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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與南方海域相距萬裏的北陸洲，第一大區首府京港市。

時近深夜，特別調查局大廳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匆忙的腳步聲與嘈雜的交談聲此起彼伏，顯得異常忙碌。

盛着氤氲溫水的紙杯由一雙白皙纖細的手遞到眼前，希微緩緩按下随意敲打在座椅扶手的指頭。

若是剛才有人用心觀察，并不難發現她指尖敲擊的頻率與弧度并非漫無目的，而是仿佛在寫什麽字。

可惜無人在意。

也不會有。

她不疾不徐擡起眼睑，纖長濃密的卷翹睫毛猶如兩把微微展開的扇面，露出褶皺下光華潋滟的清湖，看得面前的年輕女人心神一悸。

——好漂亮啊。

難怪外面那群男同事一個個都不敢進來，卻又忍不住時時從審訊室門口經過，期待着門開的一瞬能驚鴻一瞥屋內端坐的大美人。

別說是外面那些男的，就連她身為女性，也完全無法抵抗這種程度的美顏攻擊，尤其是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這還怎麽審訊！

希微接過水杯并不喝，而是放在桌面，但她仍是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是極為平淡的語調，甚至若是仔細聽，還能聽出幾分仿佛施恩般的語氣，像極了常年發號施令而不擅長平易近人的上位者。

然而雲栀壓根不在意這些小細節，反倒因為美人這一聲再簡單不過的“謝謝”便受寵若驚地笑了起來，雙眼微眯猶如餍足的貓兒。

“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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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似乎意識到現下的環境，迅速輕咳一聲掩飾失态，轉身回到座位上。

審訊開始前，雲栀不忘安慰對方：“你不用緊張，也不用害怕，我就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

希微姿态閑适地靠着椅背，渾然不覺此刻的處境，只掀起眼眸淡淡看了桌後的女人一眼便收回目光，“我不緊張。”

是啊，現在看起來比較緊張的明明是雲栀和身旁負責記錄的女同事才對。

“咳咳……那我們開始吧，”雲栀翻開今夜的檔案記錄，略顯可愛的面孔陡然嚴肅下來，“希微女士對嗎？你今晚為什麽會出現在永夜俱樂部？”

“看熱鬧。”

“……什麽熱鬧？”雲栀不免皺眉。

“你面前的檔案記錄有寫。”

雲栀下意識看了眼檔案，雖然确實寫明了今夜的案發經過，可是審訊流程不能省略。

她沒有刻意為難希微，擡頭繼續下一個問題：“是為了那個‘召喚邪神儀式’？”

希微看着桌上的水杯，因為這一杯水釋放出來的善意，她此刻尚算有耐心：“算是吧。”

雲栀眉間的皺痕加深了些，顯然對她的答案并不滿意，尤其是在目光接觸到對方無懈可擊的美貌與過于冷靜的姿态後，實在難以忽視心頭的怪異感。

“莫非你也想召喚邪神？”

根據這位希微小姐的資料上顯示，她體內具有一部分梵爾歌血脈。

梵爾歌，也就是九大世界中魔法世界的官方名稱。

但她體內的魔法血脈實在太過淡薄，換言之天賦不高，即使是修習魔法，這條路也走不遠。

如果是因為這個緣故才想要劍走偏鋒，去沾染邪神的力量，似乎也能解釋得通？

雲栀的目光不禁在希微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不可否認，這位極為美貌的女士身上似乎具有某種神秘難言的氣質，那更加令她的美貌超群絕倫。

也讓人本能地覺得……危險。

“他去哪兒了？”

希微沒有回答雲栀的問題，而是突然用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問題喚回了雲栀的神思，後者起初還一臉茫然：“你說誰？”

“救我的那個人。”希微回答道。

雲栀和身旁同事的表情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立刻變得複雜晦澀起來。

雲栀：“……你找指揮官有事嗎？”

所以外面那群男同事真正不敢來審訊希微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指揮官吧！

天知道，當京港調查局的外勤同事趕到今夜的事發現場時，會看到那樣令人驚掉下巴的一幕——

名聲響譽八大世界、有史以來最年輕有為的守境軍團總指揮官閣下突然在京港市現身也就罷了，竟還親自出手粉碎了一次與黑暗力量有關的危機，并且順便搞了一出英雄救美，救出了永夜俱樂部今夜唯一的幸存者。

據現場同事目擊，指揮官可是将這位名叫希微的美麗女人公主抱着出來的呢。

今晚京港市調查局上上下下都在吃“總指揮官英雄救美”的瓜，相信用不了多久，各個分局乃至總部也會吃到了。

無他，實在是因為從來沒人見過指揮官公主抱着一個大美女同框的畫面，要不是不敢拍照，估計現場照片都能傳得全網都是。

“沒什麽事，”希微懶懶支着下巴，語調悠緩地，“想謝謝他……救命之恩。”

說到最後四個字時，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額……”雲栀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難道要告訴她指揮官事務繁忙，把她從損毀得徹底的俱樂部廢墟裏抱出來後，就直接将人交給了調查局，然後不知所蹤？

指揮官的去向，哪是她們這種普通職工能過問的？

雲栀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也意識到話題被希微帶偏了，正要轉回正事上時，審訊室的門被敲響。

她起身去開門，在看到門口站着分局局長的時候，大腦猝不及防宕機了幾秒鐘，“……王局？”

面容俊秀、頭發卻摻雜着花白，讓人看不清真實年齡的男人對着雲栀點了點頭，視線掠過她看進審訊室，審視的目光自那位從頭到尾保持着閑适優雅姿态的女人身上一掃而過。

“指揮官交代，這位希微女士是永夜俱樂部事件的重要目擊證人，現在交由軍部看管，我來提人。”

特別調查處本就隸屬于守境軍團，說來成立原因還與指揮官頗有淵源，頂頭上司發話，自然無人質疑。

今夜的審訊看來是到此為止了。

＊

希微被專車專人一路嚴密護送到了京港郊區，行過一片黑黢黢的曠野公路，前方場景陡然一變，森嚴聳立的高大門牆在燈火照耀下露出一角端倪。

大門兩側的軍事瞭望塔頂端分別豎着一團镂空的鐵制圖徽，七支利劍交叉朝上組成一團形似朝陽的半圓，劍鋒所指是光輝也是利刃，直指周圍蔓延的破碎黑焰；劍柄之下，是規則莊嚴的城堡，代表着七大世界共同拱衛的秩序與和平。

這便是七大世界最強戰力——守境軍團的徽章。

而這裏，應該是守境軍團位于京港的某處駐軍地，就是不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指揮官今夜在不在裏面。

副駕駛上的士兵悄悄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內心頗感驚奇，極少有普通人在來到軍團駐地時竟還能維持冷靜姿态，不知道是心大還是深藏不露所以有恃無恐。

——雖然這次護送的目标似乎也不算普通人。

今夜負責護送任務的車輛安裝有特殊儀器，可以壓制魔法力量，參與護送的士兵則身懷異能或是靈力，針對性很強，主要是為了防範突發事件。

希微并沒有将前座士兵的異樣目光放在心上，其實她對絕大多數人事物都不上心。

能安安分分配合着這些人走到這兒，也不僅僅是因為不必再日夜跟着小不點的日子有些無趣，同時還因為某個人。

她對他有些興趣。

車隊緩緩駛入駐地大門，穿過平坦筆直的內部道路，最終在一棟被茂密樹蔭籠罩的雙層小樓前停下。

敏銳的感官告訴希微，眼前這種小樓旁邊不遠還有另一棟規模格局差不多的小樓，穿過一條小徑就到。

她被妥善安置進小樓裏，一應生活用品準備周全，看來她這個證人的重要程度還挺高的。

夜已經深了，希微尋到二樓主卧的浴缸，有些小，只能将就泡個澡。

……

淩晨兩點半，駐地指揮大樓內，頂層某間辦公室的燈光還亮着。

光可鑒人的會議桌上此刻正擺放着一份不薄不厚的文件，那位名叫“希微”的女人從出生到現在的全部人生經歷都在上面了。

祖上有梵爾歌血脈，這很正常，幾百年前梵爾歌內戰，有許多梵爾歌人借着世界通道逃往其他世界，本土世界也接納了不少移民。

血脈相傳至今，因與毫無特殊能力的本土人通婚，希微體內的魔法元素已經稀釋得不剩多少。

沒有固定工作，靠着家族留下的龐大財富過着優渥的生活。

向往祖地梵爾歌世界，但因為沒有足夠的能力資質穿越世界通道，所以時不時會去一些特殊能力者聚集的俱樂部參加各類社交活動。永夜俱樂部只是其中一個，碰巧在今夜遭遇意外。

沒什麽問題。

特別調查處京港分局局長王昀之坐在會議桌下首，眼底疑慮并未輕易消除：“今晚那場儀式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偏偏只有她一個人活着，這太不尋常了。”

“與她無關。”

首位上的男人身着質感優良的黑色襯衣，較之軍裝的嚴肅不茍，顯得有些日常随性。大概是因為他本來正處在假期。

他随意靠着椅背，全數往後梳攏的黑色短發下，五官輪廓冷峻異常，一雙鷹目銳氣逼人，即使是最為普通的動作，也令人難以忽視他身上那股自屍山血海中磨砺出來的磅礴銳意。

遑論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能輕易将一個可疑人物身上的嫌疑摘除，無人敢置喙半句。

“這個案子還沒結束，她仍是重要證人。”

王昀之恭敬地點點頭：“指揮官請放心，我會繼續往下查的。”

自世界壁壘頻繁破碎以來，他們這些人要面對的不僅有不斷湧入的外患，還有層出不窮的內憂。

總有那麽一些激進極端的存在，不好好順其自然專心修煉，非得鑽研些旁門左道，甚至去追尋黑暗維度的力量。

這次永夜俱樂部的案件起因，就是一群神神叨叨的狂熱份子聚集在一起搞什麽邪神召喚儀式，誰知不僅連根毛都沒召喚出來，反而遭到反噬賠進了自己的命。

真是一群蠢貨。

但王昀之知道，事情并未到此結束。

永夜俱樂部不止京港這一家，這些年他們的勢力也不僅局限于本土世界，甚至還蔓延到了其他世界，是不可不除的巨大隐患。

所謂的邪神召喚儀式雖說是一出鬧劇，在那些瘋子眼裏卻是重要盛事，猝然失敗總要追尋個緣由。

希微是關鍵。

她是指揮官刻意放下的一個餌，最好能釣上一條大魚。

……

希微環視周遭一圈，最終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身上。

如果她記得沒錯，她先前泡了半個小時澡便上床睡覺了，當時還換上了卧室衣櫃裏準備好的睡衣，很普通的棉柔質地，樣式也普通，但她也沒有特別講究，将就着換了。

可這會兒她不僅沒能在床上安眠，身上穿的居然還是之前換下的那套剪裁合體的黑紅色複古長裙。

刺繡精密，花紋繁複，并不适合日常穿着，但她喜歡，便是最合宜的。

眼下的環境也透着幾分詭異——她正坐在小樓一樓的布藝沙發上，四周燈火通明，卻無半點人聲。

但凡換個人，估計都要認為自己魔怔幻覺了。

希微一直很冷靜。

她秉持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态度，悠閑靠進沙發，單手撐着身旁的扶手，語氣平淡中多了幾分矜傲：“還有什麽想問的？”

燈光沒有照到的陰影處忽然走出一道輪廓高大而挺拔的影子，他好像一直靜默伫立在那裏，又好像只是在希微出聲後才突然出現。

頭頂的複古吊燈落下明亮卻不刺眼的光暈，将男人淩厲銳意的英俊五官照得清晰。

他目光淺淡注視着沙發上的纖薄背影，開口是沉冷的聲調：“為什麽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