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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第 4 章
夜幕降臨,清風陣陣,送來桂花的香氣。
謝五娘聞着這樣的芳香,向着今晚辦家宴的竹莘廳走去。
謝五娘一家只是京城謝家這一支分出去的遠親,她勉強能稱謝流忱一聲表兄。
父親去世後,她們一家三口被叔伯趕出來,過得很是落魄。
所以如今說得好聽些,她是來投奔表兄,其實不過是舔着臉來寄人籬下。
當時她早就做好了看人臉色的準備,沒想到表嫂崔韻時十分和藹,不僅對她們一家人很關照,讓下人服侍她們時都不敢輕慢。
表嫂還寫信托昔日故交收她入鹿章書院,雖然不是國子監,但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書院。
表嫂還在桂花樹下專門為她埋了一壇桂花酒,待她高中便挖出來恭賀她。
為此,謝五娘心中感激,總想着要回報崔韻時。
等到了竹莘廳,她才發現今晚的中秋家宴還多了兩個沒見過的人。
那是兩名衣飾華美、不同凡響的女子。
一人年紀約莫四十上下,另一人看着二十多歲,但神氣非常,不屑用正眼看人,這個模樣,就算是一塊金子掉到她面前,她都不會低頭看一下,遑論屈尊去撿。
謝五娘的位置在謝澄言邊上,她湊到謝澄言身邊,問明了這女子姓名身份後,心裏暗暗吃驚。
謝經霜這身份才是謝流忱真正的表妹,她這個勉強夠上關系的表妹跟她一比,真是說句話都有些沒底氣。
她打定主意今晚低調地混飯吃便好,看謝經霜那個做派,就知道是不好相與之人。
京城達官顯貴多,她若是不小心惹到這位貴客,她在謝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于是除非長輩問話,她便不開口引人注意。
直到宴會中途,謝流忱的親随元若捧上那個精美到值得被單獨珍藏的盒子時,她才淺笑一下。
她出一嘴之力的時候到了。
方才她已經從謝澄言那裏知道謝澄言要送的是七寶纓絡。
崔韻時收到這麽貴重的禮物,怎麽能沒人捧場。
她就要做這個把場子熱起來的人。
即使謝流忱人都沒來,但禮重,情意就重。
她今日一定要把這三分情意吹到十分,讓表嫂面上有光,彌補她夫君連她生辰這一日都缺席的缺憾。
看着那個描金嵌螺钿貝母的盒子,謝五娘笑得像朵花一樣:“表嫂,光看這盒子就知道表兄有多用心,比我見過的所有寶貝都要精美貴重,便是有人只拿這個盒子送我,我也會高興壞了。盒子都這麽漂亮,裏面的東西一定更好看。”
謝澄言也笑着搭腔:“長兄當時帶我去珍寶閣時我都羨慕得不行,若我是男兒,有嫂嫂這樣的妻子,我也要把見到的好東西都送給你。”
謝經霜無語地別過頭,翻了個白眼。
表兄人都不來,這兩人還能無中生有說這麽多好聽話,跟兩條狗似的。
謝澄言一個三小姐更是自甘堕落,居然到跟個窮親戚一起吹捧崔韻時。
元若聽到謝五娘和謝澄言的話,卻心中一驚,暗道不好,謝流忱要送七寶纓絡的事怎麽人盡皆知,那夫人豈不是也以為今日收到的會是這份禮?
他頓時感覺手裏的盒子燙手。
那條七寶纓絡已經被謝燕拾拿走了,現在盒子裏裝的是他在庫房裏臨時挑出來的禮物。
他強撐笑臉,裝作若無其事地打開盒子,把裏面的東西展示在衆人面前。
那是一支雕作蝴蝶之形的透白玉簪。
場面瞬間有種窒息般的安靜,謝五娘嘴唇顫了兩下,恨不得抽剛才口若懸河吹捧一通的自己兩巴掌。
她這哪裏是幫表嫂熱場子,這根本是丢她的臉。
一片寂靜中,唯有樂聲毫無停頓,填充着席間這場突如其來的尴尬。
謝經霜噗嗤一笑:“表嫂,好大的禮啊,表兄可真是看重你,臨時給你換件生辰禮,好給你個驚喜。”
“不過表嫂可要小心了。表兄可以換禮,可以換給你送禮的下人,說不定什麽時候把你這個夫人都給換了。”
上首的明儀郡主将茶杯不輕不重地拍在桌案上,側頭對妹妹福康郡主深深地瞥了一眼:“妹妹之前說經霜不小了,要好好地教她規矩教她懂事,可是如今看來,這規矩還是沒有學好。”
福康是明儀的親妹妹,關系一向親厚。
但女兒鬧這麽一出,弄得福康被姐姐直接教訓,臉上臊紅。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什麽孽了,生下來的女兒這樣口無遮攔,四處樹敵。
明儀郡主接着又看謝經霜一眼。
謝經霜對着姨母不敢造次,低頭佯裝無事發生,心裏其實很不服氣。
她最看不慣崔韻時這些慣會巴結長輩的木頭人了。
明儀郡主緩緩道:“韻時是我謝家兒媳,能有這樣的兒媳,我很滿意。不管是現在和将來,謝家的大夫人都只會是韻時。”
即便局面已經這樣難看,崔韻時的笑容還是與方才分毫不差。
這就是她一心讨好婆母的原因,謝流忱是個薄情寡義的虛僞之人,她想要在謝家站穩腳跟,想要給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撐門面,她就要依靠身份貴重的明儀郡主。
臉面虛無缥缈,卻至關重要。
若是無權無勢,人人都敢對她們踩上一腳。
如今因為她嫁了這麽好的人家,又被婆母喜愛,她的母親在家中被人尊敬,妹妹也過得順心舒暢。
那日她回家時,妹妹拿着兩個紙鳶想了半日,不知道明日出游該放哪個好。
這就是小丫頭現在最大的煩惱了。
這樣便好,她在謝家受人臉色,仰人鼻息,在外粉飾太平,維持自己侍郎夫人的體面,為的不就是家人能過得好嗎。
只有她足夠努力,她們就能過得好。
與其讓她們被人欺辱,她寧願自己受謝流忱和謝燕拾的氣。
崔韻時道:“霜表妹說笑了,我素日愛穿顏色淡些的衣裳,壓不住七寶纓絡這樣鮮亮的飾物,我原還頭疼,該穿什麽才能與七寶纓絡相配。這支玉簪确實比七寶璎珞更适合我。”
她轉頭對着元若含笑點頭:“夫君費心了,也有勞你了。”
元若趕緊行禮道:“只要夫人高興,公子交給我的差事便算辦好了,這些都不算什麽。”
崔韻時說元若跟着公子整日辦差辛苦,命人給他賞錢,先下去歇着。
即便崔韻時這樣圓場,在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這份禮物就是臨時被替換了,那串七寶璎珞不知最後被用來做什麽了,或許是另贈他人,總之沒有到崔韻時這個妻子的手上。
謝流忱若真把妻子當回事,又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衆人心思各異,但都刻意不再提起這件事惹主人不快。
謝經霜被母親壓着,也終于閉上了嘴,沒再語出驚人。
這一晚的家宴在衆人合力之下過得熱熱鬧鬧,似乎絲毫不受那條七寶纓絡影響。
謝五娘悄悄看了崔韻時一眼,只見她臉上始終挂着得體的笑容,仿佛一尊堅不可摧的金像,再如何用力揮刀,也無法在她身上留下傷痕。
——
夜已深,松聲院中的燈熄了大半,崔韻時屋中的燈仍亮着。
崔韻時在靠椅上坐了許久,行雲看了她一眼,斑駁的樹影透窗照下,落在她臉上,将她的臉照得陰沉沉的。
就算是這樣,她也依舊美得毫無差錯。
崔韻時是最标準的那種漂亮。
這并不是指她的五官和輪廓,臉上的骨肉起伏都十分完美。
而是如果把她的整張臉拓在畫上,再拿出一百張各色各樣的美人臉,排在一起讓衆人從中選一張最好看的,崔韻時獲得的票數會最多。
在崔韻時風頭最盛的那兩年裏,許許多多的追求者用各種浮誇的詩文來贊美她的美貌。
可在崔韻時左臂殘廢,前途黯淡的時候,他們都很清醒地銷聲匿跡,即便仍有人上門求親,也只是給崔韻時一個妾室之位,連平妻都夠不上。
京城裏條件稍好些的女子對自己的将來都有過設想。
最好的便是能自立門戶,做一家之主,娶一個正夫,再納幾個可心的男子做夫侍;
第二等的便是嫁給男子做正妻,以夫為尊,打理家宅、孝順公婆;
最末的就是為人妾室,低人一頭。
崔韻時原本已經在鄉試考得解元,只待來年參加春闱。
可是會試前,她在醉江樓意外摔斷了手臂,落下終身殘疾。
本朝規定,殘疾之人不能入朝為官,她科考入仕無望,而但凡好點的人家都不會娶一個殘廢做正妻。
她從第一等落到最末等。
雖然這些人的求娶沒有故意羞辱崔韻時的意思,但這和羞辱沒有差別。
在一堆要納崔韻時為妾的人的襯托下,謝流忱這樣出身顯貴,自身又出類拔萃,而且能給崔韻時正妻之位的男子就顯得格外突出。
那時誰都不會想到崔韻時會過如今的日子。
行雲心中愁悶。
宴席結束後,崔韻時回到房中就一直是這副樣子,不說話也不動。
她怕崔韻時這樣什麽都不說,心裏會憋壞了。
只有她和芳洲才是真心關懷崔韻時的,只有她們永遠都不會傷害她。
崔韻時突然起身,像抹幽魂一樣飄到一邊,抽出牆上挂着的劍。
這把劍不曾開鋒,只是用來裝飾觀賞的無用之物,就如她一樣。
她提着這把劍原路走回來,月光照亮她眼裏的森森寒意。
數道劍光疊成一道,一閃而過,轉瞬之間,她光靠蠻力就把裝生辰禮的這個盒子劈成十幾塊。
她仍覺不痛快,看着滿地散落的,原本鑲嵌在盒子上的金銀質地的裝飾,像是星子一樣在地毯間微微地閃光。
崔韻時擡腳,一顆顆将它們踩碎。
她又撿起盒子的碎片,用內力将它們拍碎成齑粉。
她裝得太久,忍得也太久了。
她的脾氣其實從來就沒有好過。
可是現在她沒有任性的資格,沒有有怨報怨的能耐。
如果她為了一時痛快,把謝流忱和謝燕拾都打得半死。
那她的母親妹妹要怎麽辦。
她心裏清楚,今時不同往日,現在的她要靠着謝流忱,給崔家争體面争前程。
她就只發作這一回,她會窩窩囊囊地關起門來,不讓任何人發現她劈碎了這個盒子。
待明日一開房門,她又會是那個端莊大度的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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