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神的使命（二十四）

第81章 神的使命（二十四）

于懷安收起相機，與大夥有說有笑地吃完飯。看時間差不多了，又摸出一沓子紅包給保姆和園丁們發放工資。

聽話裏的意思是要把人家辭退，以後各自精彩。

南湫很是無語，這剛還說是一家人，轉頭就把人給辭了，這種事也就于懷安幹得出來。

遣散員工還不夠，推搡着把所謂的“家人”送走後，又給同事們發錢。

發到最後，還面帶微笑地說：“以後，咱們的光速研究院就交給你們了。”

這話聽着別扭，一群人就是再傻也覺摸出味兒來了。

“于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于懷安的同事們問他。

于懷安擺手：“沒事，就是覺得，如果我們的人生只剩最後幾天，那還不如怎麽開心怎麽過。”

發完錢，他又把一個沒有寫名字的信封遞給南湫：“之前說，等世界變好了，一定還你們一個正常的生活環境。”

他笑了笑：“其實是騙你們的。”

“呵呵。”南湫跟着笑：“早就知道了，我還能再揍你一頓嗎？”

“那不行。”于懷安把信封拍他手裏：“等你們回到火車上再看。”

南湫天生反骨，轉頭就要拆了這封信。

不想卻被鹿書白拿了去，溫和道：“聽他一次。”

眼看着一群人該遣散的遣散該送走的送走，終于，小洋房裏又只剩下他們四人。

南湫再也憋不住了：“到底怎麽了？”

于懷安從倉庫裏扛出一堆落地燈，吃力道：“先別問了，趕緊過來幫忙。”

南湫莫名其妙地被當苦力，接線板、燈管，一路幫着于懷安把東西搬到樓頂。

來來回回半個多小時，幾乎把整個別墅裏的燈全搬了上去，連廁所裏的都卸了。

房頂的瓦片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拆除，整層樓都沒有房間，空曠得像個露臺。

四周一片漆黑，南湫看不清，只覺得腳下的路打滑得厲害。

于懷安喘了口氣，從電箱裏拉拽上來幾十塊插電板。

陸續裝上電燈後，用力拉閘。

“嘭”的一聲。

把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露臺照得燈火通明。

一群人長時間待在昏暗的環境裏，這麽刺目的光亮，險些沒把南湫的狗眼給閃瞎了。

他擡胳膊遮臉，好半天都沒能适應。

整個露臺四周，上百個強力燈泡同時點亮，即便是在被壓制光的環境裏也亮如白晝。

南湫低頭看，發現腳下的地面是一面鏡子，一面鋪滿了整個露臺的鏡子。

燈光的折射投在鏡面上，簡直把整棟小洋房都變成了一把巨型手電。

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式完成鹿書白說的支點？

可鹿書白說的支點是要翹起一個空間，于懷安眼下做的，撐死就只能給路過的飛機起到個警示作用。

南湫眯着眼看向站在鏡子正中的于懷安。

這人號稱對光敏感，剛來的時候，用手電照都難受地直叫喚。眼下這麽多燈泡，肯定更不好受。

于懷安忍着不适，眯着眼不斷地調整燈泡位置又調整自身站立的位置，直到所有的光都打在鏡子裏的另一個他身上。

詭異的畫面出現了，那鏡子裏被鏡像的于懷安逐漸沒了原本顏色，五官四肢乃至衣服都變成了一團白色光影。

光影向周圍散發着光暈，把鏡子外的于懷安也逐漸籠罩其中，而且亮度比周圍的上百燈泡還灼眼。

于懷安笑着展開雙臂，轉過身對面前的三人道：“我早該知道的，奶奶喜歡那些曝光照片，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答案！”

光暈越擴越大，直到與鏡子外的于懷安融合。

從皮鞋到褲管，然後是休閑衫以及五官。那些刺目的光幻化成絲線，攀附上于懷安的實體，将其撕裂分解同化。

南湫看得心驚，想上前拉人卻被鹿書白拽了回來。

鹿書白：“他就是消失的第五維度。”

南湫說不出話來。

維度，維度只是在空間之上增加的一個……一個……他表達不出來，可絕對不會想到，維度和人有什麽聯系。

可眼前的一切又是什麽？他親眼見到了一個由光變成的人，又從人變回光！

光影在燈光的照射下全數突破鏡面，鏡中和鏡外，由實體和虛影形成的兩個空間逐漸融為一體。就像是突破了次元壁，突破了一直難以言說的維度。

南湫頭一次直觀地感受到維度與維度之間的隔膜。穿越？穿透？他甚至無法用正常的形容詞來表述眼前看到的。

“于懷安！”

他對着已經完全變成光的于懷安大喊，只是此刻的于懷安卻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和他開玩笑。

可似乎，還是差了一點。

于懷安幻化的光直達天際，卻仍然差了一點。那膨脹的黑暗與光束互相擠壓，在茫茫宇宙中，于懷安不過是一條纖細的絲線。

沒有了人類的軀殼，他覺得此刻的自己虛無缥缈，他就像是一個上帝，俯瞰着渺小的蝼蟻。

他看到了環繞着每個人的時間線，有旭舟的，還有整個世界形形色色的生命。

這些生命有些發着光亮，有些黯淡無光。零零散散，分散在各個角落。在這暗無天日的世界，像一個倒置宇宙，如星辰般在深淵裏閃爍。

他忽然明白了鹿書白說的，原來光一直都在，只是成了這個世界的衆生罷了。

于是，他嘗試着擡手一揮，那些光點就變得和他一樣，千絲萬縷地向他凝聚而來。

有維度之下的沁檸、有維度之上的于平之，還有一路與他同行的旭舟。

“旭舟！”

一個身體裏居住着兩個靈魂。

旭舟覺得身體失去了引力，當他脫離軀殼飄至半空，忽然什麽都明白了。

他看到了住在他身體裏的阿塔，看到了南湫的過去和未來，也看到了一直陪伴着南湫的鹿書白。

阿塔試圖抓住他，可五指穿過光亮，什麽也沒能抓到。

阿塔：“旭舟，旭舟！”

南湫幫着拉拽，然而手掌揮過，屬于旭舟的光也随之被沖散，升至半空又重新凝聚。

旭舟低頭，眼看着自己的手掌變成光線，他忽然笑道：“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一度質疑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存在這個世上，但我現在明白了。”

他擡起頭，看向一路走來的同伴：“活下去吧，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值得存在。幫我好好照顧阿塔，她是個了不起的女孩兒。”

阿塔急着去追，險些跑出露臺。

鹿書白順勢把人拉回來，眼看着旭舟融進那束沖天的強光之中。

南湫踉跄着站直身體，隐約間聽到旭舟在與他告別。

旭舟：“朋友，如果未來的路一片黑暗，請你記住現在的我，我會變成五彩流光，為你指引方向。”

擡頭望去，那些一路走來歷經苦難或身處苦難卻仍然善良的人，竟是都在這束沖天的光亮之中。

沁檸：“謝謝你，但我還是得回去。”

于平之：“我會，努力變成，你們喜歡的，樣子。”

旭舟：“抱歉了，我是個膽小鬼。”

于懷安：“我只是在想，有沒有誰能幫幫我，好想離開這個世界，好想有個人可以來拯救我。”

南湫的眼睛逐漸變得通紅。

他好像在光束中看到了無數個自己。

那些糟透的過去，正在一個個地向他告別。

光束沖上雲霄，點亮黑暗。白雲層層疊疊，雲層之後燒着一團晚霞。那些游蕩在周圍的浮游生物、時間洋流，全都随着白光隐隐消退。

河道只是河道，燈光也無需繁華。市中心蔓延的食光影随着光束從風暴變為灰燼，在丁達爾效應裏成了閃着晶瑩的塵灰。

他們好像經歷一場了不起的末日救贖，可又好像如以往一樣，只是平淡地經過了一段永遠也無法停止的時間。

白光越來越亮，亮得刺目，亮得人頭腦發脹。

南湫雙眼疲憊不堪，只覺得周身天旋地轉。

恍惚間，他聽到鹿書白在叫他，可那聲音卻是隔得很遠很遠，遠到都不确定是不是在當下這個世界。

*

“嗚——”

火車的汽笛聲。

車廂微微震動，車輪吭哧吭哧地碾壓着軌道。

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打在南湫臉上，曬得人頭腦昏漲。

南湫動了動眼皮，吃力地睜眼，順勢擡手，去遮住那束照射視野的陽光。

大腦運轉還沒回歸正軌，有那麽十幾秒，他一直處于思想空白階段。

但很快，所有的記憶便如泉湧般而來。

于懷安、第五維度、光束沖破雲霄照亮黑夜。旭舟、沁檸、于平之、鹿書白……

鹿書白！

他騰地一下坐起來，沖一眼就看到車廂裏貼着的26號號碼牌。

鐵藝高低床、折疊桌板、旅行包，以及下鋪床上放着的一本星際小說。

他又回到了火車上！他他媽的怎麽就又回到了這該死的火車上！！！？

對床的鹿書白不在，行李箱倒是還放在上鋪。

南湫站起來拉開車門，過道裏一路往常地沒什麽人。

遠處的車廂裏，鹿書白正在跟小醜乘務員拿食物和飲料。身後不知道跟着個誰，個子很高，穿着身松垮的白色棒球服，還戴着頂和于懷安相似的白色鴨舌帽。

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關系不錯。

“鹿書白！”

他沖着鹿書白的背影叫喊。

兩人紛紛回頭，那一身白的小子見着他，忽然收起笑臉，目露驚訝，随後又扯着張笑臉不知道對鹿書白說了點什麽。

鹿書白用胳膊肘撞他，看口型是讓這人閉嘴。

“南湫……”身後響起旭舟的聲音。

南湫聞聲回頭，只一眼就看出了此刻占據着旭舟身體的人是阿塔。

他愣了愣：“怎麽回事？我們不是在于懷安的世界？”

阿塔看起來不太好，整個人都很沮喪：“我也不知道，醒過來就在車上了。”

她指了指和于懷安一起居住的軟卧室：“于懷安的東西沒了，他們，真的消失了……”

南湫越過阿塔，拉開27號軟卧室的門往裏看。

旭舟的對床是空的，被子和床單被人整理過，整齊地疊放着。不過床位上的提示燈卻是紅的，說明這個床位眼下有人購買了。

仔細看，下鋪下的空槽裏塞着個和鹿書白同款的白色旅行箱。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鹿書白身後那小子的東西。

他問阿塔：“那個白衣服的人是誰？”

阿塔搖頭：“不知道，可能是新來的乘客。”

新來的乘客，倒是跟鹿書白關系不錯。

四個人拿着新打的盒飯坐在餐廳裏，南湫和鹿書白對面對，新來的小子則和鹿書白坐在一排。

兩邊的車廂窗簾開着，陽光正好，青天白日的倒也不怕再鬧鬼。

新來的小子看起來是個樂天派，臉上一直挂着容易讓人親近的笑容。只是時不時地就會看一眼南湫，好像看見了什麽稀罕物。

他主動向南湫伸手：“你好，我叫趙九陽。”

南湫跟着握了握：“你好，你好。”

這趙九陽挺自來熟，和南湫握完了又和阿塔打招呼。

“你們好，我是鹿……”他看了眼眼神威脅的鹿書白，“哈哈，我跟你們的這位鹿作家是剛認識的朋友。”

南湫官方式微笑。

剛認識個鬼，當他是傻子嗎？

趙九陽打開盒飯，掰開竹筷後習慣性地将兩筷子來回搓動。

“剛聽鹿作家說，咱們現在是上了一輛賊車？”

問完後他看了眼手裏的竹筷，明明是同一副筷子居然該死的有長短。他把筷子遞給鹿書白，很是習慣地說道：“跟你的換一下，我這雙有長短。”

鹿書白沉着臉把筷子遞給他。

本以為換完筷子就能吃飯了，不想，看對面的阿塔飯盒擺得有點兒歪斜，愣是幫着調整位置，和他的飯盒對齊了才開始進食。

阿塔：“……”

趙九陽往嘴裏巴拉了兩口飯，嫌棄地咽下後才繼續說道：“你們的事我都聽說了，按我的理解，其實不用太擔心，全當是一次獨特的旅游就行。”

阿塔拿筷子戳着格子裏的米飯：“可哪有旅行是到處見鬼的？”

趙九陽哈哈大笑：“見鬼？有你們鹿作家在，鬼應該比較怕他吧？”

說着，順手開了罐橙汁飲用。

鹿書白靠着椅背，說得平淡：“我一個寫書的，手無縛雞之力，打不過。”

“噗。”趙九陽一口橙汁差點兒噴出來，連忙擡手捂嘴拿紙巾。

鹿書白跟着開了罐橙汁，遞到南湫跟前。

南湫沒接：“所以，趙，趙……”

“趙九陽。”趙九陽主動提醒。

南湫：“哦，趙九陽。你應該也跟鹿書白一樣，對維度論很有研究？”

趙九陽扔掉紙巾：“那當然，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

南湫幹笑：“你倆在上車前，就是朋友吧？”

趙九陽鄙夷地看了看鹿書白。

兩人對視。

鹿書白：“不認識。”

趙九陽：“不認識。”

南湫：“……”

騙鬼呢？不認識！

作者有話說

上卷結束了哈，下一章就是下卷了《期盼的平行》

溫馨提示：新副本高血壓警告！

以及，還記得故事的最開始，南湫在車站裏看見過什麽麽？（小聲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