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天堂列車(十三)
第83章 天堂列車(十三)
“南湫。”阿塔情緒激動:“你是唯一可以正常離開列車的人!只要你離開我們,單獨下車,你就可以回到屬于你的正常世界。”
南湫被說得一怔,他覺得阿塔說得很對,可又覺得仍然有許多無法解釋的事。
如果真的與阿塔說得一樣,那于懷安又該怎麽解釋?
于懷安在上車前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回到原本的世界也沒有人覺得詫異。最後的那束光消失後,也沒有跟他們一樣回到列車。
“可是于懷安,于懷安又該怎麽解釋?”
阿塔被問住了,她擰着眉深思片刻,随即轉過身道:“因為他是光!他的本質上并不是人。如果按照我們的世界,于懷安就是光神,神本身就是虛無缥缈又随處皆在,他當然可以輕易到達死者的世界,甚至可以随意穿梭時間和空間。”
南湫沉默了,他想到了于懷安開玩笑時說的。
——于懷安:“那可能是,神的安排。”
阿塔抓住南湫肩膀晃了晃:“鹿書白他喜歡你,他想把你留下,所以自私地想把你一個生者留在死者的世界裏。”
南湫:“……”
阿塔鄭重道:“南湫,你得想辦法獨自離開。死者已矣,生者如斯。你絕不能被他的表象給欺騙了。”
南湫臉色煞白。
是啊,鹿書白是被他害死的,一個因他而死的人怎麽可能不記恨?想要報複,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也帶入地獄。
可是,可是……
阿塔心思細膩,她猜到了南湫在猶豫什麽:“鹿書白跟你就不是一個維度的人,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在火車上相遇,但當你們離開火車後,就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相見。不要和火車上的任何人發生感情,否則需要面臨的代價也許比于懷安的奶奶還要糟糕。”
“哐!哐!哐!”
房間門被陡然敲響,把說話的阿塔吓得一驚。
南湫急忙起身,攬臂把阿塔護在身後。
“誰?”
門外響起一道女聲,嗓音發顫,聽起來像是快哭了:“你們,還在嗎?”
聲音略微耳熟,一時半刻沒能想起來。
女人怕得發抖:“我是錦謠,之前見過的。我聽到裏面有聲音,你們,能不能幫幫我……”
南湫擰開鎖頭拉開移門。
門外站着的,正是一身職業裝先他們一站下車的錦謠。
這個人南湫印象深刻,做事雷厲風行,一看就是職場女強人。只是眼下的錦謠吓得渾身發抖,已然沒了那股盛氣淩人的模樣。
鹿書白和趙九陽聞聲趕來。
見喘氣兒的活人多了,錦謠的情緒也總算緩和了一些。
一群人窩在車廂裏,阿塔同為女性,心軟地拍着錦謠肩膀安撫。
南湫遞了杯熱水給錦謠,好半天才讓人安定下來。
錦謠接過熱水低垂着眉眼,一雙畫了眼影的美眸眼眶通紅:“我也不知道怎麽的,我明明下車了,可等我回到家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那個小醜扭斷頭的畫面。本來以為只是一場噩夢,可等我一覺醒來,發現居然又回到了這裏。”
錦謠的情況和大家一樣,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捆在了天堂列車裏。
南湫想開口詢問,卻被趙九陽先一步問道:“你在上車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錦謠搖頭:“我只記得和家裏人吵了一架,想買張車票出來散心,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說完,她又擡首向衆人詢問:“你們呢?也跟我一樣嗎?”
“額……”南湫嘆了口氣:“差不多都一樣。”
錦謠捂着臉蜷縮起身體,腦後的低發辮在白色小西裝上散開,抽泣時肩膀跟着微微抖動:“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我真的是病得太重了嗎?”
“病重?”礙于阿塔的提醒,南湫現在對車上的人是死是活有很強的疑慮,“你在上車前,是個身患重病的人?”
錦謠捂着臉搖頭:“那是我家裏人說的,我問過醫生,我根本就沒病。”
站在南湫身邊的鹿書白語氣溫和:“冒昧地問一句,你家裏人說的病是什麽病症?”
錦謠擡起頭,接過阿塔遞來的紙巾:“抑郁症,他們說我有很嚴重的抑郁症。”
南湫:“……”
又來一個有病的?
錦謠情緒變得激動:“可我明明沒有生病!他們無非就是想找個理由,給我洗腦,讓我接受那些肮髒的不公平!”
阿塔連忙安慰:“沒事,沒事,我們相信你沒有。”
南湫幹咳兩聲:“這樣,反正現在想什麽辦法也沒用,跳車也不現實,不如先各自回去休息,等火車在下一站停靠再想辦法。”
趙九陽跟着點頭:“我同意,但是……”
一群人看着他。
趙九陽:“我要跟小白白睡一間。”
南湫:“……”
鹿書白回得倒快:“我不要。”
趙九陽笑着用胳膊撞他:“我知道你想跟南湫住,但這裏除了你沒人能适應我。你要是不答應,我肯定會失眠的。”
鹿書白把手放在趙九陽肩上,看着溫和手勁卻不小,反手一推,把趙九陽推出了軟卧室,滿臉寫着“我們不熟”。
趙九陽還要進來,鹿書白順勢将門一關,很是不客氣地把人拒之門外。
回首看,屋子裏還有兩位。
錦謠知趣地站起身要走。
阿塔無奈只好跟出去,臨出門了還不忘用口型提醒南湫。
人都趕走了,軟卧室裏也終于變回了原本的安靜。
鹿書白轉過身整理下鋪,又是扯被子又是拉床墊,看那架勢是要準備拆了?
南湫琢磨了一陣:“你這是要?”
鹿書白收起靠窗的折疊桌板,随後将下鋪的沙發拉開,愣是搭出了一張雙人床。
“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鹿書白的眼裏滿是純情,純的完全看不出半點兒歪心思,可嘴裏的話卻與這張臉完全不符。
“你之前說想試試,我覺得,可以在這裏試試。”
“哈哈哈……”南湫笑得蛋疼,這也……太……刺激了點。
他指了指隔壁:“這裏隔音……不太好。當然,你要是不建議,我其實也沒有太建議。”
這要是力度把控不好,鹿書白叫得太大聲,那第二天會不會沒臉見人?
是不是人鬼情未了先不管,這種事,但凡是個男的那多少是有點想試試的。
南湫搓着手,幫忙檢查這破床牢不牢固。萬一鹿書白忍住了沒叫,結果這床散架了那也挺尴尬的。
鹿書白笑了笑,用在白熾城時的語氣回道:“夫人不建議就好。”
南湫氣血上湧,連忙翻出洗漱用品急匆匆地去衛生間,想到特殊畫面時還哼起了小調。
男人和男人之間,他雖然以前沒想過,但多少還是知道一點的。
洗完澡換上衣服,可惜少了點香水。
他收拾完自己開門出來,發現鹿書白拿着洗漱用品等在門外。
便很是殷勤道:“你來,你來,熱水很夠。”
鹿書白捧着東西進去,然後關門,然後放水。
南湫沒舍得回去,等在門外等得眼睛都快冒火了。
他把先後順序都想了一遍,甚至都想好萬一忍不住要叫,用什麽樣的東西塞嘴裏更合适。
可就是萬萬沒想到,鹿書白才洗了一半,這該死的列車居然又停電了!
走廊裏的燈滅了,火車的車輪響起剎車時與鐵軌摩擦的刺耳聲。
慣性強烈,以至沒有扶手的南湫控制不住地往後踉跄。後背撞上了車廂與車廂之間相隔的那扇門。本該是上鎖的,可不知為什麽,那門居然開着。
門後是連着上一節車廂的不鏽鋼挂鈎,南湫撞在門上,愣是把門給撞開了。整個人仰躺着摔出去大半,頭和頸部淩空。側頭看,甚至能看到還在行駛的車輪和路面。
他暗罵一句,眼疾手快地抓住打開的那扇門。
奈何這該死的破門開了鎖後搖搖晃晃,他抓不住重心,整個人都在往下滑。
軌道兩側是一片叢林,夜晚看不清品種,只知道那樹沒有樹幹,拔地而起都是龐大的綠葉。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隐約看到叢林裏有一只形似瓢蟲的巨型昆蟲。
“鹿書白!”
他站不起來,只能對着衛生間裏的鹿書白求救。
車廂裏漆黑一片,那走廊盡頭,居然站着個披頭散發拿着娃娃的女人。
南湫劍眉倒豎:“又是你!”
衛生間的門被捶得啪啪響,鹿書白被鎖在了裏面!
“南湫!你怎麽樣?”
“不怎麽樣,快卧軌了!”
南湫兩手抓着門,長腿扒着車廂過道,後背弓着,與行駛的地面不過一個拳頭距離。
“嘭!”
鹿書白一腳踹開衛生間的門,看到快要摔出去的南湫,蹲下身,一手扒着門框,另一只手伸出去拉人。
南湫看得心急火燎:“背後,小心背後!”
鹿書白抓住他胳膊,可還是晚了一步,後背被那女鬼踹了一腳,踉跄着和南湫一起摔了出去。
兩人緊抱着彼此,在軌道上滾了兩圈,一路滾到了堆建鐵軌的斜坡之下。
周身石子兒飛濺,腐葉被碾壓稀碎。
南湫被鹿書白護着倒是沒怎麽樣,可抱着他的鹿書白就不怎麽好了。兩胳膊和背上全是擦傷,有不少細碎的小石子都嵌進了傷口裏。
南湫心急:“鹿書白!”
鹿書白把懷裏的人抱緊了,一路翻滾到斜坡下的水溝才停止。
南湫心跳飛速,他急忙爬起來檢查鹿書白身體:“怎麽樣?骨折了沒?”
鹿書白出來得急,身上的水漬和泡沫都沒來得及擦,襯衫貼着皮膚,全濕透了。現下摔得到處都是豁口,血漬混着泥濘,這襯衫簡直髒得不能看。
“南湫……”鹿書白吃力地坐起來,“你有沒有怎麽樣?”
南湫趕緊脫了沖鋒衣給鹿書白套上:“我好得很。”
他把鹿書白的腿和胳膊都檢查了一遍,好在除了擦傷外骨頭沒什麽事。
回頭看,那已經停止行駛的火車車廂重新亮起燈光,起了聲鳴笛,吭哧吭哧地又重新運轉起來。
而那踢他們下車的女鬼,竟是站在錦謠居住的軟卧室裏,披頭散發地沖着他們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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