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天堂列車(十二)
第82章 天堂列車(十二)
“好吧,我承認,我們認識。”趙九陽把筷子端正地放在飯盒的右側凹槽裏。
南湫看着那整齊的盒飯很是別扭,這破凹槽雖然在設計上确實是為了放置筷子,但大多數時候就沒人會把筷子放那兒。
還有那飯菜,吃不下的食物都被對稱地左右分開擺放齊整,好像吃掉的都是多餘出來的部分。就連那塊白米飯,也是整齊地吃掉四周,留下一個正方形放在格子正中,上下左右空出的距離完美均衡。
說實話,他有點兒想把那盒飯搖亂了再丢進垃圾桶。
趙九陽兩手交握放于桌面,對鹿書白的稱呼也順口改了:“不過我跟小白白不在一個管轄區。簡單來講,就是我們的直系領導不是同一個,但是工作性質是差不多的。”
不等南湫開口,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南湫的牙:“你右邊的虎牙長得有點歪,能不能先不要張嘴。”
南湫:“……”
見南湫閉嘴,趙九陽舒服地松了口氣:“我們都是從事文職,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看文字,偶爾會去幫領導抓一些不服從命令的……”
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用個什麽形容詞,畢竟鹿書白都說了寫書的手無縛雞之力。
“鬼?”南湫幫他補充道。
趙九陽一副孺子可教的嘴臉:“沒錯,可以這麽形容。”
“我們平時很少碰面,偶爾開年會的時候會小聚一下。”他笑着上下觀察南湫,“我跟你說,有一回你的鹿作家喝多了,當着我們所有人說有個愛他愛得要死的青梅竹……嘶!!!”
趙九陽疼得彎腰,側頭對鹿書白小聲嚷嚷:“踩我幹什麽?”
鹿書白面上雲淡風輕地對南湫道:“不用聽他胡言亂語,這個人腦袋不太好。”
南湫點頭:“看得出來。哦,對了,你們還記得是怎麽上的火車嗎?我記得于懷安變成了光,之後就沒什麽印象了。”
阿塔應聲:“我也不記得了,就記得白光很刺眼,然後頭昏腦脹的,等再醒來就已經在火車上了。”
鹿書白:“我跟你們一樣。”
南湫蹙眉:“也就是說,我們一直都沒離開火車。旭舟、沁檸、于懷安,難道我們看到的都只是幻覺?一場夢?”
“非也,非也。”趙九陽兩手環胸地靠在椅背上,“你們看到的都是真的,經歷也都是真的。至于為什麽會一直重複回到車上,那是因為,屬于你們的車站還沒有到達。”
南湫打量着趙九陽,高鼻梁濃眉細眼,皮膚和鹿書白一樣,白得不怎麽健康,太陽穴的地方甚至能看到一部分青筋。
阿塔兩眼睛變得曾亮:“你的意思是,雖然我們現在被困在車上,但只要到了屬于我們的站點就能正常離開,回到原本的世界?”
“額……”趙九陽抓了抓眉毛:“按理說是這樣沒錯。”
阿塔急着追問:“你知道這列火車是怎麽回事?你剛才說你就是為了維度來的,那一定有辦法幫我們解決困境,對嗎?”
趙九陽被問得有些答不上來,他看了看鹿書白,見這人不搭理,便只好道:“本質上是這樣沒錯。”
阿塔:“本質上?那……”
趙九陽擡手做了停止追問的手勢:“火車是怎麽來的不清楚,這個問題我沒法回答。至于本質上,我确實是來把你們帶出去的,不過準确點講,我是來帶小白白回去的,你們最多就是順帶。不過現在嘛,我暫時還沒想到離開的辦法。”
阿塔頓時黑了張臉:“你的意思是,你也被捆在這裏了。”
趙九陽笑了兩聲:“不能說捆,只能說暫時。”
阿塔白了他一眼:“說了等于沒說。”
趙九陽:“……”
南湫接過鹿書白給的橙汁吸了一口,故意露出那顆有點歪的虎牙對趙九陽道:“我問一下,你是怎麽上車的?也是在火車站?還是在別的什麽地方?還有,你又是怎麽确定,上的這趟列車裏一定有鹿書白?”
趙九陽單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盒蓋:“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我見鹿作家到了時間也沒回來,就買了一張跟他一樣的車票,沒想到到了車站後還真的有天堂列車。上車的時候你們都在睡覺,我本來是想叫醒小白白趕緊跟我下車的,誰知道小白白不肯,于是就只能留下來跟你們一起想辦法了。”
一群人把目光投向不肯下車的鹿書白。
尤其是南湫,一口氣都頂在了喉嚨口。
按趙九陽的意思,如果鹿書白醒的時候把他和阿塔一并叫醒,在火車開動前集體下車,至少可以先到達鹿書白所生活的世界!這麽好的機會,這人怎麽就不願意下車了?
但質問的話到了嘴邊他又忽然明白了。
鹿書白的世界是一個死者的世界,如果跟着下車,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文明社會?
鹿書白吃完飯蓋上盒蓋,慢條斯理地反問趙九陽:“你沒有發現,你上車的時候,周圍的環境就已經變了?”
趙九陽眼神游移:“是嗎?我說呢,怎麽好像上車的乘客都千奇百怪的。”
鹿書白看着南湫:“我們并不是在上車後才被捆住的,而是在拿到車票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卷入了困境。”
車票!
南湫又想起了上車前乘務員提醒的那句,“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你們在上車的時候,接待的乘務員有沒有跟你們說話?比如,一些注意事項?”
阿塔搖頭。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別說是車票,怎麽上的火車怎麽占據的旭舟身體她都不清楚,更別提什麽乘務員了。
趙九陽面露疑惑:“乘務員還能跟你交流?”
這話問得怪,南湫反問:“什麽意思?難道乘務員不可以交流?”
趙九陽陷入沉思:“那倒也不是,我還以為這車上的乘務員都跟送飯的小醜一樣,只會用肢體表達語言。”
鹿書白看着南湫,看起來和趙九陽一樣覺得不可思議,好像乘務員跟乘客說話是一個極為離奇的現象。
趙九陽問他:“那乘務員跟你說了什麽注意事項?”
南湫猶豫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是指他以外的人都不可以知道,再信任也不可以。
可是鹿書白,鹿書白對他而言不同,何況他們現在都被捆在車上,也許說出來還能有點兒幫助。
可就在他準備回答時,右手忽然被阿塔緊緊拽住。
阿塔:“等一下,我想問南湫幾個問題。”
說罷,也不等南湫同意,将南湫拉拽起,一路拽回到軟卧車廂。
南湫回頭看了眼鹿書白,發現趙九陽趁勢在鹿書白耳邊低語,兩人臉色凝重,不知道說了什麽。
阿塔把南湫拽進26號車廂,看鹿書白和趙九陽沒跟來,急忙将門關上還落了鎖。
南湫:“你要跟我說什麽?”
阿塔想了想,決定還是用旭舟的朋友開始說起:“我其實一直都知道,旭舟曾經有一個跟你同名同姓的朋友,這個朋友在很早的時候就去世了。”
南湫拍了拍下鋪沙發坐下:“我知道,但我不是他。”
阿塔點頭:“我知道你不是他,旭舟也知道,但他還是會有意無意地把你當成那個南湫。”
阿塔顯得有些焦慮:“旭舟把你當生死兄弟,所以我也會把你當成值得托付生死的朋友。”
南湫搓了把臉,要說值得托付生死,未免也太誇張了些。不過這話倒是不用反駁,幾次經歷下來,他們确實快成了能托付生死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我就有話直說了。”阿塔在車廂裏來回踱步,“我覺得鹿作家有問題,還有他的那個朋友。他們好像什麽都知道,但又什麽都不願意說。”
阿塔在南湫面前站定:“真正的鹿書白眉角沒有痣,那顆痣是旭舟當初做玩偶的時候故意點上去的。可現在的鹿書白臉上卻有痣,還是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我懷疑,我們現在看到的鹿書白,很可能是個假人。”
南湫松了口氣,笑着擺手:“那只是在你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鹿書白的眉角生來就是有痣。”
“那不一樣!”阿塔臉色難看,“上一次你說,這列火車上有一個人你是确定他已經死亡的。沒猜錯的話,你說的這個人就是鹿書白吧?”
南湫沒吭聲。
阿塔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在你的世界,鹿書白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死亡代表着什麽?代表着這個人永遠也不可能再活過來。可是他卻出現在了這列火車上。他出現了,我出現了,旭舟也出現了。”
“雖然我不知道我和旭舟究竟算不算是死亡,但就普達利斯城而言,我們确實已經死了。”
阿塔說得急躁:“已經死去的人出現在一列名為天堂列車的火車上,并且還被捆在這裏怎麽也出不去。這就說明,我們現在是身處在一個死者的環境裏。”
南湫下意識握緊拳頭,阿塔的猜測與他不謀而合,他已經不止一次猜想,自己是誤入了一個死者的世界。
阿塔說回重點:“假設,我是說假設。假設我們現在真的是在一個死者的世界裏,那麽出不去天堂列車就是一種正常現象,因為我們已經死了。”
南湫喘了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麽?”
阿塔突然抓過他的手,握緊他的脈搏:“剛才你說乘務員提醒過你的時候,你注意到他們兩人的眼神了嗎?”
南湫:“……”
“他們覺得很詫異,因為在他們的思維裏,一個承載着死者的列車上,乘務員是不可能與我們交流的。”
阿塔松開南湫的手,後退一步:“可是乘務員卻和你交流了,他提醒過你一些話。這些話你一直都沒有說出來,我想,一定是因為乘務員的警告裏有讓你不要告訴我們的提示。”
“不可以告訴我們任何人,這就代表,你是我們當中,唯一還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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