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特別的光影（八）

第11章 特別的光影（八）

“接受光神的淨化是唯一能洗清我們罪惡的方法，只有将屬于人類的罪惡消除，天災才會停止。”

教會前的草坪上，衆教徒垂首駝背等着教主向他們噴灑泉水。

開場儀式完成，教主回首看向站在身後的年輕人。以旭舟為首，總共十個。

這些需要進雨幕的人紛紛換上了代表光影神殿的袍服，臉上戴着面具，沖一眼看不出五官長相，甚至分不清男女。

教主身後安靜了幾秒，不多時便響起前一天女孩兒死時教徒們哼唱的歌曲。

南湫被旭舟握着藏在袍子裏，因為恐懼，握他的手心全是滑膩冷汗。

幾百人的教歌整齊劃一，南湫聽得頭疼，就算見慣了世面也仍然讓他生理性反感。

一群被洗腦的人正準備出去送死。

如果用他所認知的世界來打比方，就好像一群人往身上澆灌汽油，為了追尋所謂的神與樂土而當衆自焚。

為首的旭舟呼吸急促，面具下的臉白得吓人。

教堂周圍遍布誓死徒，腰間別着雕刻教會标志的匕首。這些人名義上為了保護教徒，實際卻是為了方便控制有教徒反抗暴動。

如果現在逃走會怎麽樣？會被以冒犯光神為由直接用水澆灌。像昨天的女孩兒，像以往每一個突然清醒想要反抗的人。

阿塔，阿塔還在研究院等他！去那裏的話能逃掉嗎？

可研究院在普達利斯城一直都處于不被認可的存在。在大家眼裏，那就是邪教，是唆使人們背叛光神的罪惡之源。

站在衆教徒之前的母親，見他神色似要退縮，微微蹙眉，用口型對他說：“光神會庇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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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湫，南湫。”旭舟壓低聲音，說話時尾音發顫：“要不要跑？你告訴我，要不要跑？”

這個問題旭舟問了一整晚，南湫從一開始的回答到之後的沉默。

聽不到語言，這是他和旭舟之間最大的障礙。又或者即使聽到了，旭舟也仍然會做現在的選擇。就像司機說的，給了機會也不會逃走。

這不是旭舟的錯，是從出生起思想被一直禁锢而産生的病态。想要跨出那一步，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也不算太糟，如果能夠碰到水，屆時說不定能變回本體。

教主舉手示意“祭品”們脫衣服，用光潔的身體游街，穿過長廊到達阿斯利雨幕。

寓意他們光潔着誕生，又光潔着接受淨化，直至死去。

教主揮動右手，示意旭舟第一個執行。

然而已經過去一分鐘，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旭舟卻遲遲沒有動作。

母親在不遠處讓他放松，幾次勸說見兒子還不願脫，壓着心中怒火恨不得上來幫忙。

“旭舟，聽話，別在這種時候鬧脾氣。”

旭舟低着頭喃喃自語，誰的話都聽不見，只是一味地問南湫該不該走。

草坪上的衆教徒停止歌聲開始竊竊私語。

旭舟是貴族中最具代表性的忠實教徒，這樣的一個人如果帶頭反抗，那麽換來的必定是更為糟糕的災厄。

教主目露慈愛的把手放在旭舟肩上，随後忽然抓緊外袍要幫其脫掉。

“別碰我！”

意外地嘶吼。

旭舟用力打開教主手臂，踉跄着後退幾步大聲喘息。

“沒有光神，沒有……”

“你說什麽？”教主的聲音帶着不容他人抗拒的威嚴。

旭舟繃着的神經像是被扯斷，從他對教主吼叫的那一刻起，他覺得自己瘋了！

他摘掉臉上戴着的太陽面具，摘掉頭套擡頭直視教主：“沒有光神，從來都沒有光影神殿！我們看到的是極光，是高維空間産生的震動！”

衆人嘩然，在聽到他的發言後紛紛用厭惡和憎惡的眼神看着他。

“他居然相信邪教的鬼話，他已經背棄光神投奔了邪教！”

“真是罪孽深重，難怪光神不再顯靈！”

“得送他去淨化池，否則光神一定會加倍降罪。”

旭舟望着教堂前的每一個人，那些揍過他的混蛋，此刻像是在看笑話似的取樂着。

還有他的母親，那種低着頭覺得丢盡臉面的神情，他恐怕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教主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得罪了光神，會讓普達利斯城變得水深火熱，孩子，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

“不用了……”旭舟回得沒什麽底氣，但很快他又鼓足了勇氣：“你們只是在一味地殺人，這是思想封建！”

言閉，也顧不上他人議論，手抖的脫下外袍，随後瘋了一般逃離可怕的光影教會。

教主雖戴着面具，但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懊惱。

他擡手示意誓死徒追人：“抓到了直接帶去阿斯利雨幕，不能讓光神繼續降災！”

“呼，呼……”

旭舟跑得上下氣不接，可他卻忍不住地想笑。

出來了，終于從出來了！對自由的興奮大過了恐懼和不安。

“阿塔，阿塔還在等我！”

他邊跑邊回頭，卻發現追他的人怎麽也甩不掉。

嘴裏不斷地念着阿塔告訴他的科學：“是高維空間的震動，是因為我們像螞蟻一樣看不到更多，是太陽磁暴對磁場和大氣層的影響！”

他拐着彎跑進長廊，腳下踩到凸起石磚，踉跄着在地上滾了兩圈。

“抓住他，他是教會叛徒！”

追趕的人手握匕首，穿着金線縫制的教會外袍在長廊中無人敢阻。

旭舟眼眶濕潤，他拼了命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火車站裏沖。

五百米，還有五百米，距離自由擺脫束縛只剩五百米！

長廊左側多是些商鋪，他随便找了家擺放水果的店面，來不及和老板道歉，兩手一揮将水果全數推翻。

追趕的人踩到滿地滑膩，等搖晃的身體終于站穩時，旭舟早已跑出了百米遠。

“車票，請給我一張車票！”

旭舟顧不得太多，他沖到排隊買票的隊伍最前方，一身狼狽地問售票員購買車票。

周圍的人罵罵咧咧，但見買票的旭舟近乎瘋癫又不敢上前拉人。

售票員動作緩慢，問話時盡可能保持禮貌：“去哪裏？”

“随便，去哪裏都行！”旭舟不斷回頭，追他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售票員無奈，看都沒看随手扯了張票：“10塊。”

旭舟着急摸兜卻什麽也沒摸到。

錢包沒了，一直藏在後袋裏的南湫也不在！

“沒錢不能買票。”見旭舟沒錢，售票員的态度180度轉變，他收起車票揮手示意下一位乘客上前。

旭舟正要問能不能上車後補票，後背猛地一記沖撞，把他整個人面朝下壓制在了光潔的地磚上。

車站的乘客們紛紛退開一圈，來抓人的是光影教會的誓死徒，沒人敢得罪。

旭舟的雙手被反扣至後背，雙腳卡着，脖子被抵上鋒利的開刃匕首。

“叛徒！就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才會連年水災！”

旭舟拼命反抗，一張臉憋得通紅：“天災就是天災，跟任何人都沒關系！”

壓制的誓死徒想把他一刀結果了，卻被另一名同伴急忙勸阻：“帶去阿斯利雨幕，否則罪惡永遠無法淨化。”

“你們就是在殺人！召集貴族也不過是為了圈錢！”旭舟越罵越口無遮攔，開了閘的洪口再也不能閉合。

壓制他的誓死徒聽得惱火，用力翻過他身體，發狠地往他腹部上踹了一腳。

劇烈的疼痛終于讓旭舟閉嘴，他幹嘔一陣，痛得身體蜷縮。

“我看還是把他弄啞算了，反正進了雨幕也是送給光影神殿。如果他無罪，光神會讓他再開口的。”

幾名誓死徒把旭舟拖到車站外，就這麽在長廊大街，當着衆人的面商量着該怎麽把他殺死。

旭舟絕望地看着被大雨撞擊噼啪響的頂棚，有那麽一瞬，他希望雨水能打穿雨棚直接湧進長廊。

幾名拿刀的誓死徒像是達成了共識，随後蹲下身摁住旭舟四肢，再由另一個人掐住下巴準備割其舌頭。

刀尖子抵上嘴唇，鋒利的刀刃劃破了旭舟嘴角。

旭舟驚恐地看着誓死徒，他卷起舌頭，卻怎麽也無法閉嘴。

他會變成一個啞巴！會死在阿斯利雨幕之下！

誓死徒牟足了力氣，只差幾毫米匕首就能割掉舌頭。

陡然間，鉗制旭舟的誓死徒被人猛的一腳踹了出去！力道之大，那麽魁梧的兩個人竟也狼狽地滾了幾圈才停下。

其餘誓死徒看了眼揍同伴的人，罵了句髒話一并往旭舟身後沖刺。

利落的打鬥聲，此起彼伏地哀嚎，率先沖上來的兩人被揍得哭爹喊娘。

旭舟吃力地坐起來，目光所及能看到條修長的腿狠踹在誓死徒腹部，然後是肌肉緊繃的腰線，穿着得體的襯衫，以及緊扣着的昂貴皮帶。

這人手臂肌肉線條流暢，用力時手背青筋凸起。不像個練家子，卻比練家子還能打。

漂亮的厭世臉，看人時的眉眼像極了一件藝術品。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把誓死徒打跑的男人。熟悉的五官，熟悉的外貌，脖子裏套着的紅繩在打鬥間飛起又下沉，把裏面吊着的玉石娃娃牽扯到了領口之外。

旭舟的眼睛都快瞪直了。

這是他的手藝！是他親手雕刻的五官！就連右眉角特意點的痣也一模一樣！

“你，你是！是鹿……”他不敢确定這個猜測。

鹿書白聽聞收起拳腳，模樣長得既溫和又帶着書卷氣。這樣文質彬彬的一個人，真的很難與剛才打架的人聯系在一起。

他望着滿身傷的旭舟，而後輕勾唇角做了個噤聲手勢，操着口好聽的嗓音語氣柔和：“剛才的事，別告訴南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