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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崔韻時做了個夢,夢中她身處一個古怪的地方,一片漆黑中,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和身體,可是什麽都看不見。

時間好像不再流動,上一刻與下一刻再無分別。

她嘗試動了動,只是最輕微的一點動作,她卻馬上抵到了什麽東西。

崔韻時感到迷惑,她好像被緊密地卡在什麽東西之中,不,不只是被卡着,她好像正嚴絲合縫地被夾在兩片柔軟的牆之間。

她還想掙紮,忽然間天地翻轉,明亮到刺眼的光線從四面八方照來,平地起了風。

她這才看清眼前是一列又一列小字,身前身後的也不是什麽柔軟的牆,而是書頁。

她置身于一頁書中,她還沒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身前的一頁頁書便被一只手随意而快速地翻過。

這只手白淨修長,骨肉勻稱。

即便是翻書這樣平常的動作,由他做來也充滿了恰到好處的美感。

僅僅只是看着這只手,就足以讓人相信,手的主人做不出什麽粗魯殘忍之事。

他的心腸一定比尋常人都要軟一些,否則怎麽會有這麽一雙柔軟靈活的手。

可崔韻時認出這只手是誰的。

她立刻就想逃跑,她下意識覺得,她之所以會在這裏,就是為了不被他找到。

可她剛從這頁紙上爬下來,謝流忱特有的嗓音就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找到你了。”

崔韻時加快腳步想要逃脫,可是夢裏的她都能躲在書頁之中,自然大不到哪裏去,謝流忱連一步都沒有走,只是伸出手就将她捉住。

這就很要命了,面對此時堪稱龐然大物的謝流忱,她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也沒有再次逃脫的機會。

更可怕的是,當他那張漂亮的臉被放大數倍之後,因為毫無瑕疵,反倒現出一種非人的可怖之感。

崔韻時只看了一眼就心驚肉跳,大喊大叫地想要掙紮。

“不要鬧了。”謝流忱見她掙紮得厲害,似乎想要安撫她,說話的聲音都無比輕柔,可是手卻牢牢鉗住她的身軀,将她整個握在掌心。

崔韻時頓時發不出聲音,她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被握得咯吱作響,內髒擠壓在一起,喉嚨一陣甜腥。

她痛苦地垂下手,巴住他的指節,徒勞地想要給自己争取一點活路。

謝流忱這才松開手,讓她有大口呼吸的機會。

崔韻時軟綿綿地趴倒在他掌心,頭上罩下一片陰影,她只覺得頭頂微微沉了沉,似乎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在輕觸着她的頭發。

“真是個好孩子。”他稱贊道,聲音就響在她耳邊,說話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力,可是對一個剛剛差點被掐死的人來說毫無作用。

她半死不活地躺在他手心裏,眼睜睜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來觸碰她的身體,她不再躲閃,只艱難擡眸看他一眼。

見她望着自己,謝流忱用他常有的那種溫柔語調向她道歉:“對不住,我弄疼你了嗎?”

崔韻時不答話,他便若無其事地繼續撫摸她。

那只微涼的手流連在她的身軀各處,像一條不懷好意的蛇不斷盤繞,掠去她身體裏為數不多的溫度。

崔韻時忍不住顫抖起來,在極度的驚恐之下,她終于驚醒,從這個噩夢中脫離出來。

崔韻時擦幹眼眶裏的一點淚水,呆呆地發了會怔。

夢裏的謝流忱和現實中的他一樣讓她窒息,一樣的讓她無從躲避。

她看向放在枕邊的一本冊子,每當長夜難眠之時,她便會自己翻一翻這些話本,裏面盡是些神神鬼鬼的怪談奇聞。

其中有一則名為翳鳥,與她的夢倒有些關聯。

故事是說,曾有一小國王子,生來性情特異,對美人毫無興趣。

他繼位後,要娶一只從小與他相伴,但連人都不是的翳鳥做王後。

可想而知,大臣們對着一只鳥跪拜行禮時的心情該有多麽複雜,然而王子樂此不疲,與翳鳥日夜相伴,年近三十也沒有子嗣。

他自覺婚姻美滿,可是有一日翳鳥飛走了,和另一只翳鳥飛到王子找不着的地方去。

王子大肆搜捕它們,翳鳥為了躲避他,最後藏進了一本書中,和伴侶一同化為書頁上的繪圖。

但它們仍然是被找到了,只是王子也無法将翳鳥從書上帶下來。

于是他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去到火裏,也要将這背離他抛棄他的翳鳥帶到火裏。

只有死亡才能将他們牢牢合在一起,化為一捧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死前王子的願望是來生能與翳鳥投生為一族,哪怕只是和它接近一些,哪怕只是和它一樣有雙翅膀都好。

而翳鳥則發自內心地詛咒這個對它糾纏不休的變态。

最後王子轉世為飛蛾,而翳鳥卻與火焰融為一體,成為火這一物的本身。

于是飛蛾一見着火便不顧一切地撲上去,直到身軀被火焰徹底吞沒,方才心滿意足地咽下此世最後一口氣息。

無論輪回多少次,只要讓他見到前生的戀人,他便要再次與它同墜火海。

生生世世,永無止休。

崔韻時将冊子扔遠了些,心想她便是看這些看得太多,才會做這樣一個詭異又莫名的夢。

她重新躺下,努力想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全部忘記,嘗試再次入睡。

然而混亂不堪的夢境仍糾纏着她,噩夢交疊着噩夢,她以為自己已經醒了,可是原來又深深淺淺地紮進了下一個夢裏。

謝流忱的面孔在夢中不斷出現,有時他抓着她那只被燙傷的右臂,手指深深地戳進她傷口裏,轉動手指,輕易地就将她潰爛的皮肉挖開;有時是捂住她的嘴,不許她發出任何聲響叫人聽見。

等再次醒來,她滿頭冷汗,想要叫芳洲進來陪一陪她,然而轉動目光,卻發現胭脂色的床鋪上,正搭着一只白皙素淨的手。

崔韻時的瞳孔一瞬間放大。

那只手她再熟悉不過了。

它在她的夢裏緊緊掐住她,攥出她最後一口呼吸,直到她氣息斷絕,也沒有絲毫動搖和轉圜,決絕冰冷,迥異于他一貫溫和的語氣。

——

謝流忱在她床邊坐了一個多時辰。

他從官署趕回來時,車夫按往常的路線趕車,結果東大街今日有人成婚,迎親的隊伍和圍觀的人群将整條街堵得水洩不通。

他的馬車只得停在一邊,讓這一列吹吹打打的隊伍先行通過。

東大街商鋪林立,不知哪家店鋪正在炒栗子,帶着熱度的香氣慢慢飄入車內,原本該讓人食欲大開。

可他聞着只覺渾身煩躁。

好像他的心也被扔進那口炒鍋裏,和栗子一同翻炒,和鍋鏟碰撞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

謝流忱深吸一口氣。

其實他不該心急,他趕不趕回去,都不會改變她的情況。

他不會做多餘的事,也不該失去耐心,這太不像他了。

謝流忱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這麽做是在自找苦吃。

既已明确她對自己并無感情,自己也只是将她當一只美麗又倔強的寵物在飼養。

那麽就不該有超出這個範圍的情緒波動出現,她若是病了,他便為她醫治;她若死了,他就安葬她。

就是這樣簡單的事,不需要心急如焚,也不需要惶惶不安。

對待一只愛寵,不需如此費心。

謝流忱掀開馬車簾子,想看一看這隊磨磨蹭蹭的迎親隊伍到底還要多久才能通過,如果再等下去,他寧可繞另一條多小半個時辰的遠路。

好在在他忍耐到極限之前,這隊人全部走過了東大街。

車夫趕緊揮起馬鞭驅車前行,接下來的路程都暢通無阻,他順利趕回謝家。

他在崔韻時房前看見行雲,問她崔韻時狀況如何了?

行雲回道:“夫人睡下了,她難得能睡個好覺,公子若無急事,請別叫醒她,讓她安歇一會吧。”

謝流忱停頓片刻,行雲的回答很古怪,不告謝燕拾的狀,說謝燕拾把她的主子氣吐血,也不請他留在院子裏,好讓他與崔韻時多相處一會。

行雲的古怪像顆石子一樣在他心裏硌了一下,可這眼下算不上最要緊的事。

他暫時把這件事抛在一邊,讓元若找來府醫問話。

張大夫已經給崔韻時把過脈,他也十分納悶,說崔韻時并無大礙,至于為什麽吐血,從脈象上看,當真是看不出什麽來。

為保萬全,他建議謝流忱從府外另請高明。

謝流忱的心松了一些。

他讓所有下人都留在外面,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行雲欲言又止,最後只道:“夫人身體不好,請公子多擔待。”

謝流忱覺得好笑,聽她把這句話翻來覆去地說了三遍,好像他會謀害崔韻時一樣。

謝流忱合上門,挂上門栓。

如今就只剩下他和崔韻時共處一室。

他相信張大夫的醫術,但他還要自己親自确認,因為沒有人比他自己更可信。

他走到崔韻時床前,摸上她的手腕把脈,醫毒不分家,雖然他殺人害人是更擅長一些,但治病救人同樣不在話下。

片刻之後,他收回手,在她床邊坐了一會,才忍不住無聲地笑。

真是被她騙到了。

她今日會在謝燕拾面前吐血,多半是在嘴裏藏了血袋又咬破,裝病吓唬謝燕拾。

就謝燕拾那點仿佛沒有的腦子,被她一騙就騙着了。

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他無奈失笑,她何時變得和謝燕拾一樣幼稚。

他想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心情忽地就好了起來。

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的手指還按在她的手腕上,他不自覺地動了動,指下肌膚細膩柔軟,猶如上好的絲緞。

他克制着不要弄醒她,輕輕地又摸了數下才勉強停止。

他正要将她的手放回被子裏去暖着,托住她手掌的時候,又改了主意。

手指轉而點着她的指尖,熟練地牽引着她的手指去觸碰他另一只手。

指尖相觸,他心底生出一種扭曲的滿足。

反正無人會看見這一幕,也沒有人能約束他,她更不會知道。

現在,他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他這樣想着,下一刻卻沒有得寸進尺地玩弄她的手指,反倒幹脆利落地放開她的手。

他的心裏有一只愚蠢的野獸,大多數時候,他都冷眼旁觀這只野獸垂涎崔韻時,看着這只蠢物時刻盼望和她盡可能地親近。

為了滿足它,偶爾他會放縱它去靠近她,對她展露笑容,答應她的請求,聞她沐發後,頸上的一縷香氣。

有時候他沒法将自己和這只野獸分開,可他從不會苛待自己,每到這時候,他便滿足它,更滿足自己。

他看她在輕薄床幔後身體的剪影,也看自己映在上頭,醜陋欲望的倒影。

安神香仍舊點着,行雲是個盡忠職守的奴仆,從昨晚到現在,一根線香早就燃完了,她必是又換上新的一支。

所以香氣濃郁得讓人迷醉,可是他已經不在意這令他不适的濃重氣味了。

室內靜悄悄的,好似無事發生。

可是床榻上的崔韻時猛然動了一下。

謝流忱跟着回神,她方才明明睡得很沉,怎麽突然醒了。

他意識到可能是他玩得太投入,動作拉扯間驚醒了她。

謝流忱面上不露分毫異色,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柔聲問道:“怎麽了?”

沒想到崔韻時聽到他這句話,跟見着鬼一樣,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

謝流忱蹙眉,他遲疑片刻,掀開床幔,伸手想要抓住她,讓她冷靜下來:“是做噩夢了嗎?”

他可以原諒崔韻時的小小失态,這只是因為她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等她再恢複一些神智,就會接受他的善意,會握住他的手,對他輕聲細語地編造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話,關于她做了什麽噩夢的謊話。

因為他知道他一定是出現在她的噩夢裏了,或許他就是她心神不寧的根源,否則她見到他這張人人都愛的臉,怎麽會像看見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

接下來,他會對她的謊話照單全收,任由她抱着他的手臂,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并沒有抵觸他,她愛自己的夫君。

她愛着他。

這種兩人心照不宣的欺騙,彼此都已習以為常。

謝流忱這樣想着,再次慢慢地擡起手,用最低的聲音和緩慢的動作表示自己的無害。

他本想搭在她的手臂上,可是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動,離她的臉越來越近。

真可憐啊。

好像一只被吓壞的小鳥。

需要人安撫和疼愛。

謝流忱長指曲起,即将碰上她的臉蛋時,她倏忽別過臉去。

他手指投下的陰影映在她臉上,像一只不甘寂寞的樹的枝桠,想要生長到不歡迎它的地方去。

他看着那只被她躲開的手,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像被打碎的鏡子,碎成無數塊,每一塊碎片的邊緣都是能劃傷手的鋒利。

他仍舊舉着手,長久地,固執地擡起,等着她回過頭來。

過了一會,她似乎終于清醒了,只是仍舊避開他的手,屈身慢慢地爬回被子裏,把自己包裹在裏面,才說了一句:“對不住,夫君,我想再睡一會。”

她沒有解釋任何事,連一個虛假的理由都沒有給他,就這樣拒絕了他的靠近。

謝流忱笑了一下,這麽多年了,她第一次直接明白地表示對他的抵觸和不喜。

她終于不再瞻前顧後,顧忌良多,只憑自己的心意行動。

也許這就是她反抗他的第一步。

他應該高興一點,這不就是他最喜歡的游戲嗎。

逗弄和刺激他的寵物,直到它不堪其擾,難以忍受地激烈反抗。

那個樣子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讓他幾乎興奮得更想用力撫摸它。

沒錯,他應當十分高興。

他再次牽動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他嘗試兩次全部失敗,幹脆連原本的一點笑容都不再維持,他面無表情地坐在她的床邊,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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