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黑色氣球

黑色氣球

無論是學習上的問題,還是生活上的諸多煩擾,司淵都曾向他探問過,也受益頗多。在司淵心裏,霍懈北并非只是投資人這麽簡單,而是父親一樣的存在。

霍先生的恩情,司淵一直牢記于心。

可他身無長物,只有祖上遺留的兩處宅子傍身。托霍先生的福,庚辰島被開發之後,那兩處老宅也比之前要值錢很多。

靠着那兩間老宅,他也可以生活得比島上的大多數人都要好。

司淵也知道,霍先生不缺他那點回報。可除了那兩間宅子,他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于是,在他十五歲那年的歲末,把兩套宅子裏面積大、地界好的那套做為新年禮物,贈與了霍懈北。

一開始,霍懈北是不要的。

可司淵堅持,如果霍懈北不收,他便不再接受日後的資助。霍懈北拗不過,只好在贈與合同上簽了字。

後來,霍懈北推翻了那座破敗的老宅。

不日,小樓起。

再後來,溫辭生日的時候,收到了某海島的一處房産。

-

傍晚,夕陽西下。

海島的風景和滿是高樓大廈的青城還是不一樣的。

海天相接的遠方,被餘晖染成了大片的緋色。晚風徐徐,溫辭踩着拖鞋,悠閑走在島內的公路上。

她随手拍了張風景,發到了朋友圈,還配了七個大字:度假中,閑事勿擾。

沒一會兒,點贊的,評論的,光是ID就占了滿屏。

有家人的,有同學的,也有朋友的。她大致略了一眼,排在第一位的,竟是顧清河。只是不知道,點贊的那人是章揚還是顧清河本人。

轉念,溫辭嗤笑一聲,随即低喃:“管他是誰呢,以後應該沒什麽交集了。”

她沒有回複任何人,退出朋友圈後,摁滅了手機,專注欣賞海邊落日。

-

用完晚飯,溫辭拎着一罐冰可樂從小館子出來時,天色将暗未暗,朦胧的夜色為這座小島平添了一種神秘的感覺。

但島上依舊熱鬧,放眼望去,滿街都是游客。

三兩成群,歡樂非常,仿佛這些人從來都沒有什麽煩惱,天生就如此開心。

連帶着,溫辭的心情也變得很舒暢。奔波的些許勞累,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庚辰島的美景所撫平。

總的算起來,這一整天,除去顧冉和章揚打來的那通電話,也再沒什麽能讓她不開心的事情了。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一道背影。

當時沒發覺,現在仔細想來,無論是他的面容,還是他的背影,都隐隐帶着幾分孤傲的倔強和清冷,似被皚雪覆蓋着的遠山之巅。

其實,兩人在海灘分別後,這并不是溫辭第一次想起他來。晚飯的時候,她想起了他,拿出手機,從朋友圈翻出了那張照片,看了又看,始終覺得這兩張臉一模一樣。

可惜,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認真論起來,這勉強也算是一樁憾事吧。

想到這裏,溫辭嘆了口氣,視線從三三兩兩的游客身上收回,瞥了一眼路口的指示牌,準備從島嶼的另一條路繞回家。

走了沒多久,她隐隐聽到一陣嘈雜的音樂聲。轉過彎,來到一處不知名的小廣場。

和白日裏的空曠不同。

夜晚,海風吹走了日光暴曬的高溫,并且送來一陣陣夾雜着鹹濕水汽的清涼。

廣場上圍滿了人,但大半都是游客,只有零星的原住民混雜其中。

溫辭頓下腳步,看着側前方的熱鬧人群,耳邊是參差不齊的大合唱:“當天邊那顆星出現,你可知我又開始想念...”

她一邊聽,一邊朝着人群走去。

憑着纖瘦的身形和游客的互相謙讓,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站到了最前排,正對着樂隊主唱。

早在她在小館子裏吃海鮮面的時候,就聽老板娘說起過,島上的年輕人組了一個名為‘逅島’的樂隊,每天傍晚,都會在廣場上演出。

溫辭記得很清楚,老板娘說這個樂隊的時候,臉上滿是自豪。因為逅島的主唱,是她的女兒紀笙笙。

下意識的,她把視線落在了逅島的主唱紀笙笙身上。

她留着波波頭,白熾的燈光照下來,發絲呈煙藍色,露臍的背心搭配破洞的工裝褲,左耳戴了一排銀質耳釘,拿麥的那只手上足足戴了三顆戒指。

嗓音沙啞,有一種少女特有的性感,無論是聽覺還是視覺,都很酷。

眼前的一切,是溫辭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人生,随性、灑脫、自由。

眸中滿是欣賞,随後,她又把視線轉向別人。樂隊裏,除了紀笙笙,其他都是男人。

樂隊主打的就是朋克風,他們的穿着和扮相大都和紀笙笙一樣,唯獨角落裏敲架子鼓的那個男生,和所有人的風格都不一樣。

溫辭打量了一圈,最後把注意力落在了他的身上,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他穿着簡約,純白短袖,黑色及膝半褲,頂着一頂素黑鴨舌帽,臉上還帶了口罩。他努力把自己融入角落,連燈光都鮮少光顧到的黑暗處。

他孤獨蜷縮在角落,敲打架子鼓的動作利落又幹脆,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像樂隊裏其他人那樣和游客互動。

偶爾,轉動的光線落在他的周圍,甚至能夠清晰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

沒一會兒,溫辭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紀笙笙站在最中央,但她的餘光、亦或是下意識轉頭的方向,總是朝着角落裏敲架子鼓的那個男生。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紀笙笙應該是喜歡那個男生的。

溫辭的視線在紀笙笙和架子鼓上流轉,就在她準确無誤又一次抓到紀笙笙的視線之後,唇角勾起一抹耀眼的弧度。

不知道是她的注視太過直白,還是男人實在太過警覺。角落裏一直垂着腦袋的少年,忽然擡起頭,準确無誤攫取到她探來的視線,和她四目相對。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膠着,在這首歌結束之前,誰也沒有率先挪開視線。

一曲結束,男人重新垂下腦袋,利落敲打着架子鼓。密集的鼓點從音箱裏散出,廣場上的氣氛也跟着燥起來。

尖叫聲,鼓掌聲,以及樂隊其他人員的喊麥聲,響徹天際。

溫辭還在盯着他看,後知後覺的,她終于意識到,四目相對這個詞,用在兩個陌生人身上,好像有點過于暧昧了。

想到這裏,她的心跳也伴着那陣鼓聲,跳動的異常活躍,比往日都要快,就像是剛跑完八百米,連帶着胸腔也有些酸澀感。

溫辭有點分不清,此時的心跳,究竟是因為廣場的氛圍、少年的注視,還是她身體的原因。

穩妥起見,她從人群中退了出去,來到了廣場最外層。

除了角落裏的那把,其他的長椅上都坐滿了人。她沒有着急回去,從口袋裏摸出藥瓶,吃了一顆藥丸後,朝着長椅走去。

那把長椅上,只坐了一個賣氣球的阿婆。溫辭坐下後,在一衆五彩缤紛的氣球中,選了個純黑的。

阿婆詫異她的選擇,和她閑聊幾句。

溫辭一邊把玩着那支黑色氣球,一邊和阿婆閑聊,喧鬧紛雜的聲音逐漸平息,她的心髒卻依舊強烈跳動着,始終不能平息下來。

隔着人群,溫辭沒有注意到那個隐藏在角落的男人在演奏結束後再一次擡起頭,看向人群正中央。

入目無她,意料之外。

男人掃了一圈,始終沒有在人群中尋到那道身影,原本就晦暗的眸子,又平添一抹輕易被人發現不了的失落。

“司淵。”

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司淵終于回神,收回落在人群中的視線。紀笙笙不知何時站到了他面前,說:“想什麽呢?喊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

司淵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怎麽了?”

紀笙笙:“還剩最後一首歌。你不是我們樂隊的人,我們也不清楚你都會什麽,這最後一首,你想演奏什麽?我們配合你。”

司淵思索一瞬,沉吟道:“《Honey》吧,王心淩的。”

紀笙笙眸中閃過一抹詫異,随即點頭,轉身去和其他隊員交涉。她沒有想到,司淵看上去冷冰冰的,私下裏卻喜歡聽這種甜膩的曲風。

雖然她的風格和這首小甜歌不怎麽搭,但偶爾嘗試一下別的風格,也蠻不錯的。

“接下來,今天的最後一首歌,送給在場的諸位。”聽到這話時,溫辭正聽着阿婆講述着有關庚辰島的古老傳說。

下一秒鐘,一陣沙啞又不失少女感的吟唱,伴着呲呲啦啦的電流聲,傳入溫辭的耳中。

“honey  honey

honey  honey

honey,你把愛放進我的心裏。

關上耳朵我用心在聽,你用愛為我打造貼身耳機。

honey,保持神秘你還是猜中我的心。

......”

溫辭詫異擡眸,想起白日裏在海邊發生的有關‘honey’的一切,臉上揚起一抹笑意。

賣氣球的阿婆見她如此,也識趣不再言語。

聽完這首歌,溫辭告別了阿婆,随着人流走出廣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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