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chapter 21

chapter 21

由于這次的跳樓事件, 學校在窗戶外加固了一層鐵護欄,天臺也禁止閑人進出。

喻澄志發着牢騷:“我都快憋死了,也不能開窗透透氣。”

“好好呆着吧你。”

遲歲更憋屈,天臺是他吸煙的主要場所, 現在禁止入內, 他只能冒着被人舉報的風險跑到廁所和學校的後院吸煙。

時間從指縫中流逝, 嚴冬過去, 氣溫逐漸轉暖。

為了擺脫遲意鳴, 遲歲決定住宿。

看到他填寫的學校住宿申請表,江肆年驚訝道:“你要住宿?”

“嗯。”

他接着問:“是因為你爸麽?”

遲歲沒答, 算是默認。

江肆年思索片刻, 道:“我陪你住。”

這玩意還可以陪同?

“你家庭條件那麽好,閑得沒事來住宿幹什麽?”

“體驗生活。”語氣一如既往地欠揍, “其實我這人什麽都吃過,唯獨苦沒吃過。”

遲歲挑出話裏的漏洞:“照這麽說, 屎你也吃過?”

“滾。”江肆年笑罵一聲。

“不是我打擊你,你為什麽覺得周俐會同意我倆住一個宿舍?”

遲歲身為老師的眼中釘,領導的肉中刺, 自然不讨喜。而江肆年雖然成績好點, 但行為舉止也十分讓老師頭疼。

這樣兩個問題學生,老師怎麽可能會同意他倆住一個宿舍?

“其餘住校生都申請過了,宿舍就剩一個房間了, 所以我倆肯定住一起。”江肆年說得有理有據, “而且你是我同桌, 我輔導你學習, 住一間宿舍有什麽問題麽?”

“……”遲歲竟無言以對。

江肆年雖然平時吊兒郎當的,但真正做事時卻毫不含糊。

女生大概都喜歡這樣的, 關鍵時刻靠得住,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态,仿佛做什麽事情都游刃有餘。

他生來便是如此驕傲,從不屑于在破敗的日子裏出逃。縱然世間喧嚣百态,他卻帶着玫瑰般的驕傲,成為不可一世的狂草。

對于兩人要住一間宿舍,老師自然是不贊同的,但拗不過江肆年的執意請求,只得批準了申請書。

周俐還是不放心,叮囑兩人:“你們倆在一起,可別把宿舍炸了。”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

重點是遲意鳴那關。

住宿那天,遲歲和遲意鳴大吵了一架,差點驚動了警察。

遲意鳴知道,一旦遲歲住宿,他就沒理由再找遲母要錢,自然不肯放他走。

而這正是遲歲的想要的。

遲歲理都沒理遲意鳴,拖着行李箱打開了門。

遲意鳴威脅他:“你今天要是敢走出去一步,就別認我這個爹!”

他剛剛吸過煙,說話間空氣裏彌漫着煙草味。

這話說得可真有意思,平時一點父親的責任都沒盡到,這時候卻強調自己是他的父親。

那些幾經沉澱卻脫口而出的期限仍在作怪,遲歲淡淡地反問:“我什麽時候認過?”

這話把遲意鳴噎住了。

接下來,無論遲意鳴如何喊叫,遲歲都沒再回頭。

世俗造就一個人的悲劇。

在這個深夜,我們都是孤獨的個體,人來人往花開花落,一切都只是過客一場。

-

處理好住宿申請,遲歲拖着行李箱來到男生宿舍。

學校怕他和江肆年影響別人,特意給兩人安排了雙人間,房間內沒有第三個,空出了許多位置,剛好用來給遲歲放東西。

處理好一切,他突然像撐不住了一樣癱軟下來。不僅僅是身體,連帶着長久以來被反複拉扯的彈簧似的神經,也在繃斷的邊緣。

終于逃離那個地方了。

明明是件好事,他卻莫名鼻頭一酸。心裏積攢的悲歡,大抵能填滿人間。

這些年他活得太累了,突然脫離了那個混亂的環境,反而有點不适應。

就在這時,江肆年推開了宿舍的門,像往常一樣跟他打着招呼,只不過這次的稱呼變了:

“你好啊,新舍友。”

遲歲怔怔地擡頭。

從今往後,他們就是舍友了。

有些時候覺得語言薄弱,需要大費周章的拐幾個彎,還要加以修飾,徒勞無功地嚴加防範,無時無刻不費盡心機,最後才能提到自己想說的內容。

可面對江肆年,他從不需要拐彎抹角:

“江肆年,我沒有家了。”

江肆年散漫地坐到遲歲床上:“怎麽了,跟你爸……哦不,那個敗類吵架了?”

“嗯。”

“沒關系,這兒以後就是你的家。”

一道極具壓迫性的身影壓下來,江肆年忽然抱住遲歲:

“同桌,歡迎回家。”

人們總說迷路的人可憐,可他有螢火蟲和無邊無際的原野相伴。

當黃昏盛開在落日晚風裏,唯有愛還在肆意縱火。

往後的日子裏,有我陪你。

看眼淚沸騰和酒精揮發,然後幫醉醺醺的你掖好被角。

遲歲忽然紅了眼眶。

人間好忙,可他貪戀他眸裏的霞光。

窗外好黑啊。

可黎明總會來的。

-

入住男生寝室的前幾天,1402號宿舍十分平靜,沒有一點兒波瀾。

為了不被周俐逐出男寝,兩人按部就班地起床、上課、回寝、熄燈,不光江肆年,遲歲也安分了許多,兩人沒有違反一條校規,就算違反了,也很收斂地沒有被逮到。

當然,他們還是偷偷帶了手機。

不帶手機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偷帶手機來維持生計。

遲歲之前經常逃課躲在家裏睡覺,也沒老師管他。

對老師來說,只要他不惹事,逃課什麽的都是小問題。周俐甚至巴不得他不要來上課,正好不會影響別的同學。

可現在遲歲不僅每天按時上課了,還交了作業,把周俐吓得不輕。

喻澄志大膽猜想:“遲哥,莫非你是想故意裝乖,整整‘周天子’?”

“我沒你那麽無聊。”遲歲掏出了課本,開始早讀。

“交作業就算了,你看書是怎麽回事?”喻澄志有種被背叛了的錯覺,“就算是惡作劇,也過頭了吧?還好兄弟我了解你,不然真要被你騙了。”

“……別拿你的惡趣味揣測別人。”

江肆年這兩天忙着準備奧數競賽,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

這一周是江肆年去外地參加競賽的日子,遲歲又恢複了孤身一人。

仿佛一切關于江肆年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一場空。

起承轉合,一場驚鴻。

而前桌永不缺席的二貨仍然在遲歲耳邊嗡嗡叫:“你同桌挺牛逼啊,還搞競賽。”

接着又用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着他:“你什麽時候也能這麽牛逼?”

遲歲被吵煩,放下筆:“你自己怎麽不去?”

“我是沒指望了,我爸已經給我找好廠打螺絲了。”喻澄志幹笑兩聲,“別說,沒準你以後就在我隔壁廠……”

“……”遲歲聽不下去,幹脆戴上耳機,與外界嘈雜的吵鬧聲隔絕。

喻澄志氣得一把拽下他的耳機:“你這是幾個意思?”

“嫌你吵。”

沉默片刻,喻澄志換了個話題:“我最近發現了一個不錯的學習博主,和你的字跡蠻像的,都特別有辨識度。”

“誰?”一種強烈的預感在遲歲腦海中閃過。

像他這種字體的本來就罕見,更別說學習好的一般字都好看,很少有遲歲這種七扭八歪龍飛鳳舞的字體。

“名字忘了,反正我挺喜歡看他直播的。”

遲歲剛想為他的學習精神點個贊,又聽對方說:

“吃飯時看挺下飯的。”

“……”

他收回剛剛的感動。

看着打游戲打得一身是勁的喻澄志,遲歲挑眉:“你以後真想進廠打螺絲?”

“繼承家業,挺好的。”喻澄志回擊,“你還好意思講我,自己不也在玩手機。”

遲歲确實在玩手機。

沒人知道的是,手機屏幕上正是今年奧數杯的競賽試題,也就是江肆年答得那套卷子。

雖然他們相隔千裏,但做同一件事卻能使遲歲産生共鳴。

仿佛對方就在他身邊,從未離開過。

畢竟是競賽題,題型新穎,難度比前幾年的都要大。遲歲答得有些費勁,卡在了最後一大題的最後一小問。

思考了大概十分鐘之久,靈感的火花迸發,遲歲終于有了頭緒,筆耕不辍,在草稿紙上寫滿了一整頁計算過程。

不知道考場上的江肆年有沒有做出來。

不知不覺中,江肆年已經成為了占據他腦海的主要部分。

遲歲的人際交往圈很簡單,疲于社交的他懶得應付複雜的人際關系,也因此沒有幾個朋友。

大家對遲歲,往往都是敬而遠之的。

但經過一番日子的相處,大家忽然發現,他也沒傳聞中的那麽可怕。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淡如水,些許荒涼。

他無聲混跡于人群中,正如同他過去,慢慢從喧鬧中抽離。

他醉于幻想的一生,痛飲虛空。

濃霧将明月的輪廓染得模糊,一場恒溫的雨,消彌于霧野的風聲。

原來過分思念,霧也會成故事。

人間還未衰老,卻見江南瘦去,秋色妝殘,銀釵黯淡。

他就像他破曉驚鴻的第一抹霞光,将燦爛灑在過去的每一寸往事中,将勇敢堅定的光延伸向未來的旅途中,浮世的詩詞已經形容不出。

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與山月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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