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特別的光影（三）

第6章 特別的光影（三）

南湫不是個愛說髒話的人，我佛慈悲的話大概也就念了百來遍。

旭舟的背包空間很大，看得出來平時經常用來塞玩偶送貨，背包底部甚至還有好幾張作廢訂單。

鹿書白的禮盒占據了大部分空間，也虧得有個盒子，否則他的頭只會滾得更厲害。

眼鏡在颠簸中掉了，鏡框卡在裝鹿書白的禮盒上，被修理工具擠壓得直接折了一只腳。

金絲框架，戴的年份長了還有點兒掉漆，除了鏡片的度數外确實是他平時戴的款式。

鹿書白說他們是魂穿娃娃，可他怎麽覺得是在某種契機下直接縮小身體？

但于懷安該怎麽解釋？總不能本身就是根……

“你們聽。”

鹿書白的話打斷了南湫思緒。

背包變穩定了，應該是旭舟把他們放在了後備廂？

不會，旭舟的呼吸聲很清晰，應該是被放在了後座靠窗位置，又或者被抱在了腿上。

南湫靜聽一陣，意識到鹿書白說的聲音是什麽。

雨聲，和離開火車時一樣的瓢潑大雨，在旭舟母子乘坐的車外，聲音大得就像經過了百米瀑布。

但奇怪的是，雨水并沒有打在車身上，像是汽車經過某條長廊，落在頂部的雨棚發出嘣嘣悶響。

而這個過程，從旭舟坐上汽車起就一直存在，如果是隧道的話未免也太長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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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湫：“我們從昏迷到現在大概過了多久？你們都是什麽時候醒的？”

鹿書白五官被做成了半垂眼的厭世表情，嘴唇塗了淡薄的紅褐色啞光漆，溫和又冷漠，與南湫印象中的第一眼近乎百分百還原。

只不過手裏的書被換成了栀子花，休閑衫變成了精致西裝。不像個文人，更像個心裏受過創傷的富家少爺。

鹿書白看着南湫，能說話但嘴唇卻不會上下開合，就像是娃娃的頭部被裝了發聲器。

“我和你差不多，不過我想，距離下火車應該已經過去了三天。”

南湫側着張臉，一半被埋着什麽也瞧不見，只剩下一只右眼能看到居高臨下的鹿書白。

“三天？你怎麽确定？”

“書房的牆上有日歷，宜嫁娶、開會，忌碰水、送禮。”鹿書白把看到的背了一遍。

待在盒子裏的于懷安長嘆口氣：“确實是三天，我比你們醒得都早。而且我發現，我們現在看到的旭舟與在火車上遇到的旭舟很不一樣。火車上的旭舟更開朗外向，但是現在這位，一整天可能都說不了兩三句話，整個人陰沉沉的。”

“除了性格不同還有沒有別的異常？”南湫追問：“比如，除了旭舟的母親外有沒有一個帶血的女人？”

“那倒是沒有，從我醒來的這三天來看，家裏只有旭舟和他母親兩個人。”于懷安分析：“至于旭舟，他的工作是制作人形玩偶售賣，也會接一些修理玩具的訂單來維持家用。我總覺得，我們變成現在這樣，應該和旭舟沒有直接關系。”

“你有看過他怎麽制作玩偶？”鹿書白直問重點。

于懷安頓了頓：“沒有，我只是看到書房裏有一部分用來放樹脂的玩偶模具。”

鹿書白：“所以沒有關系也只是你的猜測。”

于懷安：“确實。”

“等一下。”南湫打斷兩人：“鹿書白剛才說，在房間裏看到一本日歷，上面寫了今日事宜？”

一個上世紀的歐洲地區，怎麽會有這麽中式的東西？還有玩偶，這麽精致的人形關節玩偶好像并沒有在這個時期發明。

鹿書白：“你想到了什麽？”

南湫很快打消了猜想，“我本來覺得我們可能到了一百多年前，但後來又覺得不太可能。這麽多現代用品，還有來自各個國家的物件，古歐洲風格應該只是某幾個地方的特色。”

“不一定。”鹿書白回憶：“旭舟書房裏的電話，用的是18世紀歐洲時期的款式。”

“也可能是喜歡用古董。”南湫随口一說。

于懷安聽不懂了：“你們問這個幹嗎？我們生活的環境出現什麽都不奇怪吧？”

南湫忽然想說句題外話：“你們覺不覺得，背包外變安靜了？”

鹿書白沒吭聲。

南湫用僅露出的一只眼看了看周圍。

鹿書白的禮盒上方有光線照進來，但不多，被陰影蓋住了大部分。

不知道什麽時候背包拉鏈被拉開，旭舟的半張臉都貼在拉開的包口之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他，連呼吸都刻意停止了。

南湫：“……”

于懷安被裝在盒子裏什麽也看不見，聽南湫提到聲音，還配合地回了句：“是很安靜，好像雨聲也沒了，但汽車似乎還在行駛？”

沉默地回應，于懷安意識到不對勁匆忙閉嘴。

說不緊張是假的，尤其被旭舟看着的南湫。

他是怎麽變成玩偶的還不清楚，從目前來看應該和旭舟有關。如果猜測正确，那麽發現他們會說話後會怎麽做？還是說玩偶交流在當下很常見？又或者此刻的人類旭舟是聽不到的？

旭舟的注視持續了兩分鐘，随即拉大包口，伸手進來把南湫拿了出來。

沒有墊防震墊的玩偶表層有輕微劃傷，如果要恢複就得把破損的地方打磨平整後重新上色。

南湫動彈不得，只能由着旭舟把他的頭握在手裏。

目光所及的臉被放大了十幾倍，甚至能清晰看到旭舟皮膚上的每一處毛孔和曬斑。

陽光少年模樣，但神情卻不似在火車上見到的那麽開朗自信，像是被長期打壓後極度抑郁的嘴臉。

也許于懷安說得沒錯，眼下的旭舟确實和火車上遇到的不是同一個。

旭舟用拇指擦了下玩偶的臉，發現劃痕實在去不掉，整個人變得越發陰沉。

“本來想把你也送給阿塔，現在只能送一個。”

“旭舟又做新玩具了？”開車的司機出聲詢問。

車裏太安靜了，旭舟的母親沉着臉在生氣，總得說點什麽緩和下氣氛。

旭舟不怎麽喜歡司機，作為母親的情人，有時候管他就像在管自己兒子。

他沒回答，甚至連頭都沒擡，兩眼睛只顧着注視已經壞掉的南湫。

司機略顯尴尬，顯然這個氣氛沒被活躍起來。

母親忍不住教育旭舟：“回答叔叔的話，我平時怎麽教你的？”

司機急忙擺手：“別別，孩子都二十四了，你別總把他當三歲。”

母親顯然沒被勸動，而是繼續教育兒子：“我們是什麽家庭？貴族就該有貴族的樣兒，對人對事紳士禮貌這是基本。”

旭舟輕聲嘟囔：“沒錢的貴族。”

母親語氣不善：“你說什麽？”

“……”

“離你的那些朋友遠點，不是同階層的人只會把你帶壞。”母親兩手交握放于腹部，盡可能讓自己的坐姿變得完美：“我就是平時太寵你了，一身臭脾氣被慣得無法無天。”

司機尴尬笑笑，趕緊打斷女朋友訓斥：“旭舟的這些玩偶有沒有名字？”

旭舟不想回答，但想到母親的話只好開口：“南湫，我手裏的這個，他叫南湫。”

南湫有些驚訝，在火車上時他沒對任何人說過名字，即便告訴鹿書白的也只是個随口捏造的化名。

私家車從回廊裏駛出，外頭的天總算晴了，有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打在開了口的背包上，把裏面的禮盒鍍了層金光。

精致的鹿書白玩偶散發着特意噴過的香水味，胸前捧着的栀子花瓣掉了大半，只剩幾根光禿禿的花徑。

南湫，他叫南湫……

作者有話說

謝謝帆梵繁、杜康肆小可愛們送的魚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