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強盜
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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樁樁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接踵而至,溫辭的臉色變得蒼白許多。看到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她甚至連司淵都懷疑上了。
所以,她不找痕跡退後幾步,離他稍微遠一些,完全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下意識舉動。
司淵卻覺察到了。他眸色暗了暗,克制着,沒讓自己擡步追過去。
她一定是察覺到什麽了。
“阿辭。”
他定在原地,視線從她的腳尖轉回到她有些不安的臉上,語氣越發輕柔,“這件事,說來話長,回頭我再跟你解釋,好嗎?”
溫辭只是遲疑片刻,便點下了頭。
預料之中的抗拒沒有出現,司淵稍微松了口氣。
“到我身邊來,好嗎?”他又一次朝溫辭伸出手,說:“你離我太遠,我擔心會護不住你。”
“好。”
這一次,溫辭連遲疑都沒有,握住他的手,重新走到了他身邊。一靠近司淵,溫辭又聞到了那陣清幽的暗香。
半男半女半魚的美人鲛,還虎視眈眈地望着她和他,以及他手裏的那只玉狐。
溫辭心裏明白,這樣的情況下,或許下一秒就會死去,實在不适合刨根問底。而且,司淵也說了,回頭會解釋給她聽。所以,她什麽也沒問,只是仰頭看了一眼司淵。
他好像不知道什麽叫害怕,無論是神情,還是舉手投足間,滿是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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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這裏,不是美人鲛的老巢,而是他的。
不知道為什麽,溫辭腦海中,又想起墜海之前,恍惚看到的豎瞳,心中顫顫。
她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不知道是她的眼神太過專注,還是司淵感受到了她的心裏的忐忑,他垂眸看過來。
四目相對,莫名的,她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一絲欲言又止的意味。
或許,是錯覺。
溫辭斂了思緒,剛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耳邊就傳來他低沉的嗓音:“阿辭,我需要你的幫助。”
“啊?”溫辭重新把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又是疑問,又是戒備:“我嗎?我能幫你做什麽?”
牽着她的那只大手,稍微加重了一點力度。
“我知道,你的心裏有很多的疑問。原本我是打算,等出去以後再慢慢跟你解釋的。”
司淵笑了,語氣中夾雜着幾分無奈,說:“可是阿辭,我受不了你看我的眼神。”
溫辭吞了吞口水,半仰着腦袋,安靜聽他說。
“就像現在這樣。”司淵轉過身,松開她的手,将散落在鬓邊的一縷碎發挽至耳後,又用指關節輕輕蹭了蹭她的眼尾,“這麽美的一雙眼睛,不應該滿是戒心和防備。”
語氣溫柔缱绻,手指卻異常涼寒。
明明在破廟的時候,他的身體還像一團火。眼前的司淵,還是司淵嗎?
溫辭不敢細想,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司淵的動作頓了頓,神色終于變得複雜起來。盡管她壯着膽子走到他身邊,盡管她沒有躲避他的觸碰,可她心裏卻在害怕。
“阿辭,你怕我。”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溫辭剛想開口說話,對上他的眼睛,豎瞳一閃而過。她嗫喏無聲,沖他搖搖頭,又像是想到了什麽,搖頭改為了點頭。
無論如何,她不想騙他。
“罷了。”司淵又笑了,語氣比剛才要更無奈。像是為了發洩心裏那點不能言明的秘密,他揉亂了她的發頂,說:“總之,阿辭,你要相信,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傷害你。好嗎?”
溫辭又點點頭。
盡管她心裏有很多懷疑和不解,但這一點,她還是相信的。司淵從來沒有傷害過她。而且,他揉亂她發頂的這個動作,讓她感受到暌違良久的一絲熟悉。
司淵也喜歡對着她做這個動作,在她每次無理取鬧纏着他的時候。
“你想要我怎麽幫你?”她的神色變得輕松。司淵眸底,也總算是漾出一抹笑意。
“等我一下。”話落,他轉過身,不再和她對視,抱着那只玉狐,三兩步走到美人鲛面前。
溫辭沒有跟上去,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挪着小碎步,往旁邊移了移。直到她可以一覽無餘地看清兩個人的一舉一動,才穩住身形。
美人鲛的視線,不曾一瞬落在司淵的臉上,‘她’全程都在盯着他懷裏那只玉狐。
“想拿回去?”司淵把玉狐往她面前遞了遞,又在她伸手來搶的瞬間,重新把玉狐抱回了自己懷裏。
美人鲛喉腔一滾,發出一串和他的音色極為相似的低吼。溫辭依舊聽不習慣,無論是美人鲛現如今的聲音,還是她如今頂着的那張臉。
是以,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重新蹙到一起。
司淵想來也是不習慣的,聲音都帶着幾分不耐。
“變回你自己的臉。”他說:“不然,我就摔了這玉狐。”
但這一次,他只是嘴上說說,并沒有像上一次那樣,高高舉起。溫辭有一種感覺,就算美人鲛依舊頂着他的臉,他也不會把玉狐摔了的。
美人鲛又他呲了呲牙,又怕他真的把玉狐給摔了,陰沉着一張臉,一擡手,換回了那張俏麗無雙的臉龐。
“這總行了吧?”聲音也變回了她自己的。悅耳,又悅目。
溫辭壓過內心深處的震驚,指甲近乎要嵌到皮肉裏。些微的疼痛,讓她混沌的頭腦恢複了幾分思考能力。
無論是司淵,還是美人鲛。兩人對話時的語氣和內容,總給她一種特別的感覺。尤其是剛才,美人鲛的回話——驕縱裏,帶着點熟稔。
“你抱的時間夠久了,快還給我。”美人鲛一臉愠色,朝司淵伸手,聲線依舊悅耳,也依舊驕縱。
司淵卻并不打算現在就給她,有了這只玉狐,她還勉強可控。可若把玉狐還給了她,那她将肆無忌憚。這個世界上,早已沒了她在意的人,稍不順心意,便要瘋魔。一旦鬧起來,怕是連他,一時半刻也鎮不住。
視線從她遍布傷痕的指尖挪開,司淵抿抿唇,斂去眸中複雜的情緒,面無表情沖她伸手,說:“給我一顆留影珠。不然,我摔——”
“強盜。”不等他說完,美人鲛氣呼呼地打斷他。
溫辭也被他的強盜行為給驚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在別人的地盤,要別人的東西,還這麽理直氣壯!
他到底是怎麽說出口的啊。
溫辭不理解。
可偏偏當事人一臉平靜,似乎沒覺得有半點不妥。再看美人鲛,她也只是喊了他一聲強盜,就把掌心擡到了脖頸處。
随即,一滴血淚從她的眼睛裏湧出。
殷紅的鮮血順着她蒼白的面頰滑落,給溫辭的視覺造成了很大的沖擊。不知道為什麽,她連呼吸都緊了幾分。
那滴血淚從她的下巴垂落,又在她的掌中凝結成一顆散發出紅色光芒的珠子——也就是司淵剛才說過的留影珠。
溫辭早先,聽過鲛人泣珠這個傳說,卻從來沒見過。
更何況是血珠。
一陣淩厲的掌風掃過,留影珠落入司淵掌心。溫辭沒看珠子,而是垂眸看了一眼被那陣掌風吹得亂顫的發絲出神。
她剛才看得分明,那陣掌風打過來的時候,他的發絲,紋絲不亂。
正如他這個人。
溫辭忍不住暗想:她眼前的兩個人,到底是什麽東西啊!司淵還是司淵嗎?如果不是,那原來的司淵去哪了?
喉腔一澀,她忽然很懷念和司淵初識的那段日子。萬一司淵真的出了什麽事,那她怎麽辦啊。她強撐着,忍過了眼周的那陣酸澀,才沒讓眼淚落下。
再擡起頭時,她神色如常,眼底的惴惴也已隐去。而司淵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美人鲛身上,并沒有察覺到她細微的情緒轉變。
或許,他也察覺到了。
因為下一秒鐘,他忽然回過頭看了溫辭一眼。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卻沒發現任何異樣,便以為是錯覺。
司淵壓下心裏的猶疑,抱着玉狐,攥着那顆留影珠,大步朝她走來。
“拿着。”他留影珠遞到溫辭面前。溫辭雖然疑惑,卻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大概是和她待會兒要做的事情有關,她并沒有多問。
司淵卻嘆了口氣。
無論他再怎麽小心應對,隔閡還是印刻到了她的心裏。依着她的性子,不等他把珠子遞到她面前,她就該打破砂鍋問到底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怯懦地瞥他一眼後,問也不問一句,就收了那珠子。
“阿辭——”他喊了她一聲,想要同她解釋什麽。見她懵懂又怯懦擡眸望過來,終是不忍再給她平添壓力。
罷了。
千頭萬緒的念頭被強行壓下。
他先是把視線從溫辭身上挪開,看了一眼美人鲛。待溫辭的視線也一同望去,他又收回視線,微微俯身,湊在她耳邊低語:“她入了魔,腦子不清楚。”
溫辭驚訝,不由得側目。
本想與他對視,卻忽略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唇上劃過一抹柔軟的觸感,司淵眼底也有一抹詫異閃過,随即漾出一抹笑意。
他的嘴巴,好像比他的手指還要涼。可他剛才的神色,又分明是她熟悉的。
司淵率先回過神來,與她拉開點距離,繼續說沒有說完的事情,只是嗓音帶着幾分沙啞,“我需要你幫我取些東西來。”
“好。”溫辭利落應下,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可——”
司淵猜到她要問什麽,及時開口解釋道:“待會兒,我會尋個機會,送你離開——”
“那你呢?”溫辭打斷他。
司淵低笑:看,不管怎麽樣,她還是關心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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