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害怕
害怕
張亦可去看紀梧的那一份,發現也是這樣——裏面淺淺漂浮着一些麻婆豆腐的湯汁。
兩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餘光中,江別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太能夠察覺到的慌張。
張亦可思考須臾,低下頭,吃下了中午的第一口飯。
紀梧接收到信號,也低頭吃飯。
張亦可注意到,講臺上的那三個人,全部都松了口氣。
張亦可對此疑惑,也害怕,但是沒有辦法。她注意力完全發散,一邊注意孟饒三人,一邊思考今天突然的起伏,一邊感知這飯到底有什麽神奇的地方,能讓三人為了一份飯,如此大動幹戈。
張亦可一口接一口吃飯,一邊吃一邊從各個角度試圖發掘這份飯裏隐藏着的“神奇”。
但是沒有,哪裏都沒有。
顏色正常,雞蛋不是臭雞蛋,番茄也不是爛番茄,米粒軟硬适中,甚至大小都是均勻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大概是這飯有一點鹹了。
張亦可直到把飯全部吃完,都沒有發現任何不對。
偏頭看紀梧,紀梧也一臉迷茫,對她搖了搖頭。
沒辦法,張亦可只好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她老老實實地把吃空了的飯盒交上去,又乖巧地在趙青山說“開始午休”的時候趴到桌子上。
但是,她睡不着了。
和前幾次的一秒入睡不同,張亦可這次努力了很久,都睡不着。
她嘗試數羊,但也不行。
又嘗試自己給自己唱催眠曲,還是不行。
最後,張亦可心一狠,不停給自己暗示:再不睡的話,你的小命就要被這群神經病奪走了!
這次有用了。
在距離午休結束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張亦可睡着了。
但是睡眠質量沒有保證,她這次睡得很淺,能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聲音。
風聲、腳步聲、還有鼾聲。
這些聲音讓沉浸在夢中的人煩躁,張亦可覺得自己可能馬上就要被迫清醒了。
她不甘願,潛意識不停給自己暗示,讓自己忽略那些風聲鼾聲,方式和剛才一樣:你再聽這些聲音的話,你的小命就要被這群神經病奪走了。
這種方式意外得好用。
張亦可沒醒,還睡得更沉了。
她記下這種方式,告訴自己等離開了這裏也可以在現實生活中用——雖然可能那時候就不頂用了,但是沒關系,可以嘗試嘗試。
張亦可安穩地睡了一小會兒,突然聽到了別的聲音,是把音量壓得很低的說話聲。
她好不容易有了點能夠沉浸式睡覺的趨勢,乍一聽到這聲音,确實是慌了那麽一瞬間。
和剛才不同。
她這次是真的覺得自己的小命可能要被這群神經病奪走——如果她不壓抑自己的困意,任由自己沉沉睡過去的話。
張亦可暗嘆一聲自己真命苦,毫無任何辦法地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去聽那些人說話。
內容聽不清楚,聲音聽上去像是三個人,還有些熟悉,好像在不久前就聽到過。
一道男聲,兩道女聲。
張亦可:“……”
她知道了。
是孟饒、江別還有趙青山。
難怪她會覺得自己如果不聽這些聲音的話,小命會被交代在這——這三個人是真的神經!
為了保命,張亦可非常努力地去聽那聲音裏的內容。
“……吃得太少……影響……不太行……”
信息量太少,張亦可沒懂,只好更努力地去聽。
這時,腿部傳來一陣鮮明的疼痛感,刺激得她險些叫出來。
咬住嘴唇忍下來,張亦可徹底清醒,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困意。
那只手還放在她腿上,似乎是想着要是她沒醒的話,就不一定什麽時候再給她來一下。
除了紀梧沒別人了。
只有她們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才會這樣對待彼此。
張亦可猜想,紀梧應該也是聽到了什麽,或者一直沒有睡,才會這麽靈敏地發現那邊在密謀的三個人。
她和紀梧碰了碰手,肌膚觸碰的地方感知到一片冰涼。
紀梧把手拿開,張亦可的腿從危險中被解放出來。
張亦可全身心投入,認真去聽孟饒三人到底在謀劃什麽。
先響起的是江別的聲音,“別擔心,第二份飯裏面有上一份飯的湯汁,我聽另外一個老師說過,是有用的。”
接下來是孟饒:“可是我們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啊,萬一沒有用怎麽辦?”
最後是趙青山:“沒用就沒用,以前也不是沒有人逃過強回收行動,如果她逃過去了,我們應該也不會被追責。”
孟饒:“萬一呢?”
江別強勢道:“沒有萬一。”
孟饒:“但是這次,如果被追責了,那就是比以前多幾倍的責任,我們會直接被記上好幾次失誤。你們能承受嗎?!”
趙青山:“就算我們失敗了,還有她的父母。再不然……”
趙青山聲音突然中斷,過了足足有三秒鐘才重新響起:“我們親自動手。”
張亦可:“!”
從這段話中,她大概能提取到三個重點。
“強回收行動”、“還有她的父母”、“她和她們”的前後不一。
“回收”這兩個字,張亦可早就從紀梧口中聽到過,但那個時候她說的是被養在家裏的那段時間。
張亦可那時候氣憤至極,但也以為,“回收”行動只在那兩個月出現。
可是原來不止是那樣的嗎?
原來一直都有回收行動,甚至程度還越來越強,所以她現在面對的,已經升級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張亦可很平靜。
她自己都為她現在的平靜而震驚,并且對這種情況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既視感——但她暫時還說不出來哪裏有既視感,又是和什麽東西有既視感。
放下不提,反正張亦可已經知道,這裏處處是大坑,這就夠了。
張亦可去想第二個可疑的重點——還有她的父母。
張亦可沒覺得這是很複雜的問題。
互為同事的父母和孩子,哪裏有那麽多感情基礎?
既然老師們會被要求參加“強回收行動”,還會錄入“失誤”次數的記錄中,父母們又為何不會?
張亦可知道,如果今天老師們沒有成功進行回收,那麽圍繞在她身邊的危險就會産生在她的三個“母親”身上。
只剩下第三個問題——為什麽他們三個對話時,有人提到的是“她”,有人說的卻是“她們”?
“她”當然是指自己或者紀梧。
但“她們”又是誰?
這個問題讓張亦可費解了有一會兒,因為她忖度不好“她們”指的是幾個人。
最可能的當然她和紀梧兩人,因為只有她們的飯和別人不同。
但是,張亦可後來把麻婆豆腐湯汁淋到了後面兩位同學的飯盒中——會不會帶上她們,張亦可也不确定。
張亦可因為這種費解生氣,不是氣自己,而是氣孟饒。
她提到這裏的時候,明明都說了是“好幾份”,幹嘛不說清楚?!
張亦可現在已經确定這個世界就是一個聚集着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神經病的世界。
如果可以的話,她現在絕對要對着講臺上的那三個人高聲喊道:神經病啊你們!
就像是那個曾經很火的表情包一樣。
張亦可有些想哭了,眼淚漸漸打濕了她的衣袖。
她想離開這裏,特別想。
但是眼下的局面,她必須先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張亦可給自己鼓勵,讓自己振作起來,先度過眼前的這些關卡再說。
她仔細回憶他們三人的對話,想從中尋找有漏洞的地方,或是自己還沒有察覺到的地方。
“再不然……我們親自動手。”
親自動手?
張亦可把這四個字單獨拿出來看,突然發現了她最應該重視的一些事情。
今天将要發生的“強回收行動”,以這三個人為主導,但不是他們親自動手。
那會是誰?
張亦可第一反應,是那些保安。
他們雖然說不上是兇神惡煞,但怎麽看都不算善茬。
張亦可還記得他們看向自己的帶着探究欲的目光——現在想想,那幾乎能稱得上十分具有侵略性。
而且,自己之前為了做測試,還主動招惹過他們。
想到這裏,張亦可不由疑惑,自己是否因為自己的行為,導致自己惹禍上身。
不然為什麽被盯上的會是她?
——不知道為什麽,張亦可有着很強烈的直覺,今天的這一切,都是沖她來的。紀梧則是被她連累。
但把自己來到這裏以後的每一天都回憶一遍,仔細地一點點想過所有,張亦可也只覺得只有那一件事是會讓她惹到這裏的誰的。
再然後就是今天的那出撒潑打滾。
除此之外,張亦可找不出來自己任何失誤的地方。
如果是保安動手,張亦可覺得自己很危險——那群人她絕對打不過。
之前的測試,讓她知道只要在特定的地方,保安不會越過那條界限對她出手。但是那個規則,在強回收行動中,還會适用嗎?
問題太多了,張亦可怎麽都想不完。
這裏面很重要的一件事,還有被她連累的紀梧。
雖然一直說着不相信她,但她表露出來的好意,張亦可是全都清楚的。
她無法對自己連累到紀梧這件事無動于衷。
但現在她也沒辦法做什麽——紀梧掐她大腿肉是為了叫醒她,她一個心懷愧疚的人難不成也這麽幹嗎?
那也太不是東西了。
張亦可準備等那三個神經病說“午休結束”以後,再告訴紀梧這些事情,然後表達歉意。
可能真的是想什麽來什麽,她這一想法剛剛落定,趙青山就說:“午休結束。”
張亦可猛地擡起頭,直直地盯着講臺上的三個人——很奇怪,她竟然會覺得這三人也在怕,而且他們和自己比起來,好像要比自己更慌張一些。
張亦可忽然間鬥志昂揚,感覺自己能大殺四方。
去看紀梧,她愣住了。
她額頭上遍布密集微小的汗珠,眼睛都不聚焦了,明顯是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張亦可的鬥志昂揚一瞬間消弭于無形之中——這裏所有的人之中,紀梧才是最害怕的那一個。
她突然想到,紀梧方才掐過她以後沒有立刻把手拿開,可能不只是想要再給她一下……還有一種可能,那時候的紀梧就在害怕了。
再往前回想,張亦可沒想起來紀梧還有哪個時候表現奇怪。
所以應該就是在剛才,她也聽到了那三個神經病說的那些話,而且是全程。
也正因這樣,她聽到了更多更可怕的內容,又想到了她曾經見到過的“強回收行動”,兩相聯想,才會這麽害怕。
張亦可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肩膀,柔聲問:“去上廁所嗎?”
紀梧先一步站起身,張亦可知道她是在努力讓自己冷靜和鎮定。
張亦可又輕輕地碰了碰她的手肘,“走吧。”
兩人站在廁所前面的走廊,有風撫在臉上,紀梧狀态緩和了不少。
張亦可在這時說:“對不起。”
紀梧:“嗯?”
張亦可:“今天的這些事情,可能是沖我來的……你被我連累了。”
紀梧笑了笑,說:“我剛才那樣不是因為你。”
張亦可:“你很害怕。”
“怕,我很怕。”紀梧很坦誠,毫不掩飾這一點,然後問張亦可:“但其實,你也很怕吧?”
這時候不能是兩個人都害怕的情況,不利于心智堅定,團結合作。張亦可不想承認,就說:“沒有。”
紀梧不留情面地拆穿她,說:“你睫毛粘在一起了。”
張亦可:“……”
“對不起。”她又一次說抱歉,随後嘆了口氣,說:“來到這麽一個鬼地方,這裏的人還都像是神經病一樣,誰不怕啊?”
紀梧:“确實。”
“但我也害怕回去。”張亦可決定從現在開始相信紀梧,說出自己來這裏的實情:“我來之前掉到河裏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活着。”
紀梧問她:“那你怕的是什麽?是離開這裏會死還是怎樣?”
“不是,在這裏活着,各種亂七八糟的離譜的事情圍繞着我們,還不如死了呢。”張亦可說:“我只是害怕,我父母會看到我的屍體。”
紀梧貼心地當知心小姐姐,笑着說:“你們關系很好吧。”
張亦可完全忘記她們出來的目的是為了讓紀梧放松,也笑着說:“對,關系很好。”
但這句話說完,她突然覺得沒勁,不想再說了,問:“你現在好些了嗎?”
紀梧:“沒事了,從教室出來以後就好多了。”
張亦可:“那有句話我就直接問了。”沒有從紀梧的臉上看出異樣,張亦可問:“你知道他們說的那個強回收行動,動手的人是誰嗎?”
紀梧這時候很平靜,告訴她:“在這裏的所有人。”
答案是張亦可不曾想過的,也是她不敢去想的。她不可置信地問:“所有人?”
紀梧沒有猶豫,很肯定地告訴她:“對,所有人。在這裏的所有人。”
——所有人。
張亦可心下大駭,整個人仿佛被抽離。
這裏最多的人……是學生。
那是一個無比龐大的群體,是老師和保安加在一起,都完全比不上的。
也是不需要為了自己的行為,承擔代價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這件事最好的行動者。
張亦可毛骨悚然,整個人猶如墜入冰窟,周身所感,唯有徹骨嚴寒。
*
渾渾噩噩回到教室,張亦可還無法接受自己剛剛才聽到的事實。
周圍的每一個人都讓她感覺恐怖如斯,仿佛吃人的惡鬼。
她快要沒辦法和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
但是很快,她就會被迫和這些人整整齊齊地站在一起,分成兩隊,往操場過去。
而在那裏等着她的,是一場由所有人參加的“強回收行動”。
張亦可本來就覺得自己面對保安沒有勝算,現在又得知他們還有那麽多的小幫手。
無論是從數量還是兇猛度,她和紀梧都沒辦法和他們比。
但是就這麽認輸,張亦可又不甘願。
她四下翻看,試圖尋找周圍有攻擊力又便于隐藏的東西。
筆——她把自己手上的鉛筆全部削得尖尖的,分別塞外自己和紀梧衣服口袋裏。
書——把書的封皮撕掉。她記得自己有過很多次被書皮劃破手的經歷。
但這些不夠,數量不夠,攻擊力也不夠。
張亦可繼續翻找,範圍擴大到整間教室。
從房頂看到牆壁,從門看到窗,從黑板看到講桌。
沒有,統統沒有。
等等,粉筆頭似乎可以拿來用用,雖然殺傷力依舊不大,但好歹聊勝于無。
張亦可站起身,正準備趁着沒人注意的時候去拿,卻被紀梧拽着衣服坐了下去。
紀梧的手塞進她衣服口袋裏,又拿出來——張亦可感覺到裏面多了一個東西。
長方形的、冰的、硌人的。
張亦可伸出手去摸,摸到了一把刀,很短很輕便的小刀。
扭頭看紀梧,張亦可問:“你自己還有嗎?”
紀梧搖頭,“沒有了。”看看四周,輕聲說:“這是從咱們那裏帶進來的,不受這裏的規則束縛。”
“那你自己拿好。”張亦可還給她。
“我不要。”紀梧堅持,“我不會打架,這個東西給你比給我有用。你拿着,我藏在你身後。”
張亦可猶豫。
紀梧:“我真的不會打架。”
張亦可想說其實她也不會打架,但想到自己曾經練了三個月的跆拳道,覺得自己可能要比紀梧好一點,于是把刀收進了自己衣服口袋,叮囑紀梧:“那你一定要藏在我身後,別出來。”
紀梧點頭。
想到自己上次沒有說得很清楚的測試結果,張亦可又說:“等會到了操場,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記準那個位置……如果規則始終适用的話,只要不越過那條線,至少保安不會攻擊我們。”
紀梧:“好。”
想到什麽,張亦可問:“保安會不會在那時候打破規則,你知道嗎?”
紀梧沉默一瞬,說:“對不起。以前的那些時候,我都是躲起來的,不知道這些情況。”
張亦可想也知道是這樣,紀梧看上去就不是會參加那些行動的人。
她拍拍紀梧的肩膀,笑着說:“沒事兒,今天我們一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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