都劇烈起伏,剛想說一句“可顯着你能耐了”,轉念一想,看來姐姐說的沒錯,這樣的木頭也許只适合找個賢妻搭夥過日子,實在不是談情說愛的對象......
是她人傻了,明明想吃荔枝,卻摘了顆山楂。
吃到山楂又酸又澀不及時放下,卻還異想天開想把山楂變成荔枝那樣甜。
荔枝就是荔枝,山楂就是山楂,怎能變成一樣的呢?
反之,對裴琏而言,她就是荔枝。
對于不嗜甜的人而言,荔枝太甜了,遠不如山楂酸澀開胃,健脾益氣。
她胸無大志,渾渾噩噩,注定也變不成他心目中合格的太子妃。
與其如此,長痛不如短痛,早早的一拍兩散罷了。
想通這一點的明婳只覺靈臺清明,思路開闊,唯獨心底深處有一絲的不死心……
深吸一口氣,明婳決定擇日不如撞日,就趁十六歲這日,徹底死心好了,就當她送自己的生辰禮——
消滅戀愛腦!
她抱起被子坐了起來,面朝裴琏。
裴琏見她忽的坐起,蹙眉:“怎麽?”
光線朦胧的錦帳內,明婳望着那張骨相深邃的臉龐,攥緊了被角道:“裴子玉,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想娶我,一點都不喜歡我,一點都不滿意我?”
她一口氣問了三個“一點都不”,裴琏濃眉擰得更深。
他也坐起身,高大身形在帳內坐着,霎時顯得本來寬敞的空間變得狹小壓抑。
明婳不由抱緊了被子,強裝鎮定地仰着臉:“是或不是,你給我個答案。”
裴琏默了片刻,道:“男女之情就這般重要?”
“重要啊,當然重要。”明婳道,“若夫妻之間毫無男女之情,那還做夫妻作甚?幹脆結廬殺雞拜把子好了。”
裴琏道,“兩姓之好,講究的是門當戶對,情投意合不過是錦上添花。夫妻之間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也能傳為佳話。”
明婳不解,“那是我不夠好嗎?還是你心裏有旁的人,才對我這般冷淡?才不肯為我……動心。”
昏暗裏,裴琏再次沉默了。
這沉默落在明婳眼裏,只當是默認。
她驀得一陣鼻酸,喉間也發澀。
果然他一直都嫌棄她,覺得她不夠好。
也是,他所期待的合格妻子,是像那位崔家娘子一樣,溫良恭儉、賢德有達,一舉一動,皆是閨秀模範。
而她……她就是個被家裏寵壞了的廢物娘子,只是投了個好胎,才有幸成為儲君之妻。
可他若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為何那些纏綿悱恻的夜裏,會在她緊張時溫聲安慰“別怕”,會與她十指交纏喊她“婳婳”,還會輕輕親吻她的唇,抱着她沐浴後替她穿衣擦發.......
難道這些,也不是喜歡嗎?
明婳想問,話到嘴邊,心裏酸酸漲漲的,怕問的再多,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我知道了。”
明婳垂下眼睫,低聲道:“勞煩殿下讓一讓,我今夜去偏殿睡。”
裴琏看着面前這道嬌小的身影,很是不解。
為了白日那件小事,就這麽生氣?
“明婳。”他盡量耐心道:“你而今又長了一歲,理應更成熟些。”
理應理應理應,他什麽事都扯個理,可世上之事哪只有理,沒有情?
明婳已不想與他再說這些,對牛彈琴兩個月都彈不動,還差這一晚?
她抱着被子,一言不發地就要摸下床。
才爬到床邊,便一把被他撈了回來。
明婳有些惱了:“你有力氣了不起呀!我不要跟睡,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裴琏:“...........”
深深看了眼懷中炸毛小貓般的妻子,他将她抱回床裏:“今夜月華殿一切動靜皆有人注意着,分殿而居定會惹人非議。”
稍頓,他道,“你睡床,孤去睡榻。”
明婳掙紮的動作一頓。
不等她反應,便見裴琏真的抱起那床被褥,下床離去。
過了一會兒,明婳透過幔帳縫隙悄悄往外看了眼,隔着屏風輕紗,便見那道高大身形的确在對側臨窗的長榻睡下。
心頭冷不丁泛起一陣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明婳咬了咬唇,是他自己要去睡榻的,她可沒說什麽。
長夜漫漫,寝殿裏一片靜谧。
雖然一個人霸占了一整張床,橫睡豎睡都無所顧忌,明婳這一夜卻睡得并不好。
她一直在想和離的事,一會兒想到這兩月來裴琏的好,一會兒又想他的壞,兩個聲音在腦袋裏打架,直打到窗外天色魚肚泛白,才抵不住濃濃疲憊和困意睡去。
再次醒來時,殿內已不見裴琏的身影。
而她的床尾整整齊齊疊放着一床薄被。
明婳看着那豆腐塊似的被子愣怔了許久,才喚來采雁:“殿下是何時走的?”
采雁昨日雖未随行赴宴,卻也從采月口中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是以愈發揣着小心,挽簾低聲道:“回主子,殿下卯時便起了。”
現下已是巳時,他兩個時辰前就走了。
明婳問:“他起了那麽早去了何處?”
采雁道:“殿下起後,先在庭外練了半個時辰的劍,而後沐浴更衣用膳,辰時離去,奴婢瞧着那方向,好像是太後娘娘的春晖殿。”
帝後來骊山後基本巳時才起身,辰時也就許太後年紀大覺少,是醒着的。
明婳知道裴琏一向嚴以律己,每日事務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沒想到他來了骊山仍是這般毫不懈怠。
反觀她懶懶散散,無所事事,在他眼裏,估計與那扶不上牆的爛泥無異了........
“主子,您怎麽了?”
采雁見自家主子醒來後一臉悶意,不禁哄道:“昨日才過生辰呢,長大一歲,得更歡喜些才是。”
明婳晃過神,擡眼看向采雁:“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采雁面色大變:“主子這說得什麽話,您怎的這般妄自菲薄。”
“哥哥能文能武能上陣殺敵,戍邊衛國保百姓太平,姐姐能掐會算頭腦精明,日後來往絲綢之路與番邦互通有無,可我……我好像在爹爹阿娘、哥哥姐姐的庇佑下,只知吃喝玩樂、作畫看戲,好不容易能為家裏出一份力,嫁來東宮當這個太子妃,卻也不是一個令人滿意的太子妃……”
明婳越說越覺得喪氣,烏發披散的小腦袋也垂得更低:“就連阿瑤妹妹,小小年紀,卻也有她一份身為皇室公主的責任和擔當。”
一想到自己這“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人生,明婳只恨不得尋個烏龜殼,縮在裏面一輩子不出來見人了。
采雁試圖安慰:“大娘子算學好,可娘子您的畫技也不差呀,殿下之前也不是也誇過您的畫技麽?”
明婳:“作畫有什麽用,難不成我以後沒錢花了,擺攤賣畫?”
采雁一噎,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好在郁悶了一陣,明婳嘆口氣:“罷了,也許我這輩子注定是個庸庸碌碌、無才無能的俗人。采雁,端水來吧,今日還得去給皇祖母和母後謝恩。”
昨日長輩們送來生辰賀禮,還允她出宮赴宴,于情于禮都得走一遭。
為了不讓太後和皇後注意到她的異樣,明婳今日也打扮得明媚鮮妍,梳了個垂雲髻,花钿璎珞輕搖曳,一襲雪青色輕羅襦裙,繡邊綴着梅蘭蘆雁的紋樣,裙褶逶逶垂地,步履生花步步嬌。
采雁見了,滿口誇道:“主子長了一歲,容色也更豔麗了。”
明婳攬鏡自照,見着自己漂漂亮亮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就你嘴甜,不過就是一日的區別,哪有那麽誇張。”
主仆倆說笑間,也帶着一幹宮婢內侍朝着太後的春晖殿而去。
巧的是皇後也剛好在春晖殿給太後請安,見着明婳來了,許太後笑意溫和地看向她,“婳婳來了。”
明婳颔首,笑靥乖巧:“拜見皇祖母,皇祖母萬福。”
轉身又朝皇後請安:“母後萬福。”
皇後神情複雜,似是透着幾分凝重,抿唇不語。
明婳疑心自己是看錯了,再次擡眼,皇後已偏過臉端起茶盞,徒留一個線條清婉的側顏。
三人齊坐于內堂,明婳謝過恩後,又與兩位長輩聊了會兒家常。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皇後道:“我還要陪太後禮佛,你先回去歇息吧。”
明婳想到回去要寫和離書的事,便也沒多留,點頭:“那兒先告退了。”
她起身離去,感受到兩位長輩的視線也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繞過那扇藍底灑金松鶴同春的屏風,那視線才被隔絕在裏間。
不過沒等她走下主殿臺階,猛地記起有件事忘了轉達。
“哥哥姐姐已決定八月十六便離開長安,中秋宮宴便當做是送行宴,不必再勞煩帝後另外設宴踐行。”明婳拍了下額頭,懊惱道:“這麽重要的事,我怎忘了說。”
她看向采雁和一幹宮人:“你們在這等會兒,我去去就回。”
說着,便折身返回殿內。
殿門守着的婢子們見太子妃當即折返,便也沒再通報。
明婳快步走入內殿,剛要繞過屏風,卻聽得裏頭飄來的依稀對話聲。
“聽說昨夜裏,兩個小家夥都沒一塊兒用膳……殿內也沒叫水……按理說,這不應該呀。”
“唉。”這聲嘆息來自皇後。
許太後轉而安慰:“沒事,沒準琏兒是累了呢,就沖他趕來骊山的這份心,他心裏還是有婳婳的。”
皇後:“只是不知他是自個兒情願來骊山,還是收到我和他父皇的口谕,被迫而來……我聽說昨日他和明婳回宮時,明婳一直無精打采的,似是在馬車裏起了争執……”
許太後驚呼:“還有這事?好端端的,怎麽就起了争執?”
接下來的話,明婳并未再聽。
她滿腦子只有那句“收到口谕,被迫而來”。
怪不得他這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會趕來骊山陪她過生辰,原來歸根結底,是無法違逆父母之命。
虧她昨日見到他還那麽歡喜,甚至看到那份生辰禮時,心裏有那麽一絲搖曳的悸動……
原來她就是個徹頭徹尾、自欺欺人的傻子。
明婳當然無法怪帝後背後瞞着她,畢竟長輩們是一片好心撮合,可一想到裴琏昨日在馬車裏的冷冰冰的模樣,還有他送她生辰禮時那副“這是孤精心給你準備的禮物”的模樣,她只覺得胸膛一陣堵得慌。
騙子,大騙子。
這麽會演,他如何不去戲臺子上演!
離,必須得離,她才不要再和一個對她毫無情意的騙子郎君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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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西邊的蘊秋閣,雕梁畫棟,風景宜人,紫薇花開得正爛漫。
樓閣二層,天家父子正在對弈。
一局罷,裴琏擡袖:“父皇高招,兒臣甘拜下風。”
永熙帝瞥了眼那棋局,啧啧搖頭:“你心不定,這棋也下得一塌糊塗。”
又伸手指了棋盤兩處:“這麽大的漏處,你都沒看見,心思是飄到哪去了?”
裴琏眼神輕晃,須臾,抿了抿薄唇道:“兒臣早說過,今日并無下棋的興致。”
永熙帝乜他一眼:“你是怪朕強留你了?”
裴琏垂眼:“兒臣不敢。”
“不敢?”永熙帝鼻中發出一聲輕哼:“朕是你老子,還不知道你。”
說着,視線再一次落向兒子右手虎口處那一抹淺淺的紅痕。
旁人許瞧不出,他卻是一眼看出,那是個牙印。
能在太子手上留下牙印的,除了太子妃,旁人估計也沒這麽膽大。
一想到自家一向古板嚴肅的兒子被小姑娘抓着咬的狼狽畫面,永熙帝嘴角不禁翹起,當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有心調侃兩句,話未出口,便見裴琏起身,那蒲紫色寬袖霎時遮住整只手。
“父皇若無其他吩咐,兒臣便回西殿處理公文了。”
“難得來骊山一趟,你也別總是繃着,有空多陪陪你新婦,去後山騎騎馬、踏踏青,現下天氣也沒那麽熱了,正是外出游玩的好時候。”
裴琏垂首道:“是,兒臣會抽空安排。”
永熙帝眉梢挑起,直到太子離去後,才一臉稀罕地與劉進忠笑道:“還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他竟沒一口回絕。”
又想到方才那個牙印,臉上笑容愈發深了:“到底是年輕,精力足,花樣多。”
劉進忠躬身應着,不忘趁機奉承:“也多虧陛下神機妙算,一招激将法,叫太子殿下對太子妃上心不少。”
永熙帝把玩着白玉棋子:“朕與皇後唯他一個嫡子,他從小到大養尊處優,要什麽有什麽,這皇位也注定要交到他手中,他全然未曾體會過有人争搶的危機,便覺得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包括給他娶的妻,也必須按照他的心意,遵循他的規矩……可朕給他定下這門婚事,便是給他找個能相濡以沫、相親相愛的伴,而非一個傳宗接代、無甚感情的工具。”
說到這,永熙帝憶起多年前的往事,道:“他還年輕,不知能有個真心愛他的女子是多麽可貴的一件事,想當年他岳母為了岳丈,那是連命都能豁出去……唉,朕這心裏,當真是羨慕極了。”
他這輩子大抵是沒機會有那個待遇了,便盼着兒子能得到個傾心相許之人。
劉進忠見皇帝又陷入回憶,靜靜陪了好一陣,才提醒:“陛下,那魏六郎那邊,您打算如何安排?”
“魏洛中是個踏實本分的,人到中年也就這麽一個嫡子,便保全一下吧。”
永熙帝将掌中棋子随手擲入玉盞中,“若朕沒記錯,魏洛中的妻兄是薊州總兵侯勇?”
劉進忠颔首:“是。”
永熙帝:“嗯,你往魏府走一趟,便說慣子如殺子,趁着還年輕,送去薊州歷練一番,來日成才也不算辱沒了‘靖遠’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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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殿,半敞窗棂後是一片幽幽綠竹。
福慶快步上前通禀“太子妃求見”時,裴琏正跽坐長案前,處理昨日積壓的公務。
聽得她來,他提筆的手一頓,思忖兩息,才道:“請她進來。”
福慶眼底掠過詫異,忙不疊颔首:“是。”
裴琏盯着面前的公文,思緒卻不由飄回了今早将被褥放回床裏時,她的被子踢到一旁,四仰八叉,露出個雪白肚皮呼呼大睡的模樣。
都十六歲的人了,睡姿卻如六歲稚童般。
他彎腰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時,她嘴裏還咕哝着:“壞……讨厭……”
雖不知是做了什麽夢,但隐約感覺是在罵他。
不過她現下既能主動尋來,看來一覺醒來,氣也消了。
思忖間,殿內響起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裴琏掀起眼簾,便見那一襲明豔裙衫,妝容精致的小娘子款款走來。
她鬓發間斜插着一支金步搖,随着她蓮步輕移而搖曳,晃出一道又一道絢爛明亮的金光,襯得那張雪白小臉愈發清豔。
“拜見殿下,殿下萬福。”
明婳在長案前站定,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裴琏斂眸:“免禮。”
見她左右并無宮人跟進來,他眉頭輕蹙,剛要喊人,明婳道:“是我不讓他們進來的。”
迎着他探尋的目光,明婳籠在袖中的長指攥緊了那份和離書,正色道:“我來尋殿下商量一件事,談完就走,不必喝茶,也不會耽誤你多少功夫。”
裴琏看向她:“何事?”
明婳抿了抿朱唇,走到桌案旁,從袖中将那封書信放在了桌上。
裴琏掃了眼那疊着的信紙,伸手拿過,于桌前展開。
掃過第一行時,他鳳眸輕眯,偏臉朝明婳投去一眼。
明婳心尖一緊,掐着手掌努力裝淡定。
好在那一眼過後,他便繼續看着那封和離書。
就在明婳跟随着他的目光,覺着他差不多看完了,卻見裴琏提起一旁的朱筆,在書上畫了個圈,而後又将和離書擱在她面前。
明婳怔了下,烏眸茫然:“你這……什麽意思?”
裴琏看向她,語氣平靜:“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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