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床前明月光是大家的白月光(14)

尹旭認識餘銘,但沒有私交,只是同為上流圈裏的青年一代的那種程度的認識,在不少場合遇到過。尹旭心善,從沒有想過這個在數個宴會上對自己笑得明朗的男人一直在背後盯着他,盯着他尹家,是個徹頭徹尾的陰謀家。

對方還暗地裏撬他牆角。

這些他通通不知道,尹大善人的世界裏只有真善美,沒有陰謀論。

越是交往,姜傾越是同情這位男主了,甚至想提醒他世界裏不只有愛情和事業,還有觊觎他的愛情和事業的存在。但她沒有,如果不是llll任務所逼,她只想佛系生存,不想參與主角們的愛恨情仇。

而且,她流年不利,剛穿不久就莫名被反派盯上,這些已經夠她頭疼的了。

反派的心思難以捉摸,她光分析就已經自顧不暇,就比如此時,她突見反派邪魅一笑,心裏條件反射地直突突。

她把自己落下的包從尹旭手中接過來,正要道一聲感謝,旁邊的反派大人突然開口沒頭沒腦地說道:“一樣的酒香呢。”

姜傾卻意外跟上了化身為品酒師的反派的腦回路,明白他說的是她身上的酒味和男主尹旭同款,也明白了他的潛藏意思,也就是對她說的那句“一個人來酒店”的迂回反駁。

姜傾直面猝不及防的翻車現場,心情五彩紛呈。

她裝作耳聾眼瞎,向尹旭道謝,尹旭說沒什麽,說完好奇地看向餘銘,問:“你們認識?”

姜傾嘀咕:“那正是人生不幸之一。”

尹旭:“……”

他聽出了着兩人間很有那麽一些故事,也有一點好奇,但出于紳士準則沒有深扒,因為身份不合适。他不忘禮節朝餘銘打了聲招呼,又低頭對銳銳說了幾句,最後和姜傾告別,就這樣回酒店房間了。

他一走,餘銘便笑了起來,那是個顯得十分春風的微笑,他笑着問:“樂樂,一個人?”

“……”

“樂樂調查的原來是尹先生的房間裏的床啊。”餘王八春風似的笑容漸漸變了味兒,變得難以形容,他問,“可覺得還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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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傾看着這個笑容,看着看着“嘶”了一聲,視線水平有所擡高,落在了餘銘的頭頂上。

餘銘沒料想她是這種反應,默了片刻,問:“你在看什麽?”

姜傾直言:“看你是不是頭頂呼倫貝爾。”

呼倫貝爾大草原的綠是衆所周知的綠,一望無際的綠。

餘銘:“……”

姜傾撇嘴:“餘銘,我越來越覺得了,你的言行真的特別像被愛人戴了綠帽之後的跳腳吃醋,還是你覺得代入這樣的角色這樣說話很有趣?”

她不能理解他的行為。

餘銘默。半晌,說道:“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在吃醋。”

“噗——咳咳!”

姜傾被自己的口水嗆着了。

“啥?”她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餘銘直視着她,一字一頓地說:“樂樂,我說我、在、吃、醋。”

“……”

餘銘接着說:“我喜歡樂樂,很喜歡。”

告白?

告白!

姜傾的大腦還沒對這突如其來的告白産生反應,手上的反應倒先傳來了——疼,她感覺到手疼。

她不得不分神去看自己的手怎麽了,卻意外看到銳銳正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緊,仿佛松一點就擔心她會消失似的。

銳銳緊抓她的手,兩只眼睛卻沒有看着她,而是緊緊鎖定住餘銘,那目光,頗有點小獸龇牙惡狠狠的意味。而餘銘也沒忽視這只小獸的敵視,好好回應了這道視線,只是他本人要顯得從容不迫得多。

一大一小正無聲對視着,餘銘突然笑出聲:“我開玩笑的。”

姜傾:“……”

原來只是開玩笑……

突然間,姜傾覺得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氣順坦了。

幸好只是開玩笑,不然她都不知道怎麽應對這種狀況,一個陰謀家的表白對她無益,這樣的表白她根本不想要!

她頓時喜笑顏開:“真是的,餘先生怎麽什麽玩笑話都說?”

餘銘但笑不語。

姜傾一邊嘀咕着抱怨餘銘開玩笑開得太沒水準,一邊伸出空餘的那只手去拍銳銳的肩膀,示意他松松手,但小孩兒并沒有因為餘銘後來的解釋而放松,他依然緊盯着餘銘,俨然把對方當成了闖入自己地盤的雄獸,他這樣緊盯着餘銘,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姜傾的示意,也就依然緊抓着姜傾的手。

姜傾無奈,俯身對小孩兒耳語:“銳銳啊,牽手的力度不應該是這樣的,稍微松開一點才是正确的牽手姿勢哦~”

荀銳聽了她的話,茫然了一瞬,幾秒之後似乎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飛快地扔掉了姜傾的手,搞得很嫌棄似的。

姜傾無語凝噎。

這孩子明明剛剛還挺緊張她呢,怎麽突然就嫌棄她了呢?孩子心海底針啊!

其實,姜傾能夠理解銳銳剛剛經歷了怎樣的心理變化,她想這孩子是聽了餘銘的玩笑話,以為她會被搶走,所以緊張了,只是銳銳向來傲嬌不坦誠,所以不想承認罷了。

姜傾在心底暗喜,心情美滋滋,好心情促使她原諒了餘銘餘王八不合時宜的玩笑話。

她甚至有一咪咪感激餘銘,她笑看餘銘,說:“如果餘先生沒什麽事了,那麽……”

那麽她就該帶着自家銳銳閃人了。

她想這麽說,但餘銘打斷了她,并明言——

“有事。”

姜傾在心裏吐槽,她只是一句客套話,他怎麽好意思接話說有事呢?雖然心裏暗罵,但面上表情還是挺随和:“哦?什麽事?”

“讨論讨論賬單。”

“……”

她還以為他財大氣粗忘記了呢!

她苦逼地笑笑:“哈哈,哈哈,原來是讨論賬單啊,是該讨論讨論……上哪兒讨論?”

餘銘看了眼酒店前臺小姐姐,說:“就在這酒店裏吧,讨論完賬單,你還可以順便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姜傾摸不着頭腦,暗暗想自己到底喜歡做什麽了,還沒想出個所以然,聽得餘銘道:“考察酒店的床的柔軟度。”

姜傾:“……”

餘銘擡眸:“怎麽?樂樂不喜歡和我一起考察?”

姜傾嘴角抽抽:“……你能別提這事了麽?”一直糾纏這種問題,顯得很小肚雞腸啊!她就是撒了個無傷大雅的謊而已!

餘銘看了她許久,最後笑笑:“好,不提了。”

因為答應不提了,所以最終也沒在酒店裏讨論,而是随便找了個咖啡廳。

餘銘把維修單賬單遞給她,廠家出具的單據,沒有造假嫌疑,所以也沒有坐地喊價敲詐的嫌疑。姜傾深深感受到了對方的誠意,但開心不起來,因為那單據上的數字……很要命。

她一臉苦逼,見此,餘銘為她指明了一條光明大道:“樂樂可以選擇以勞抵債。”

姜傾一聽這話就露出防備的神色,十分擔心自己被這人品堪憂的加油坑進了黑工廠,問他:“你要我做什麽?”

債主餘銘飲一口咖啡,悠悠然道:“給我當一次模特。”

姜傾眨眼:“模特?一次?”

“嗯。”

“嘶,不會是裸模吧?”

“你想裸的話我不拒絕。”

“我不想!”

餘銘笑笑:“那就穿着。”

姜傾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而後又捏捏,确認自己穿戴的這具身體确實是血肉之軀,不是什麽金身築造,懷疑道:“我有這麽值錢?”

餘銘笑:“在我眼裏是的。”

“……”

姜傾沒有立馬答應,而是陷入了思考。一番權衡之後才謹慎回道:“我需要簽協議證明。”

她可不相信餘銘的人品!

餘銘答應了,然後打了一通電話,不久,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了咖啡廳。餘銘介紹說這是為他餘家工作的名律師,剛剛陪同他在酒店裏會見商業合作夥伴,還沒來得及離開酒店,所以就把他叫來了,有律師公證,協議要正式得多,也好叫姜傾安心。

姜傾沒想到他這麽誠懇,但的确安心了不少。

她在律師的見證之下簽下了協議,協議需要她在下周五去往餘宅當一天模特,這個時間是姜傾約定的,距離她前去賣身償債還有五天時間,她需要利用這五天時間完成雜志上的約稿。

她沒有選擇在周末,因為周末銳銳在家,她不想帶銳銳去見餘銘。

姜傾警惕着避免銳銳和餘銘接觸太多,因此,此次咖啡廳談話她也采取了速戰速決的策略,談完就帶着銳銳離開了。

在回家的公家車上,銳銳一直冷着小臉兒,很不高興似的,姜傾拿話逗他,他也只是沉默不語。直到下車,小孩兒才始開金口喚了聲——

“荀樂——”

姜傾嘴角抽抽,拿手指彈了下小孩兒的額頭:“叫媽媽。”

銳銳不肯叫她媽媽這件事是姜傾一直以來的苦惱,但小孩兒固執得很,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而這一次,她依然沒有把小孩兒的叫法糾正過來。

銳銳額頭被彈,氣惱得複讀機似的一連叫了她好幾聲“荀樂荀樂”。姜傾嘴都歪了,張牙舞爪地作勢要收拾他,可小孩兒早看出她紙老虎的本質,站着不動如山。

姜傾:“……”

她敗得徹底,果然很紙老虎地只捏了下他的臉:“叫我做什麽?”

銳銳拿手背擦着被她捏過的地方,哼一聲,說:“你為什麽要答應那個人的要求?”

小孩兒的這句話裏面仿佛每個字都帶着小情緒,所以聽起來不像是疑問,像怨怪。而他“那個人”的指代法有點指代不明,姜傾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想起那是指餘銘,她覺得有點奇怪,小孩兒對餘銘的敵意實在太明顯了,為什麽?

她思來想去沒想出結果,試探着問:“銳銳為什麽不喜歡那個叔叔?”

小面癱被她的話似乎刺激到,陡然拔高了聲音,情緒有點激動:“他不是叔叔不是嗎?!”

“咦?”

“你以為我不知道他是生了我,卻不想要我的人嗎?!”

“……”

姜傾的确以為銳銳不知情……

這時,系統适時提醒:“荀樂早年對餘銘戀戀不忘,時常拿出對方的照片睹物思人,還會對着銳銳述說自己對心上人的一腔愛意。”

“所以銳銳早就知道自己的生父是餘銘?”姜傾在腦海裏問。

系統答:“看起來是這樣的。”

姜傾:“……”

卧槽!

虧她還一直遮着掩着呢?原來銳銳早就知道了!

她舔了舔嘴唇,對發洩着情緒看起來有點可憐的小孩兒艱難道:“銳銳啊,你爸他不是不想要你,他是……情非得已。”

她當然不能說餘銘可能真的沒那麽在意這個意外到來的小生命,如果她這麽說了,銳銳就顯得太可憐了。所以,她不得不為那個王八說好話,為了銳銳。

說到這,她蹲下來,把小孩兒攬到懷裏,面色認真道:“銳銳,大人的世界很複雜的,他陪在你身邊不意味着他不愛你,也不意味着他不想要你,他其實……”

“你只是為他說好話而已!”小孩兒徹底崩潰了,他不僅打斷了姜傾的話,還用力推開了她,“只是因為你喜歡他,所以為他說好話!他很讨厭!荀樂,你也很讨厭!”

他像是把這些話埋藏在心裏埋藏了許久許久,現在找到了宣洩口,一發不可收。

他努力将自己僞裝得不在意,僞裝成不知道,僞裝成堅強的模樣,甚至冷漠的模樣,可那都只是僞裝罷了。他才四歲,是個孩子,和其他普通孩子一樣渴望有人全心全意地愛他。

荀樂本人愛他,但只是把他當成是餘銘的附屬品,小孩兒敏感,所以察覺到了這一點。

但他也只有荀樂罷了,所以他不說,裝作不懂,怕說了,連最後一點愛也沒有了。

姜傾的到來讓他感受到了自己被愛的可能,所以他越發讨厭餘銘,擔心餘銘搶走了姜傾,重蹈覆轍。

姜傾莫名讀懂了小孩兒的所有想法,心髒刺痛了一下。

她捂着胸口出神,這種痛楚本不該出現在身為攻略者的她身上,但她的确感受到了,原因不明。

她只晃了晃神,小孩兒便已轉身跑走,她的身體還笨拙地留在原地,只有目光及時追上去了。目光中,一輛失控的電動車歪歪扭扭地朝着人行道的方向駛來,朝着小孩兒……

“——不!”

作者有話要說: 劇透一下,其實姜傾就是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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